第三卷 廟堂高遙 七十一 兩代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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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枝碧玉!
    寬敞華麗的馬車減慢速度,緩緩在朱紅三開大門前停下。
    車中人掀開簾子,腳剛落地還未站穩,便有一雙大手將她樓過擁進懷中。
    “幹什麽?!”宋曉吃驚之下使勁推了幾下卻推不開,便不假思索地狠狠往對方腳背上踩去。
    果然,那人倒吸著冷氣放開了手。
    還未轉身,便瞥見一角火紅的衣袖,宋曉心中的驚嚇瞬間化為怒火,她怒瞪著來人“你有病啊?!”
    謝流塵沒有答話,隻是定定看著她。宋曉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毛,氣焰不知不覺消減了許多。半晌,才聽他說道“你去哪裏了?”
    “與你無關。”宋曉說著,繞開他往大門裏走去,卻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放手!”力氣大小不在一個層次上,她甩了幾次也沒能如意甩開他,心中那把火不由又燒了起來“拉拉扯扯的成什麽樣子?”
    對上她怒氣衝衝的臉龐,謝流塵抿了抿唇,緩緩放開了手。
    宋曉冷哼一聲,再不多看他一眼,甩袖便往府中走去,理也不理跟在身後的人。
    她往自己所居的鳳棲庭走去,不料踏進院門後謝流塵竟也跟了進來,不由大為光火“駙馬爺走錯地方了,快回去吧!”
    “該用午膳了,我已吩咐他們將菜送來這裏。”
    “你怎麽還不走?”
    謝流塵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自顧自說著“你仕女圖畫得最好,待用完午膳,你來幫我看幅畫,可好?”
    宋曉這兩天正是諸事不順心頭不爽之時,謝流塵這般自說自話的行徑,分毫不會讓她覺得感動,隻是更加火大。
    她冷笑著說“本宮是尚未開化的蠻夷之人,哪裏懂得那些陽春白雪的東西?駙馬爺還是令請高明吧!”
    “金枝,”謝流塵深深看著她,柔聲道“不要再說這些氣話來為難我,何苦呢?我知道說這些話時,你心裏也不好受。”
    這番話猶如往滔天的怒火上燒了一盆水,宋曉心上的那把火隻黯淡了那麽一瞬間,隨即更加高漲。
    也許是氣過頭了,她反而說不出辛辣的話來反唇相譏,同時,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又來了。
    瞪著麵前這個人,宋曉實在很有踹他一腳的衝動看他一臉聰明樣,怎麽就是聽不懂人話呢?!
    還是說,他都是隻撿自己想聽的話來聽,遇上不遂意的,也能自動曲解成符合自己要求的?
    要是跟這麽一個人吵下去,宋曉沒有把握最後不會變成人參雞湯。
    算了,天幹物燥的,補品還是少用為妙。
    想到這裏,宋曉狠狠瞪了他一眼,折身往院門外走去。
    “你去哪裏?”
    “同你有什麽相幹?”
    說話間,宋曉加快腳步,轉過回廊影壁,兩腳生風地跑出了公主府的大門,衝著正將馬車往偏門趕的車夫喊道“轉頭!本宮還要出去!”
    “金枝!”緊緊跟在她身後的謝流塵見狀,便想過來拉她的手。
    宋曉閃身避過“駙馬爺也要出門?本宮還記得,您該閉門思過三月,其間不得外出。駙馬爺可是想要抗旨?”
    謝流塵一下子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手中動作一緩。
    趁著這一個空隙,宋曉跳進折返過來的馬車,吩咐車夫“快一些,本宮有急事要辦。”
    車夫恭聲答了聲“是”,揚鞭一甩,並驅的四匹白馬便齊齊揚蹄加快了速度,向巷口而去。
    坐在車中,宋曉猶能感受到一道說不清是什麽意味的目光死死盯著馬車,穿透車壁,一直落到她身上,令她如芒在刺,不得安生。
    直到轉過街角,那道灼熱的目光才漸漸消散開去。宋曉呼出一口氣,繃得緊緊的身子驀然放鬆下來。
    “我這造的是什麽孽?”宋曉喃喃道“看這家夥平時一副拽得二萬八五的樣子,怎麽轉過身來會是這種德性?難道那些八點檔裏演的都是真的?世上真有那種自行其是聽不進別人話的家夥?”
    宋曉離開後,樓定石拿起朱筆,繼續打理政事。
    然而女兒臨去之前黯然的神色卻一直在他麵前揮之不去,連帶著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還猶豫什麽呢?這樣決定是對她最好的。這麽想著的樓定石,卻並不能將心頭那個細小卻堅決的聲音消抹掉。
    最後,他緩緩放下朱筆,決定先出去走走,回頭再處理政事。
    就在他放下朱筆準備起身時,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通報“皇上,芷汀苑宮女楚菲求見。”
    這名字猶如一個引子,一頭牽著那個令樓定石銘刻於骨的人,另一頭現在落到了他手中。他輕輕一碰,那明明已經放穩的巨石,又開始搖搖欲墜。
    不知不覺中,樓定石握緊了手。半晌,他緩緩閉上眼睛。
    今天來的人還真不少。
    “傳她進來。”
    “是,皇上。”
    片刻之後,一道輕巧的足音停在門外,頓了一頓,跨入房中。
    “參見陛下。”
    “平身。”
    “謝陛下。”
    樓定石沒有去看她的臉,隻將目光放在案上的奏折上,淡淡問道“你有何事稟報?”
    楚菲答道“皇上應知。”
    “為什麽朕該知道?”這種對答實在不是他平日會說出口的,然而樓定石卻管不住自己的口。一旦遇上與那人有關的人事,大半理智總要自動讓位。
    楚菲聞言,微微一笑“皇上既如此說,當然是知道的。”
    樓定石被她這麽一說,反而沉下心來“既然你知道朕明白,那麽你也應該明白。”
    “婢子明白。但這種事情,不是用明白就可以解釋的。”
    “楚菲。”樓定石忽然喚出她的名字,語氣平平,卻帶著足以讓人渾身一凜的冷厲“不要仗著昔日的情份想要妄圖什麽。”
    “婢子不敢。”楚菲一躬身“但,皇上該最清楚個中滋味才是。”她輕聲道“這種事情,越是壓抑,越是難忘。最後,興許還會玉石俱焚。”
    “你在威脅朕?”
    “不。婢子隻是想說,皇上當年也在這‘情’之一字中親身走過一遭,將心比心,您忍心公主鬱鬱終身麽?”
    果如她所料,這話引得樓定石一陣沉默。
    然而,與她所想並不相同,樓定石所想起的,並不是共鳴與心動,卻是心酸與悲涼。
    雖然早在佇立故人苑外的那一夜他已經決定,將那夜聽到的一切統統忘掉,隻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他什麽也不知道,從不曾聽到過楚錦繁的真實心意。她在自己心中還是舊時模樣既不親近,也不拒絕。然而他可以安慰自己以她的能力,既不拒絕,就是默許了。
    說到底,不過是強自為自己留下一點念想罷了。隻是,卻是自欺欺人。
    但是,自欺欺人又怎樣呢?他不信,十餘年來,哪怕隻是一天、哪怕隻是一個時辰、哪怕隻是一刻鍾、一刹那,楚錦繁都從未對自己有過片刻的真心。
    隻要有這一點餘光,便足以支持他數十年如一日的情感。
    而這樣的愛戀,他自己雖甘之如飴,卻並不準備讓自己心愛的女兒再次涉足。
    若將情感比作十分,那麽情到深處,皆是九分苦一分甜,因那九分的苦,襯得這一分愈發的甜。眾人皆忙著追逐那一分的甜,小心翼翼地捧著,唯恐一不留神就要丟失。卻忘了想一想,這一分甜,到底值不值得用九分的苦來換?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楚菲的聲音恰在這個時候響起“公主之事,該由公主自己定奪。也許皇上覺得公主是在任性胡鬧,可怎麽沒有想一想,是怎樣的一個人,值得公主付出這樣的深情?皇上不能代公主過一輩子,皇上覺得好的東西,卻未必合公主的意。我不敢保證公主此生定然全是歡欣喜樂,毫無憂愁,隻是人人皆該苦樂自當。若是公主願意下這個決心,既然皇上做得到,為什麽不幫她一把呢?”
    值不值,也要看各人自己所想所感……是麽?
    一時間,女兒執著與黯然交替的眼神重新在樓定石腦中再現。
    許久,樓定石道“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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