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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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到了黃昏時刻,事態發展大出意外。
    寶珠氣血充沛,身強體壯,換上幹衣在牛車裏睡了個午覺就好了,參與玩兒水的三個人誰都沒事,獨獨楊行簡開始渾身發冷,頭昏腦脹,不停打擺子。
    好不容易挨到靈寶縣縣城,已經起病發燒,一行人剛找到客棧定下房間,他就一頭從牛車上倒栽下來,奄奄一息爬不起來。
    韋訓隻能雙臂打橫把他抱起來,將弱不禁風的主簿一路送進房間,冷著臉放在床榻上。
    楊行簡燒得雙眼迷離,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望著寶珠淚流不止,不停告罪:“老臣擅稱公主之父,大逆不道,僭越至極,看來隻能以死贖罪了。隻是沒能完成韶王重托,此去幽州千裏迢迢,公主孤身一人,我死不瞑目呀……”
    寶珠憐惜他病中仍然不忘職責,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安慰:“主簿何來此言,不過是偶染風寒而已,吃上兩副藥休息幾天就大好了。”
    楊行簡哀聲哭道:“公主不用安慰老臣了,老臣心裏明白得很,福壽已然折損,無法彌補,如今要留一首絕命詩,懇請公主記錄下來轉交我家人。”
    接著詩興大發,開始念誦:“此去幽州萬裏路,榮辱無求任君評……”
    寶珠立刻打斷他的詩情,溫言道:“任君評三個字有待推敲,還能寫得更好些,來日方長,主簿不要著急,慢慢構思,以後有的是絕妙靈感。”伸手一探,摸著他額頭滾燙,知道是燒迷糊了。
    師兄弟倆站在門口旁觀這兩人對答,十三郎瞧著寶珠安慰楊行簡,他從未受過這般溫柔對待,極是羨慕,低聲對韋訓說:“要不是大師兄無故出手傷人,那會兒你病倒時,她也會這樣握著你的手,摸摸頭,跟你說些好聽的話兒。”語氣中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怨懟。
    再被師弟翻出那件懊悔至極的事,韋訓強忍著踹他的衝動,心中又是惱恨又是嫉妒,隻想趁著楊行簡大病迷糊,把他這把山羊胡子全都剃下來,粘到城隍老爺泥塑的臉上。
    又惡狠狠地對十三郎說:“不然我現在就打斷你幾根骨頭,你也躺下試一試?”
    安頓好楊行簡,寶珠立刻命店主請來縣城最好的大夫,診治後確認隻是普通風寒,但老楊過去兩個月以來旅途顛簸,不是受到某人惡整折磨,就是在盜珠殺人案中提心吊膽,殫精竭慮之下身體虛弱,才導致風寒入骨,顯得病情極重。
    大夫開了藥方,寶珠吩咐店家去抓藥熬煮,又臨時雇了個耳背的老仆照顧他飲食起居,安排的非常妥當。
    韋訓師兄弟都想,這樣一個被千萬人捧著長大的嬌貴公主,理應驕橫跋扈目中無人,她確實很擅長指使人,卻也同樣擅長關心照料人。
    第二天,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灑下,雨勢不大,卻讓路途泥濘不堪,加上楊行簡的病需要躺著慢慢休養,一行人隻能暫時住在客棧之中,等待著人病愈天放晴。
    寶珠閑來無事,把十三郎喊進屋裏來搭把手,幫她捉發梳頭。十三郎可不想攬這難事,竭力婉拒:“小僧雖年幼,卻是男子,又是出家人,不宜觸碰九娘膚發。”
    寶珠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你還沒行過冠禮,怎麽敢稱男兒?沒受過具足戒也算不得什麽正經和尚,等你身高長到跟我一般齊時再來說男女大防!”
    小沙彌躲懶不成,隻好擼起袖子擦幹淨手,去幫寶珠捉發。
    捧著緞子似的烏亮發絲,他忍不住感慨:“九娘這頭發也太好了,沉得垂手,剪掉後能賣上十幾貫錢呢。”
    寶珠一聽,吃驚不已:“怎麽,你們還能把人拆開了賣?”
    十三郎笑道:“能整賣,當然就能零賣。頭發能賣,牙齒也能賣,有漂亮文身的皮膚也可以賣,甚至有人說:熱熱的人頭頸血蘸著蒸餅吃可以治咳嗽,狗脊嶺的劊子手私下裏都吃這碗飯。”
    寶珠驚疑不定,摸著自己修長的頸子,心想今後無論多麽囊中羞澀,境況窘迫至極,她也絕不會賣掉這頭從小珍視到大的漂亮長發。
    有十三郎搭手,她總算能把發髻梳起來,隻是兩個人都沒學過梳頭技能,這望仙髻怎麽看都有些歪扭,沒有飄逸輕靈之感,不甚美觀。
    十三郎安慰她說:“我聽別人說歪著的叫墜馬髻,還是故意梳成歪的呢。”
    寶珠憤憤地說:“我是練騎射功夫的人,從來不梳墜馬髻,太不吉利。”
    怎麽勸她都不滿意,十三郎一籌莫展,隻能說:“要不是避嫌,實在應該叫大師兄來幫你梳。師門中的師兄師姐再沒有比他更聰明手更巧的了,哪怕是從沒幹過的活計,他旁觀看一會兒就學會了,上手練一遍,幹得比教人師傅還要好。”
    寶珠慍怒道:“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從沒聽過男人能幹簪娘的活兒。”
    十三郎見她不信,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寶珠繼續攬鏡自照,越看越不滿意,又覺得是因為鏡麵渾濁看不清導致,站起來跑去韋訓師兄弟屋裏,想派他拿出去找個磨鏡人給重新磨亮。
    韋訓嘴裏痛快答應著,但沒起身過來接,寶珠見他手裏拿著針線,正在低頭專心致誌地縫補,訝異地走過去看了一眼,卻見他手頭的料子花色極是熟悉,牙白底上纈印鬱金色團花紋樣,竟是她在下圭縣爬牆撕破的胡服,當即大驚失色。
    第一驚是她貼身穿過的衣物被他捏在手裏擺弄,很是難為情;第二驚則是因為他運針如飛,縫補的針腳勻淨細密,竟然比她這個專門學過女紅的人做的活兒還要好,慚愧之下又有些無名惱火。
    就算身為天下最尊貴的公主,也照樣要從小學習女紅,她生性活潑坐不住,有這方寸間雕琢的功夫,不如出去騎馬擊鞠玩樂,因此針線上一直學得稀鬆平常,有什麽重要場合要用,都推給心腹女官代為捉刀,不免時常心虛。因此韋訓這手漂亮針線更讓她覺得酸溜溜的妒恨。
    積羞成怒之下,寶珠悻悻地說:“就算你補好了,我也是不會穿破衣的。”
    韋訓表情平淡,繼續低頭縫補,說:“是是是,自然不能讓公主屈就,這是補好了給十三郎當冬天夾衣穿的。”
    寶珠聽到這話,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你、你怎麽能把我穿過的衣服給一個小和尚用?!”
    韋訓抬起頭來,心平氣和地望著她說:“不給他穿,就隻能賣到舊衣鋪去了。那最終被哪個陌生人買去穿在身上,你就再也不知道了。”
    寶珠被他這段話暗含的危險所震驚,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韋訓已經收住針腳,快速繞上兩圈打了個線結,幹淨利索地把線拽斷了。
    尷尬之下,寶珠不好意思再打聽,心中猜測他們那個師父個性孤僻乖戾,可能根本沒有師娘照顧他們,隻能從小自己顧自己,被迫學這些針線活計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丟下銅鏡轉身要走,湊巧在門口碰到店主正要舉手敲門,對方一愣,恭敬地詢問:“這房裏有一位韋氏韋訓少爺在嗎?有位客人上門來找。”
    聽到這話,韋訓神色疑惑,立刻站了起來,他一直以仆人名義隨行,並未公開透露過姓名,因此在下圭縣的通緝也隻有“青衣奴”說法。過了潼關來到靈寶縣後,連猞猁的題壁都沒留下,是什麽敵人指名道姓登門尋仇?
    他沉聲對寶珠說:“你先暫時回屋躲……”話沒說話,寶珠已經拔腿突突突跑回自己房間,將弓上弦背在身後,又氣勢洶洶地回來了,身後是幫她抱著箭囊摸不著頭腦的十三郎。
    瞧她那要大殺四方的驕傲神氣,韋訓忍不住笑了,拱手道:“那今日就請九娘掠陣,照拂韋大了。”
    三個人一起來到客棧大堂,外麵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沒有什麽客人,隻見八個身穿統一服色的家丁排成兩列垂手站在門口,客棧外麵停著一架華麗肩輿,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撐開大油紙傘,從肩輿上迎出來一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這人二十七八歲年紀,長身鶴立,模樣倒是挺端正,隻是趾高氣昂,滿臉驕橫之色,眼睛恨不得長在頭頂上,一看就是富貴人家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
    這人下來肩輿,邁著一種奇怪的四方步,一步一頓緩緩走進客棧之中,仿佛腿腳有些毛病似的,隻是不肯撐拐,也不許旁人攙扶。
    看見韋訓之後,他喜形於色,立刻拱手施禮,大聲說:“韋兄!多年不見了!你……你似乎長高了許多。”
    韋訓麵無表情地瞪著他,後悔認識過這麽個口無遮攔的傻子,想起這人是玉城人,老家就在靈寶縣附近,出現在這裏倒是不奇怪。
    他皺著眉頭回應一句:“龐良驥,多年不見,你還是很討人嫌。”
    被稱作良驥的男子放聲大笑,立刻命店主擺出最貴的酒菜宴席,要與韋訓重續舊誼。
    寶珠見韋訓沒有迎敵的意思,瞧了瞧十三郎,小沙彌也是滿頭霧水,問:“大師兄,這人是誰?”
    韋訓見到故人,有些莫可奈何的無力感,跟十三郎說:“這是老六……曾經的老六,他被趕走的時候你還沒入門呢。”
    十三郎恍然大悟,想起曾經聽過的師門舊聞,多年前有位出身富豪人家的師兄,因為個性耿直拂逆了陳師古,被他辣手打斷雙腿革出師門,看來就是眼前這個身有殘疾的華服紈絝了。
    十三郎合掌施禮:“原來是六師兄,小僧善緣,排行十三,這廂有禮了。”
    龐良驥似乎不能長時間站立,聊了幾句,扶著桌子勉強坐下了,那管家立刻命仆人拿出自家帶的酒具,為他張羅著溫酒潤喉。
    龐良驥大大咧咧地道:“我說呢,打探消息的人跟我說有個矮個少年,剃了光頭,我還琢磨大師兄不能那麽多年也沒長個吧。”
    韋訓抬頭望著頂棚,深深吸了口氣忍耐著,盤算怎麽能把這人踢飛進外麵泥水裏又不會叫他受重傷。
    龐良驥又問:“小和尚有江湖外號嗎?”
    十三郎尷尬地搖了搖頭:“師父過世的時候,我還沒有出師。”
    龐良驥語氣輕快地說:“沒有也好,龐少爺我年輕時外號‘疾風太保’,現在斷了腿,也不能改了,旁人叫出來倒像是故意損人的笑話。”
    他見寶珠隨身帶著弓箭,以為她也是江湖中人,問道:“你就是傳說中生擒青衫客的那位小娘子了?”
    寶珠覺得這紈絝子弟言語無狀,並不想搭理,扭過頭傲慢地看向別處。
    韋訓漫不經心地跟龐良驥應答:“是啊,你是來營救我的還是怎麽,有話快點說。”
    聽了這話,龐良驥也是一愣,又想到這位少年師兄從兒時起就一身反骨,說話百無禁忌,並不像其他江湖中人那樣死要麵子,隨口說的玩笑話不能當真。
    他來此處確實有正事要辦,時間緊迫,來不及再寒暄閑聊了,龐良驥正色道:“龐某不日將與心上人成婚,今天來是想邀請韋兄參加我的婚禮,擔當新郎的男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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