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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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龐良驥開口邀約,韋訓瞪著他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直言不諱地道:“邀我這樣晦氣的人參加婚禮,你是腦子裏進水了麽?要是你家死了人我還能幫忙治喪,婚禮這種紅事,我去了幹什麽?”
龐良驥急忙說:“韋兄聽我說完,本地障車弄婿的風俗極盛,我龐家平時行事高調,定有許多人就等著這個機會生事。我已經失了武功,無力抵擋,到時候讓鬧婚的人按住痛打捉弄,恐怕招架不住,非得有強悍的儐相在身邊襄助,才能有命迎娶新娘。”
韋訓不以為然,說:“就有障車鬧事的,你家有錢,雇上七八個護院來給你護駕也就夠了。除非你是鐵了心,想請我把鬧婚的人全數當場治死,架著婚車浴血而過,這樣結婚很吉利嗎?”
寶珠本想上樓回房去的,旁聽了隻言片語,心中驚疑:這是娶妻還是打仗?怎麽還有“護院保駕、痛打鬧事”的過程?
她忍不住開口問:“這‘障車’是什麽意思?”
十三郎說:“九娘沒見過吧,民間結婚,常有鄉鄰攔住送嫁婚車,擁門塞巷強行索取財物,花樣百出戲弄新郎的風俗,甚至時有新郎死於鬧婚的傳聞。”
寶珠震驚了:“婚禮不都是莊嚴肅穆的盛大典禮嗎?竟有如此不堪之事?這不是公然犯罪嗎?”
韋訓心中一樂,失笑道:“你沒見過正常,肯定沒有哪個活膩歪了的家夥敢去攔你家婚車。”
龐良驥當然聽不懂他們的暗語,仍是挖空心思地懇求:“鏢師雖然可靠,但這畢竟是婚禮,除了儐相沒人有資格為新郎擋酒,本地習俗,從到新娘家接親開始就是一步一杯,來一個客人就得酒到杯幹,一直喝到架著婚車回到新郎家舉行完拜堂儀式才算完。除了你內力深厚有這等海量,旁人非得醉死在路上。我已預備了上好陳年花雕,你就當是來幫兄弟喝酒吧!”
韋訓聽到“上好陳年花雕”幾個字,有點饞酒,心思略微活動,但想了片刻,擔心寶珠這邊沒人照顧,仍然嚴詞拒絕:“不去,你多雇幾個儐相,叫他們車輪戰就是了。”
龐良驥見他如此堅定,心中一沉,知道隻能破釜沉舟,發狠拿出那個大絕招來了,當即擺正身姿,肅容緩聲道:“師兄還記得當年欠我一個人情嗎?隻要你肯來幫這個忙,那件事就算扯平了,兄弟之間從此再不相欠。”
韋訓一愣,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拿出舊事來交易,詫異地問:“你當真要將那人情用到請個擋酒的儐相這種微末事上?隻要你開口,我可以幫你滅掉任何宗門仇家,或是搶來任何你想要的奇珍異寶。”
寶珠一聽這話,心中好奇心大起:不知道韋訓當年欠了這公子哥什麽樣的大人情,竟然能任憑他欲予欲求,答應下上天入地般的難事來報答。
龐良驥神情嚴肅,說:“我等了阿苒許多年,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如今能順利迎娶她就是平生最重要的事了,我人已經殘廢,不需要什麽奇珍異寶,也不想滅誰的門,求大師兄幫我這一回吧!”
這幾句話傾心吐膽,斬釘截鐵,話說到這個份上,韋訓知道再沒有回旋餘地,隻能點頭答應了。他鄭重伸出手,與龐良驥互相握住小臂用力一頓,事情就算講定。
整個師門之中,青衫客不僅武功絕頂,更是言必信、行必果,一諾重五嶽,從無虛言。龐良驥得到他的承諾,知道天下再無人能阻擋婚禮,登時高興到幾乎流下淚來,拍著桌子大聲喊道:“上酒!上酒!今日不醉不歸!”
老總管一邊斟酒一邊小聲勸道:“小郎,您那接新人用的催妝詩和卻扇詩還沒背全呢,真要喝那麽多嗎?”
龐良驥收住了淚,略顯尷尬,降低音調說:“那就……那就小醉一下再歸……”
韋訓對治喪的流程熟諳於心,婚禮卻是一竅不通,既然答應了當新郎儐相,龐良驥當即擺下酒菜,跟他講解其中的儀式細節。
寶珠跟龐家沒有任何交情,眼看沒有敵人可揍,帶著弓箭徑自回房去,十三郎也跟在她身後走了。
龐良驥疑惑地問:“不一起吃頓飯嗎?我雖然已經被逐出師門,好歹都在殘陽院那個倒黴地方待過。這持弓的小姑娘又是誰?好大的氣派。”
韋訓道:“我和十三答應護送她去遠方尋親,不能顧此失彼,頂多耽擱幾天幫你辦成這事,之後就得上路。”
一直在關中活動的青衫客突然離開故地,穿過潼關進入中原地區,江湖之中頗有流言。聽韋訓說明來由,龐良驥才恍然大悟。
他心裏一直存著件舊事,本想關心幾句,但見韋訓的臉色比當年更加蒼白,手腕冰冷,想是病情沒什麽轉機,最終還是沒忍心問出來。
龐良驥叫總管從肩輿中取出一包嶄新的綢緞衣裳,交給韋訓,說:“這是儐相當天要穿的衣服。”
韋訓皺著眉頭接過來,說:“你倒是什麽都備好了,是算準我必須得去麽?”
龐良驥得意洋洋地笑道:“好不容易把她那個王八蛋前夫熬死,又苦等她守完夫喪,自從年初訂下婚期,我天天都在準備這事,力求萬事齊備,風光氣派。”
聽小主人又開始胡言亂語,管家苦著臉斟酒:“小郎別再張揚了,娶改嫁的娘子,本不需要這麽敲鑼打鼓的操辦,一般派輛牛車接回家拜堂就妥了。咱家是有實力鋪張,您也不能見人就說一遍來由吧。”
龐良驥劍眉倒豎,拍著桌子高聲吆喝:“改嫁又怎麽了?!改嫁說明她前夫命不夠硬,不夠富貴,配不上她命格!她雖是改嫁,可龐少爺我是初婚,我就要大操大辦,我名正言順!”
這總管是龐家老人,看著龐良驥長大,知道他從小任性,不管是遠遊習武、還是跟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結親,都是固執己見。當年不幸被師父打成殘疾,回家消沉了許久,好不容易振作起來願意成婚,全家上下都由著他折騰。
一聽龐良驥又要逆反,總管連忙哄著說您開心就好。又想小主人重傷回到玉城之後就再沒跟那個邪門師門聯係過,今天特意登門拜訪這青衣人還是頭一遭。
總管悄悄打量這個前師兄,見他年少清瘦、衣著寒酸,不像是什麽大人物,但玉城龐郎向來目高於頂,他低聲下氣求人幫忙,也算破天荒頭一回。總管因此不敢小瞧,站在旁邊殷勤侍奉。
韋訓問:“我往東去是臨時決定,沒知會過別人,你本來打算怎麽辦?”
龐良驥嘿嘿一笑,說:“你肯來那當然是頂好的,我原本有個備用的人選,如今她人也到靈寶縣了,幫手當然多多益善,咱們三個並肩子上吧。”
韋訓正想問這個“它”是誰,就看見客棧外細雨之中走來一個頭戴鬥笠的高個黑衣人,隻見輪廓,他眉頭立刻緊緊鎖了起來。
霍七郎站在廊下摘下鬥笠,抖了抖水珠,抬起長腿邁過門檻,衝著桌旁的兩個人莞爾一笑:“大師兄好,六師兄好,霍七來晚了,還有多餘的酒喝麽?”舉止瀟灑,意態風流,這整個客棧裏的光就都叫她奪走了。
韋訓突然明白了為何霍七會跟他們同時出現在下圭縣,原來是目的地一致。他根本不想看見這人,單手捂著眉眼,沒好氣地說:“你早說找了這碎催,我就不答應去了。”
龐良驥訕訕地道:“你一向神出鬼沒居無定所,我實在沒信心一定能邀到,婚期越來越近,隻得做好備用安排。”
霍七郎一屁股坐了下來,臉色一沉,俊眉高高挑起,厲聲質問:“好瘸子,你說誰是備用的?!”
龐良驥一言不發,朝身後的總管伸出手攤開一抖,總管會意,立刻取出一鋌沉甸甸的金子,放在主人手上。這一鋌黃金咣當拍在霍七麵前,燦爛奪目,直接在桌上砸出個菱形的坑來。
霍七郎登時眉花眼笑,臉上猙獰的疤痕都舒展開了,笑著拱手:“真是無巧不成書,本人正好姓備、名用,但憑玉城龐郎調遣!別說你是娶老婆,就是老婆娶你,我也把你打包好親手扛到你嶽丈府上!”
龐良驥麵露微笑,叫總管再拿出一包儐相衣服送給霍七郎,霍七揭開包袱一看,是一整套緹紅色圓領羅袍,從裏到外綾羅綢緞,還有絲質襆頭等物,光這身衣服就價值上百貫錢,可見龐家舉婚投資之大。
霍七有些疑惑,皺眉道:“怎麽是男裝?”
龐良驥也皺眉,反問道:“還能是女裝?”
霍七郎說:“你大老遠的從關中喊我過來,我還以為你需要女儐相,貼身保護新娘子別讓外人羞臊了去。”
龐良驥大驚失色,幾乎破音:“我絕不會叫你靠近阿苒一步!你不能見她!”
霍七郎抹不開麵子,揉了揉鼻梁,小聲說:“你們別防賊一樣防著我,老七不吃窩邊草。”
望著她臉上那條洞真子親手劃破的長疤,韋龐兩人同時露出了“無法信任”的眼神。
龐良驥用上各種手段,力邀到這兩個強手中的強手擔任儐相,七上八下的心頓時有了依仗,放鬆之下酒到杯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納彩以來的煩心事,前夫家從中作梗,老丈人家不待見等等。
“她家是世代讀書的清貴名門,雖早已沒落了,也瞧不上龐家這樣的暴發戶,事事給我出難題。本來江湖中人,親朋好友喝頓大酒,熱熱鬧鬧就把婚結了,現在還得依著丈人的心思,叫我當場吟什麽催妝詩、卻扇詩、障車文,我天天背得頭昏腦漲!”
雖如此抱怨,龐良驥臉上卻露出了單純的笑容,搖頭晃腦背誦起來。
就算是下雨,寶珠也不想憋在房間裏發黴,叫十三郎問店主借了油紙傘,準備出門逛逛瞧瞧。穿過走廊時,聽見龐良驥在底下大堂吟詩:“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寶樹從人看,何勞玉扇遮……”
寶珠腳步一頓,臉色微變,居高臨下地問:“這是你寫的卻扇詩?”
龐良驥醉眼朦朧地答道:“我哪兒有寫詩的本事,這是雇來的教書先生代筆,還是挺美的對吧?阿苒她就長這般模樣。”
寶珠瞧著這準新郎官滿心歡喜的冒傻氣,心想該說的話就算難聽也必須得說,否則婚禮當天他就隻有哭的份了。
想到這裏,她直言相告:“傻子,你叫人坑了。‘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是白居易《和春深二十首》裏的句子,美則美矣,可描寫的是妓女家的春光景色,你婚禮上當眾對著新娘子念誦出來,不是主動招人痛打麽?”
此話一出,桌上幾個江湖俠客都愣住了,龐良驥茫然無措地抬頭看看她,又看看師兄,韋訓立刻鄭重其事地佐證:“這一門功夫她是個中頂尖高手,咱們幾個無人能敵,你最好聽她的。”
龐良驥一驚之下,酒意已經嚇醒了大半,扶著桌子使勁站起來,拱手作揖:“龐某見識短淺,還請小娘子給一個明示!”
其實根據古籍記載,障車行為上至王公下至民間都存在,當然攔皇親貴胄的婚車頂多說點吉利話討要酒食,不敢打劫,也有女方家出人障車增加儀式喜慶熱鬧的。弱勢的人家,甚至有被搶劫和奪走新娘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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