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渾身從心到外、從上到下冰冰涼，神經一時都仿佛給凍住了！
    張曉東等人現在明白了——
    世上最難忍受的痛苦不是槍殺刀砍，而是嚴寒！
    不過，身體浸泡在江水裏好在時間不是很長，而且大家都很年輕，就算邵萬財，年紀也不過三十，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他們陸續一個個先後渡過江心重新踏回到略微高一點的潲上。
    撲棱棱！
    寒風一吹，五人不禁都打了個哆嗦。
    寒風如刀又如刺，一下又一下，身上裹帶著的江水瞬間被凍成了冰碴，稍微一用力，冰碴粉碎落入江麵，不到片刻，落到江水中的冰碴重新化成了冰冷奔波的濤濤江水。
    “駕駕駕！”
    五人紛紛揚手，馬鞭高舉。
    此刻，後過江的四人終於明白大鋼過江時速度為什麽要那樣快。
    快快快！
    五人緊催胯下馬，恨不得一步飛到江岸之上！這時候如果停下來就是找死！而動起來及動得越快，不僅熱量大，而且還可以快一些結束這份難忍與特殊的痛苦。
    咚！
    正當張曉東四人向前疾奔時身後忽傳來一聲響。
    距離後麵不是特別遠走在第二位、第三位和第四位的邵萬財、張曉東、老七猛然勒住馬，雖然在潲上三人這樣做很危險，感覺到不妙的他們還是第一時間做出了這一反應。
    三人扭身向後看去——
    走在最後的大鋼不知什麽緣故突然間從潲上掉進了下遊的江裏！
    此刻，三人並沒有過於清晰地看到大鋼的身影，隻看到了潲下水花四濺那一幕，一個大大的圓形水坑，人馬模糊，一閃之後馬上消失了！
    整個過程隻有一兩秒，再看，什麽都看不到。
    “大鋼！”
    三聲齊呼。
    江水滔滔、寒風無言。
    眨眼間潲下江麵已經恢複了平靜，一點也看不出它剛剛吞下去了一個大大的活人和一匹馬！
    而這兩個生命在寬闊深邃的大江之中隻濺起了微微一朵微不起眼且不長久的浪花！江水滔滔東流，除了潲邊仍濺起的那一層白色水花及嘩嘩的水響，潲下什麽都不再有。
    “大鋼。”
    張曉東三人眼眶同時紅了起來。
    這情況沒個救，而且，老天根本不給機會去救！
    “大鋼！”
    此時，跑在最前麵的薑洪飛聽見聲音也停了下來，當明白了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他不禁落下了眼淚，雖沒有親眼看到大鋼掉下潲下那一刻，但後麵原來有幾個人而現在是幾個他看得很清楚。
    他站在原地沒有趕過來，潲有多寬誰都不清楚，奔回去，不僅救不起大鋼於事無補，而且還會擋住局長與萬財和老七的路，在窄窄的江潲上，轉過來轉過去，弄個不好人便會從潲上掉下去。
    薑洪飛倒不怕死，隻是這樣死過於窩囊！
    砰！砰！砰！
    張曉東向天連開三槍。
    他右臂直指天穹，大半截身子泡在江水中，一言不發形如雕塑。
    突然出現的槍聲把邵萬財、薑洪飛和老七嚇了一大跳，也罷，他們的思維從悲傷痛苦僵硬中喚醒過來，三人都有一點不明白，他們明明親眼看到局長把雙槍放進了包裹裏，這時候一把槍怎麽就突然間出現在了局長手中？
    在江潲上張曉東四人集體默哀。
    默哀結束，四人徐徐帶回馬頭，繼續前行。
    張曉東四人對於生死已見慣，這個世道死人的事太多了，餓死的、下井挖煤被砸死的、病死的、被人打死的、打仗戰死的，等等，亂世之中，人命最不值錢，賤如野草。
    什麽叫幹革命？在一定程度上，幹革命就意味著犧牲。
    四人上了岸，以最快速度跳下馬在草叢中又以最快速度穿上了棉襖、棉褲、棉鞋，邵萬財看眼江中心默默地向不遠處灌木叢奔去，其他三人收回眼神也跟了過去。
    幾人尋來些幹樹枝等，薑洪飛拿出放置在口袋裏的火柴點著火。
    劈劈啪啪！
    火借風勢，樹枝燃燒起來。
    自從上了岸張曉東手中的匣子槍莫名地又不見了蹤影，邵萬財等人沒有開口去問，四人帶馬圍著篝火誰都不說話，現在他們嘴唇都被凍成了紫色，過江時除了胸部以上他們其他部分都濕透了，尤其薑洪飛和老七，由於瘦小，整個肩膀及脖子全沾滿了水，現在雖穿上了棉衣與烤著火，風一吹整個人還是瑟瑟發抖。
    薑洪飛與老七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大江，邵萬財時不時也瞄兩下。
    咕嚕！
    張曉東摘下酒葫蘆喝一口遞給薑洪飛。
    “咳咳咳！”
    從不喝白酒的薑洪飛喝一口急促地咳嗽起來。
    “鬆花江江橋如果不被炸，大鋼就不會犧牲！”
    “想不到，過個江竟然丟了條人命！大鋼是多好的一名戰士啊，我們，絕不能讓他就這樣犧牲了！我們要為他報仇！娘的，到了鶴崗我打算殺人，隻要是罪惡滔天，與這件事沾不沾邊的都殺！
    “邵隊長，你殺過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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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曉東殺氣衝天。
    “殺過，39年的時候我弄死過一個鬼子。”
    “局長，現在我也想殺人！”
    “薑隊長，你殺過沒？打算殺幾個？”
    “我，沒殺過，有你倆我就不殺了。”
    “你們負責殺，我負責埋。”
    “老七你呢？”
    “局長，你不知道，老七在咱們手槍隊槍法屬這個！”
    “而且在鶴崗地區，也是頭子！老七原來是打獵的，槍法是百步穿楊指哪打哪！不管是什麽槍，長的短的，都行！這麽說吧，隻要是通過他的手，幾乎沒有打不中的東西。”
    邵萬財接過話豎起大拇指。
    “是嗎？！”
    張曉東忍不住打量了老七幾眼，很是驚喜，還真沒看出來，外貌平淡無奇的老七竟然有這樣大的能耐，什麽槍都能弄，而且還那樣準，這下自己又撿到了寶了？
    “隊長瞎說的，沒有那樣神。”
    老七被局長看得臉色發紅。
    “行，有機會一定看看你的槍法，你這素質和潛質，可以做狙擊手！如果真那樣，將來說什麽，我也給你弄把好點的狙擊槍！”
    “真的局長？”
    老七抬起頭眼睛直放光。
    狙擊槍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得很，槍中王者，那可是個好東西！
    “隻要你行我就行！咱倆一言為定！”
    “太好了！”
    老七一聽高興得要死。
    “薑隊長，冷壞了吧，你這身體，能抗住嗎？”
    張曉東看向薑洪飛，此刻，酒葫蘆自邵萬財那傳到老七又傳到他手裏，張曉東接過去喝了一大口又遞給薑洪飛，薑洪飛的狀態雖然比剛才強了一點，但身體還是有些發抖。
    薑洪飛接過去沒有喝把酒壺傳給了邵萬財。
    “身體雖冷，心卻始終熱著，沒事。”
    薑洪飛緊抿下嘴唇。
    張曉東不再說話，抬頭向前方看去，風雪中右前方所對的正是鶴崗縣城，凝視了一會兒，他從包裹裏掏出兩個彈夾分別扔給倆人，剛才在江中心開槍的時候他看得很清楚，倆人除了驚異之外也有幾分心疼那幾顆子彈。
    “我知道，一粒子彈幾乎是條人命，但咱們不能因為珍惜子彈而被捆綁了手腳，天下應該講道理，但有些人講的卻是歪理，又有很多人根本不講理，所以，同這兩種人就不用講道理！”
    “放心，從今往後，我們一定不會再缺子彈！”
    “子彈沒有了我們就去搶！過去大多數的時候，我們是搶日本人的，現在就去搶那些想弄死咱們的人！不僅子彈如此，江山、百姓的安康與和平，等等，很多事情我們都要去搶，誰不給，就消滅誰！”
    張曉東甩手把一段枯木扔進火堆。
    火勢忽地一下子旺盛了起來。
    邵萬財與薑洪飛、老七熱血上湧，一時覺得天不再寒冷。
    “局長，您這酒壺真好，關鍵的時候，有它喝兩口，救命，老當事了！另外，您酒葫蘆裏的裝的是什麽酒啊？比我們喝的，全鶴崗城最好喝的小燒還要好喝！”
    邵萬財話題一轉。
    對酒水邵萬財與薑洪飛、老七不同，好壞一入口就分辨了出來。
    “這是茅台酒！軍區李荊璞司令員臨走前送的，屬於醬香型白酒，高粱燒的，覺得好，邵隊長你就多喝幾口，等全國革命都勝利了，到時候咱們買上它一大馬車！”
    張曉東把酒壺又扔了過去。
    “好！到時候，咱們三個人湊錢，買上一大汽車！”
    邵萬財眼中滿是憧憬。
    不過，當聽說這酒是李司令員親自送的之後，他喝到嘴裏時口便小了很多，沒有像起初那樣一大口地直接咽下去，而是把酒水留在口腔裏細細品味起來，喝完一口，他把酒壺遞給了薑洪飛。
    平日不怎麽喝酒的薑洪飛接過去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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