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又手拉著手走了，就留下小三子這一隻貓在後頭。

    小三子立馬衝著柴東的背影喵喵叫了好幾聲，可是柴東根本不理，隻管拉著春枝大步的走。

    春枝回頭看看，再轉回來看看身邊這個小相公，忍不住又想笑。

    但柴東的冷眼立馬掃了過來。

    “不許笑。”他沉聲說。

    春枝趕緊深吸口氣。“好，我不笑了。”

    柴東才抿抿唇，又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雖然家裏隻有他們三個人，可一家三口被這十幾隻貓圍著，家裏其實也熱鬧得不行。再加上小三子這麽一鬧，家裏的氣氛就活躍了起來，年節的氣氛也瞬息濃了不少。

    這頓團年飯上的幾個大菜也都是貓咪們提供的。那幾條魚，王氏煎炒烹炸蒸，做出了各種花樣。還有小三子叼回來的那隻野雞，也洗幹淨切成塊燉了一大鍋湯。然後再從院子裏砍了一顆大白菜炒了，用前些日子從鎮上割回來的一斤肉和蘿卜一起燉了，有葷有素的，也是小十樣菜，可以說是非常豐盛了。

    麵對這些菜，王氏就徹底對小三子他們生不起氣了。

    “好吧，看在這群小東西還有點良心的份上，我不和它們多計較了！你去把它們的盆搬過來吧！開飯了！”

    “哎！”春枝趕緊應聲，就去院子裏把給貓喂食的幾個盆給端了過來。

    現在來家裏吃飯的貓比以往多了些，一個盆不夠用了。王氏就又把家裏破了的碗，還有一些不用的盆都拿出來給它們當飯盆了。

    現在這些東西在他們的飯桌邊上一字排開，王氏就把桌上的飯菜每一樣都給它們撥了點，然後就對柴東吩咐：“去放鞭炮吧！”

    柴東連忙出去把鞭拿出來，掛在大門口放了。

    伴著響亮的鞭炮聲，王氏舉起筷子：“開飯咯！”

    他們一家三口立馬都端起碗開始吃飯，貓咪們也都在飯盆跟前一字排開，開始狼吞虎咽。

    吃完飯，他們再各自去洗澡換上新衣裳，一家人圍在一起守夜。這個倒是沒什麽可說的。就是等守到半夜，她和柴東再一起回房去睡的時候，春枝思來想去，她還是忍不住問柴東：“為什麽大過年的，你們都不去給你家親戚墳上上柱香？”

    這話其實她去年就想問了。隻是那時候她還是個新媳婦，對柴家的情況不大了解，所以不敢貿貿然問出來。好容易忍到現在，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柴東就抬眼看看她。“我爹他們的墓都在遠方，可是那裏的族人已經把我們給趕出來了，所以我們沒辦法去給他們掃墓。”

    “可就算掃不了墓，那立個牌位祭拜一下總是可以的吧？”春枝又說。

    這才是她問話的重點。她當然知道王氏是和柴家那邊的親族鬧翻了才帶著柴東回來王家村的，可和柴家親族鬧翻那是一回事，但逢年過節祭拜柴東他爹，這又是另一件事了！

    麵對她的問話，柴東眼睫一垂，突然不說話了。

    春枝想了想，她小小聲的問。“該不會，你這些年就從沒祭拜過你爹吧？”

    柴東依然不說話。

    他這是默認了？

    春枝就皺皺眉。“看來娘是被當初你爹那邊族人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心，不然她不至於幹出來這等事。”

    “我祭拜過的。”柴東突然輕輕開口。

    春枝一怔。“祭拜過？什麽時候？”

    “在我很小的時候，上學堂之前，每逢除夕還有清明，我娘都會帶著我祭拜他們。可是自從我上學之後，她就不讓我拜了。”柴東輕聲說。

    “這是為什麽？”春枝聽得暈暈乎乎的，“按理說，不應該是你越大，娘越該帶著你祭拜嗎？”

    “我不知道。”柴東搖頭，“我曾經也問過娘，她告訴我說因為我開始讀書了，所以她要激勵我好好讀書，什麽時候我混出頭了，什麽時候我才有資格再去祭拜我爹他們。不然，就這白丁的身份，她沒臉讓我去見他們。”

    這是什麽歪理？春枝怎麽想都想不通。“娘她是不是說反了？就是為了給祖宗們長臉，你才要年年祭拜他們，好叫他們看著你、保佑你啊！”

    “我娘說的是瞎話。”柴東就說。

    春枝又一愣。“什麽瞎話？”

    “她說的那個理由，就是故意搪塞我的，我知道。”柴東的聲音裏突然添上幾分沉重，“那裏頭必定有什麽隱情，那是已經讀書識字的我現在還不能知道的，所以她不給我看。既然她不給我知道，那我也就不強求了。她是我娘，她不會害我。”

    不知怎麽的，聽到這些話，春枝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

    “那，娘她……你爹……”她張張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柴東卻把頭一點。“沒錯，她現在都是自己偷偷祭拜的。比如現在，等我們都走了，她就回房去祭拜我爹了。你聽，她現在就在哭。”

    春枝連忙跟著他走到窗邊，她豎起耳朵，還真聽到一抹若有似無的抽泣聲鑽進耳朵裏。

    春枝突然覺得心口猛地一縮，她也心酸得不行。

    她連忙抬起眼看著柴東，就見她的這個小相公正挺直了後背站在窗前，雙眼直直的看著那邊王氏屋子的方向。他就靜靜聽著王氏的哭聲，卻沒有往那邊挪過去一步。

    這些年的除夕夜，他都是這麽度過的嗎？

    春枝的鼻子和眼眶又不由的開始酸了。

    她趕緊主動往他那邊靠了靠，輕輕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你別傷心了。”她輕聲說，“你也說了，娘她會這麽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在。她是你親娘，她這麽做肯定是為了你好。現在你所能做的也就是好好讀書，爭取早日出人頭地。到了那時候，娘她到底在瞞著你什麽，她肯定都會告訴你了。”

    “我知道。”柴東點頭，“而且，我也沒有傷心。”

    呃……春枝嘴角抽抽。

    “傷心就傷心了，這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沒什麽好不承認的。”她小聲說。

    “我就是沒有傷心，這也沒什麽好不承認的。”柴東立馬就用她的話來堵她。

    春枝馬上瞪圓眼睛看著他。

    沒想到，柴東把頭一低，也靜靜的看著她。

    “如果我和你說，其實我對我那個爹，還有那些親人並沒有多少感覺，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沒心沒肺了？”

    啊？春枝眨眨眼。“你怎麽會突然這麽說？”

    “因為我根本就對他們沒有印象啊！”柴東嘴角僵硬的往上彎了彎，艱難扯出一抹笑，“我還沒三個月大的時候就跟著我娘到這裏來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任何姓柴的。關於我爹的事，我娘也說得少之又少，我對他沒有任何印象，甚至連他長得什麽樣都不知道。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個陌生人，你說我對一個陌生人能有多少思念之情？”

    “還有柴家那些族人們。”他又說，“當初他們既然能幹出趁著我爹剛死就要賣了我娘、侵占我家田地的事情來，那些親人在我看來也都不是什麽好人。更別說這麽多年了，他們連一麵都沒有露過，應當是當我和我娘都死了吧！既然如此，我也早已經把他們給當成死人了。這些人，我祭拜不祭拜，又有什麽區別？”

    他雖然把道理說得通透，可春枝還是從中聽出了幾分哀怨和悲憤。

    她趕緊安慰他。“或許事情也沒你想得那麽嚴重。你再耐心等等，再過不久娘肯定就會把當初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訴你了。說不定他們其實是有什麽苦衷呢？”

    “再有任何的苦衷，那也不是他們拋棄我的理由！”柴東突然音調一高，“反正，他們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們了！柴這個姓，要不是我娘非要我姓這個，我早就想跟娘姓王了！說不定要是我一開始就姓王，我們母子倆在村子裏的日子還能更好過些。”

    春枝看著越說越氣憤，她心裏也長長的歎了口氣。

    也不怪他有這麽多的怨言。他爹那邊的族人的確是太過分了。而又因為這個柴姓，使得他在王家村裏也變成了個異類，從小就受人排擠欺負。他受了這麽多委屈，要是還和王宗平一般的開朗大方，那才叫稀奇了！

    春枝連忙握緊了他的手。“沒事了，都已經過去了。以後咱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我知道。我還有娘，我還有你。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也是我唯二的親人，我身邊隻有你們了，我這輩子一定會對你們好！”柴東咬咬牙，突然斬釘截鐵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