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時候，他猛地回過頭來，就那麽定定的看著她。

    春枝的雙眼被他的眼睛看著，耳朵裏聽著他的聲音，她頓時心裏開始咚咚咚的直打鼓，耳朵裏也嗡嗡嗡的像是有一百隻小蜜蜂在不停的飛來飛去。就連她的腦子裏也緊跟著轟轟轟的，像是有一陣滾雷經過，她覺得她的心跳亂了，耳朵聾了，就連腦子也不能用了！

    兩個人對視好一會，柴東就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很晚了，睡吧！”

    說完了，他就拉著她，兩個人一起躺在床上。

    一直到脫了鞋襪倒在柔軟的床褥裏頭，又過了好一會，春枝才算是反應過來了——柴東剛才是在對她訴衷情嗎？

    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也是我唯二的親人，我身邊隻有你們了，我這輩子一定會對你們好……他說得這麽信誓旦旦的，叫她都不敢不信呢！

    隻是，這話裏頭卻是把她和王氏都被包括進去了。所以，仔細算起來，這也不算是訴衷情吧？哪有當兒子的對娘訴衷情的？

    還是說，其實在柴東心裏她和王氏是一樣的存在？

    這個想法突然在心頭浮現，春枝立馬嚇了一跳。

    不行，她可不想落得在他心裏和王氏一樣的地位！春枝心裏大叫著，她趕緊轉過頭，想找他把話給問清楚。

    可是轉過頭，她才發現柴東都已經睡著了。

    他安靜的躺在她身邊，胸脯一上一下，均勻的呼吸著。隻是就算睡著了，他的眉頭還微鎖著，兩瓣嫩嫩的唇也抿成一條線，可以想見，就算是在夢裏他也沒怎麽放鬆。

    他心裏其實也裝了很多事呢！從小經曆了那麽多事，還被王氏寄予厚望，他的壓力其實也很大。

    這麽想著，春枝就不忍心叫醒他了。

    大過年的呢！就讓他先好好睡一覺吧，有什麽話不能等過完年再說的？反正他們的時間還長，她現在也不怕他跑了！

    春枝悄悄在心裏和自己這麽說著，就也鑽進被窩裏。

    喵喵喵！

    床邊馬上又傳來小三子的叫聲。春枝探頭往床下看看，就見小三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進來了，現在正昂著腦袋眼巴巴的看著她。

    在柴東跟前，它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小模樣，仿佛隨時準備著和柴東一較高下。可轉眼看到自己，他又變得軟綿綿的，儼然一隻人畜無害的小貓咪。

    不過，人畜無害的小貓咪可不會逮野雞，而且還是那麽肥的一隻！人畜無害的小貓咪也不會設計讓她的小相公給它做小弟！這臭小子也是越來越機靈了，而且春枝怎麽發現……這小家夥這機靈勁和柴東其實挺相似的？

    這麽想著，她又忍不住低頭看了眼床頭的小三子。小三子連忙殷勤的叫了起來。

    對著這麽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春枝也隻能是無奈的把頭搖了搖。“你呀，既然和他不對付，那幹嘛還非要上床來？和他隔遠點、眼不見心不煩不更好嗎？”

    小三子立馬又把脖子伸長了點，嘴裏喵嗚喵嗚的小聲叫著，那雙眼睛裏也波光湧動，別提多可憐了。

    “好了好了，你別叫了，我知道了！”終究還是熬不過它的裝可憐，春枝妥協的點頭，“你上來吧！聲音小點，別把他給吵醒了。”

    她話音剛落，小三子就爪子一蹬，已經跳到床上來了。

    在春枝跟前，它向來聽話。雖然現在已經是隻大貓了，可它依然和以前一樣，在春枝脖子邊上找了個位置，就團成一團，用頭抵著春枝的脖子，舒舒服服的閉上眼睛。

    早習慣了聽著它的呼嚕聲睡覺，偶然幾次耳朵邊上清淨了，春枝反倒睡不著。現在蹭著小三子身上軟乎乎的毛，聽著它低沉的呼嚕聲，春枝也慢慢覺得困意來襲，她閉上眼打算睡了。

    結果這時候，躺在她身邊的柴東突然一個翻身，就把手腳往她這邊伸了過來。胳膊抱上她的肩，雙腿纏上她的腿，他的整個人也都往她這個靠攏過來。如果掀開被子，就能看到他就跟隻猴子似的掛在她身上了！

    春枝突然好無語。

    去年冬天的記憶再次來襲。還以為他今年長大了這麽多，身子骨也好多了，應該不至於這樣了呢！結果誰知道，一旦鑽進被子裏，他就又變成了當初那個怕冷的小男孩。

    既然這樣，她又能怎麽辦？隻能任由他抱著了。

    倒是小三子聽到動靜，它立馬睜開眼，就衝著柴東叫了起來。

    “噓！”春枝趕緊對它搖頭，“很晚了，睡覺，不許叫！”

    小三子盯著她看了一會，才不大情願的垂下腦袋。

    春枝騰出手在它腦袋上揉了一把。“睡吧！別鬧了。”然後她就閉上眼，脖子邊靠著小三子，身上掛著柴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柴東已經先春枝一步起床了。這小相公又已經冷下臉，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王氏也和以往一樣，走出門就開始罵那些躲在她門口睡覺的貓，中氣十足的很，一點都看不出昨晚她關起門來偷偷的哭過了。

    這對母子倆……春枝發現，她越是對他們了解得更多，就越是覺得糊塗。柴東就不用說了，他本來就是個太聰明的人，她已經不指望徹底摸清楚他了。可是王氏，她本以為這個婆婆就是個普通的咋咋呼呼的村婦，可隨著她知道的越來越多，她也已經不這麽認為了。

    隻是，她到底在瞞著柴東什麽？到底什麽事，叫她連柴東都不告訴，隻自己悄悄的隱忍著？那一定是個滔天大秘密吧！

    發現春枝在盯著她看，王氏立馬眼睛一橫：“看什麽看？大初一的，你就想偷懶不幹活了？”

    “沒有啊！”春枝馬上反應過來了，她趕緊衝王氏笑著，“娘，新年好啊！年初一拜父母，我來跟您拜年了，您是不是該給我包個紅包？”

    “還紅包？你想得美！”王氏沒好氣的白她一眼，“趕緊給我幹活去，少想這些有的沒的！”

    春枝趕緊點頭。“好嘞！”就連忙走開了。

    看著她這麽爽快的就走了，王氏馬上雙眼一眯，又低頭看了眼腳邊幾隻正靠著她取暖的貓咪。

    “你們一個個還真和她一個德行啊！都覺得我好欺負，開始來占我便宜了是不是？”她涼涼說著，就胡亂踢了兩腳，“滾滾滾，都給我滾遠點！老娘可不是好欺負的！”

    貓咪們喵嗚了幾聲，趕緊走開了。可它們也沒有走遠，就隻就近找了個地方又蹲下了。

    “喲嗬，你們不怕死是吧？”王氏見狀，她眉梢一挑，正打算再去作威作福一番，就聽到開門聲傳來，柴東挑著兩桶水回來了。

    大冷的天，他卻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夾襖。扁擔壓在他肩頭，把他的右邊肩膀都給壓得微微往旁歪了下去，可他依然堅挺著後背，身前身後的兩隻水桶也都平穩得很，一滴水都沒濺出來。

    把水桶挑進廚房，他把桶裏的水倒進水缸裏。倒完了，才抬手擦擦額頭上的汗。

    這麽冷的天，可他來回這麽多趟後，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王氏連忙跟過去幫他擦汗。順便，她小聲問柴東：“兒啊，你昨晚上是不是悄悄和你媳婦說什麽了？”

    “怎麽了？”柴東眉梢一挑。

    “也沒什麽，我就覺得她今天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王氏小聲說。

    “那是您想多了吧！”柴東慢聲說，“不該給她知道的我不會告訴她。但至於她該知道的，我也會慢慢的都透給她知道。”

    “哦，這樣啊，那就好。”王氏連忙點頭，就趕緊推著他往外走，“你該幹的活都幹完了，趕緊回房歇著去。明天還要去你嶽父嶽母家拜年呢！”

    “知道了！”柴東點點頭。

    “對了！”送他到了門口，王氏又忍不住叮囑他，“你也別什麽都告訴你媳婦。那丫頭剛嫁過來一年呢，要把她給嚇跑了怎麽辦？”

    “不會，她膽子沒那麽小。”柴東卻搖頭，“再說了，既然是咱們家的一員了，咱們總不能瞞她一輩子吧？她也不是那麽傻的人。咱們不說，她也會自己慢慢察覺到不對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就是……哎！”王氏低歎口氣，“算了，隨你吧！我兒這麽聰明，你做事肯定有分寸的，是吧？”

    “嗯。”柴東點點頭，才終於抬腳走了。

    王氏靜靜凝視著他的背影，好一會才輕出口氣。“孩子真的長大了啊！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