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熙盯著麵前的宋應藍，宋應藍此刻皮膚皺縮，像是脫了水的蔬菜，蔫巴蔫巴的。
    頭頂上就蓋著幾根黑發，皮膚黑黃，牙齒也掉了一般，整個人顯得相當滑稽。
    若不是在別人的嘴中聽說這個女人的風光，她甚至會認為這人壓根不配當她最後的對手。
    但是她內心又忍不住反複想，這個女人過往到底有多貌美呢？為什麽將一生都供給美貌，一次又一次地返老還童？
    宋應藍對著她咧開嘴笑，那笑容沒有一絲溫度，更像是一條毒蛇在盯著自己的食物發笑。
    柳明臣切斷了兩人的視線，直覺告訴他，和宋應藍這樣的人對視不是一件好事。這個女人太過詭異。
    “我們登上巧雲島之後，就落入了鬼蝶的控製範圍。她們明明可以輕鬆殺了我們，但是沒有這麽做，反而一直在做所謂的花神儀式。
    “我猜啊，你的這兩個叛徒是真的想要長生。島上布了生魂陣吧？我必須死在儀式之後，她才能長生。”
    魏文熙瞥著宋應藍。
    宋應藍沒有回應，隻是呼吸變得粗重了些許。
    長生不老，是她最終的追求。
    費盡心思救下萬方，讓他感受到凝陽陣的好處，才讓萬方、徐良這兩個朝廷中人為她所用。
    鋌而走險製造江東潰堤事件，在堤壩上刻下死魂陣，將所有因潰堤而死的人的靈魂都囚禁在這個陣中。
    怨氣、陰氣、死氣，統統收攏回來。
    而後，借著迎花節在巧雲島布下生魂陣，取下上萬人性命，生魂、死魂生生不滅，全壓到一個人的身體裏。
    那人的身體裏所有的器官將會徹底被激活，永遠不會衰老，終達長生。
    如果不是那條愚蠢的狗，在她奪取那個滇西趕屍人身體之時，臨陣倒戈。
    和那隻醜陋的蝴蝶一起，扒了她的皮。
    如今長生之人就是她，必然是她。
    以她宋應藍的孔雀之力，麵前這兩個螻蟻不是她的對手。
    魏文熙還在她麵前訕笑道
    “怎麽了？悔啊、怨啊，怎麽自家出了兩個叛徒？如今隻能落得給他人做嫁衣裳？
    “哦，不僅如此，你最驕傲的美貌也沒了，隻剩下一層蛻下來的皮，還有不聽使喚的手腳。”
    殺人誅心。
    宋應藍咬牙切齒，她巴不得魏文熙當場殺了她，而不是極盡嘲諷。
    可換個思路，魏文熙不殺她，不就意味著他們兩人對付不了鬼蛛和鬼蝶，還不想讓她死嗎？
    宋應藍露出陰險的笑容。
    那就看看誰活到最後。
    漫山遍野的人蛛從山頂快速湧下。
    柳明臣眉頭緊蹙，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看來鬼蛛被徹底激怒了。
    魏文熙對著柳明臣使了個眼色，自己上手掐著宋應藍的脖子，開始往山下跑。
    人蛛見對方逃竄，追得更緊，一下就到了近前。
    魏文熙朝山上大喊“喂，鬼蛛，你不管你媽死活了？”
    人蛛將她重重包圍，但卻沒有發動進攻。
    媽媽，這個詞在鬼蛛心中滌蕩。
    她並沒有想讓宋應藍死，隻是想讓她能一直當自己的媽媽。
    如今她最愛的媽媽身體如同破麻袋一樣被對方抓在手裏。
    鬼蛛的聲音在林間回蕩，有時離你極近，有時又極遠。
    “你調查我？”
    “你應該不知道吧，你的所有人蛛都能感受到你的執念。媽媽、媽媽地喊，好一個痛苦的小女孩啊。”
    當初李立清剛剛好轉，魏文熙出於謹慎還是問了他很多被控製時的感覺，畢竟這是第一個變成人蛛被救回來的人。
    李立清說，腦海中不斷地回蕩著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媽媽……”
    魏文熙讓易未生調查與鬼蛛年齡相仿、失去親人的孩子，最後找到了一個名字查鈴。
    鬼蛛惱羞成怒，所有人蛛的眼睛都變得血紅，一湧而上，把魏文熙撲倒。
    肋骨斷裂，腕骨粉碎，胸腔無法呼吸。
    魏文熙掐住宋應藍的手，始終未鬆開。
    強忍著被啃咬的疼痛，她繼續開口
    “查鈴，你把宋應藍當媽媽，你怎麽不想想你原本的父母呢？
    “你媽媽病死的時候，是去看過大夫的，她吃了藥半夜高燒死的，你忘了嗎？
    “還有你爹查樂，行商的時候遇到壞人被殺了，你自己也當過殺手，你沒想過是為什麽嗎？”
    人蛛的動作忽然一滯，他們的嘴裏都帶出鮮紅的血肉，眸光卻在顫抖。
    看著這些人蛛，就好像能看到鬼蛛一樣。
    “你被欺負的時候，你的宋媽媽出現了，你覺得那是偶然嗎？為什麽那麽多人的刻印都失敗了，你的刻印成功了，你想過嗎？
    “你是不是忘了花神的故事？花神是個不祥人，你的宋媽媽在製造一個新的不祥人。”
    鬼蛛忽然想起她和宋應藍初遇的那天，她一直覺得那是奇跡，那是老天派下來拯救她的人。
    原來等來的不是救她的人，是早就蟄伏在旁的蛇蠍嗎？
    她瞳孔裏的光開始破碎，卻依舊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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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女人沒有停下
    “你以為你是第一個嗎？你錯了，查鈴之前，還有徐玲、沈玲、鄭玲。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甚至不是她心裏最特殊的那個！”
    最後一把尖刀紮進鬼蛛心裏。
    對了，她不是女兒。
    她不過是一條狗。
    還是朝著仇人搖尾巴的狗。
    她停下來了，她的身影終於停了下來。
    她不是宋應藍的孩子，她對宋應藍來說隻是一個消耗品嗎？
    就像人蛛對她而言一樣。
    她不想再逃了。
    她想看一看她的媽媽。
    站立在隻剩一張皮的宋應藍麵前，低頭看她，眼神天真爛漫，始終不惹一絲塵埃。
    “媽媽……”
    她的心髒被一把劍洞穿，就像她從前刺殺無數人一般利落。
    這是她最後吐出的兩個字，帶著孩子對母親的無止境的愛。
    還有一絲到了絕路也不願意清醒的自欺欺人。
    她跪倒在宋應藍的麵前，眼中滑下一滴晶瑩的淚水。
    人蛛們也都流下了血淚。
    魏文熙看到鬼蛛最後的眼神，她覺得鬼蛛肯定是想問，媽媽你愛過我嗎？
    隻有宋應藍譏諷的笑臉回應著鬼蛛此刻的無助和心碎。
    魏文熙看著麵前女孩無措的臉龐。
    你長大了，希望你下輩子不要再找媽媽了。
    魏文熙眸光黯了下來，她連媽媽都沒有見過，不也活到現在嗎？
    她感覺到自己的卑鄙，破壞了一個思想單純的小女孩的信仰，隻是兵不厭詐。
    柳明臣抽回利劍，抱起魏文熙。
    魏文熙身上無數大小傷口顯得駭人，實際上傷得不重。
    她以肉身做餌，摧毀了鬼蛛的意誌，這才給他爭取到了擊殺鬼蛛的機會。
    柳明臣緊緊地抱著魏文熙“你沒做錯。”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妻子看著心狠，內心比誰都柔軟。
    她需要一個安慰。
    這個安慰讓她僵住了身體，像是給遊走在無盡黑夜的她扯出了一點魚肚白。
    宋應藍看著旁邊這對小夫妻，表情說不出的快意，像是在看另一個完美的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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