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開始吃晚飯了，瑪麗還在暗戳戳地瞪著自己的兒子。
    “母親又催你了？”梅莉絲也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便小聲地問著湯姆裏德爾，後者略顯狼狽地點著頭，頂著那死亡視線去拿紙巾擦汗了。
    這頓飯與往常一般吃得膽戰心驚，瑪麗一直死死地盯著這對小夫妻。
    “夫人，吃些沙拉吧，爽口些。”托馬斯看著一直在慢悠悠幹巴巴地啃著牛排的妻子，取了些蔬菜沙拉過來。
    “哼，沒多大胃口呢。”瑪麗並沒有吃。
    “身體不舒服嗎？”托馬斯下意識關心道。
    “對啊，不知為何就突然想起了當年我懷著湯姆的時候，就總是這般沒胃口。”
    一聽她這話，托馬斯就知道她要開始輸出了，果不其然，瑪麗接著就開始說了起來。
    “唉，你們都不懂，我那時候總是吃了就吐，可是神父說我要是不吃東西，胎兒也不會健康的，我就硬著頭皮吃啊，後來總算也是能忍著吃下去了。”
    “我那時候，整天都在對著自己的肚子說你得健健康康地出生，爸爸媽媽都等著你呢。”
    “後來湯姆出生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種自己幹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的成就感，一瞧著這孩子的小臉，我就又想不來太多了，我隻知道他以後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光要他健健康康出生，更要幸福地長大，比所有人過得都好。”
    她說著，大家都安靜聽著，各有心事而不敢言。
    瑪麗懷孕的時候，正逢托馬斯手頭上有了幾個大生意，他忙得顧不著家。雖然家裏是有仆人的，瑪麗根本不缺人照顧，可他確實一直有為自己對妻子缺少的陪伴而感到滿心歉意，於是每每聽起瑪麗講起孕期的事情，他雖然知道這是她在敲打兒子兒媳，卻也從不多嘴，安安靜靜地聽著。
    湯姆裏德爾也不敢說話，因為瑪麗真的因為他遭了太多罪了，就是因為生他時傷了身體，瑪麗後來再也沒能生下一兒半女，更是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照顧湯姆裏德爾的事情上了。可是他小時候不懂事，總是惹她生氣，好不容易成年了可以成家立業了，他又被梅洛普拐走，送回來後那段時間他連瑪麗都不敢見。
    那段日子是他的噩夢，又何嚐不是瑪麗的呢？
    可是就是因為瑪麗辛苦，不管是生孩子還是撫育孩子都是困難而辛勞的，他才更不希望梅莉絲去做，之前這樣想，現在他還是這樣想的。
    梅莉絲才是要陪他一輩子的愛人，而不是什麽孩子。
    湯姆裏德爾就是不舍得梅莉絲去做任何危險的事情，說好聽了是愛她憐她，說難聽了就是他自私地想要梅莉絲最大限度地陪著他，他不建議撫養小湯姆和艾琳，但也並不想再來個小祖宗分走梅莉絲的心。
    眼瞧著他的表情放鬆了下去，還給梅莉絲倒了杯香檳過去，瑪麗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
    “不可以喝哦小蛇。”梅莉絲製止了小湯姆隨手去拿香檳的手，她摸了摸小湯姆的頭，“你還小呢。”
    用過了晚飯後，湯姆裏德爾便牽著梅莉絲的手到樓上去了，他的臥室從他搬出去起就保持原狀，僅僅是家仆一周打掃兩次，別的什麽都沒改。
    “這兩個孩子的感情可真是不錯呢。”瑪麗猶豫了半天，最終也隻是得了這樣一句評價，沒什麽說的了。
    托馬斯沒有再和妻子討論小輩們的事，他從架子上抽出一份文件，“湯姆。”
    他的兒子已經上樓去了，現在叫的自然就是孫子了。
    小湯姆看了看他，沒說什麽話，走了過去。
    “這些都是我最近聯係的學校，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他攤開文件來。
    “嗯？”小湯姆瞧著他。
    “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去學校學些知識了，哪有始終自己在家自學的，梅莉絲就是再聰明也不是專業的老師，比不得學校裏教的好。”托馬斯解釋著，“當然，你要是還想待在家裏就算了，到時候我找些家教就是了。”
    小湯姆看著他，一時間沒有說什麽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笑了聲道“不了，祖父，母親她教的很好，我都習慣了。”說完，他又補充道“要是換了別人來，我怕是要聽不下去。”
    聽了他這話，托馬斯也隻好點點頭，“那行吧，你自己覺得可以就行，你這孩子確實聰明也早熟，明白什麽適合自己就行。”
    “今晚上住在裏德爾府，你還是睡之前那間屋吧，已經打掃過了。”托馬斯招了下手，一旁的女仆就走了過來。
    “帶小少爺過去。”
    小湯姆安安靜靜地跟女仆去了他的屋子，先前在馬歇爾莊園還是他住二樓，梅莉絲夫婦住一樓，如今又變成了他睡在一樓，梅莉絲他們去二樓。
    女仆給他拿了睡衣，鋪好了床就出去了，小湯姆卻沒急著換衣服上床睡覺，他有些無聊地在屋裏轉悠起來。
    衣袖裏藏著的戒指被他的體溫暖成了溫熱的，小湯姆把它取了出來放在手裏把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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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這時候，他聽到了一陣什麽穿過草叢的聲音。
    如果是別人，大概是完全不會注意到甚至是根本聽不見的，因為那是在院子裏，聲音也不大，僅僅是一些草和葉子被踩著的聲音。
    可是小湯姆就是聽見了，他耳朵靈敏得嚇人，直接就聽出了那是人躡手躡腳走在院子裏的聲音，他挑了下眉，走去了窗邊。
    從窗簾的縫隙裏他瞧見了，強尼正偷偷摸摸地往一旁走去。
    今天羅賓請了假，據說是強尼在外頭賭錢惹了事兒，他拿著攢的工錢去給人見麵說好話了，湯姆裏德爾聽到的時候歎了口氣，他覺得羅賓是一個很好的馬夫，但強尼——可他也不能去管別人的家務事，就準了羅賓的假。
    於是，今天送梅莉絲一家三口來裏德爾府的就是強尼了。
    因為他實在太愛不務正業，做事也不穩妥，湯姆裏德爾留下他完全是看在羅賓的麵子上，他從不給強尼安排什麽緊身的工作，今天是羅賓不在了，才輪到強尼給駕車了。
    他這是做什麽去呢？小湯姆瞧著這躡手躡腳的男人，眼睛微微一眯。
    強尼找準了時機，就等著沒人的時候，偷偷離開了馬車，跑到庭院裏了。
    隻見他見窗邊的瑪麗轉身回臥室去了，便鬆了口氣接著往裏頭溜。
    他要趁所有人都沒發現，到草料庫去。
    如果被人發現了，還能說是給馬找草料……
    他到了草料庫，把一塊塊紮起來的草垛子摞在一起，開始往上爬。
    平日裏羅賓管他管得嚴，強尼自認為沒有表露過自己對梅莉絲有什麽不軌之心，可他那哥哥還是防著他，想到這裏，強尼就是一陣惱火。
    他得貼到窗戶上才能聽見屋裏頭的一點聲音，而且這窗戶關著，窗簾拉上，他要扒著窗戶往裏盯，才從那窗簾縫隙間看見一點若隱若現的場景。
    梅莉絲正溫柔地笑著靠在床上，湯姆裏德爾枕在她大腿上牽著她的手親吻著。
    從前他才去馬歇爾莊園的時候就覺得這家的夫人與往日裏見的女人都不一樣，既不嬌俏又不強勢，整個人溫溫和和平平靜靜的，他剛開始時覺得無趣，後來卻越品越有味。
    湯姆裏德爾剛開始招人來做馬夫的時候一眼就瞧上了羅賓，但他實在是看不上這個弟弟，幹活不算細心，空有一身力氣，人品也是出了名的不大好，但是馬歇爾莊園的馬房是格外偏的，他也就沒再說什麽。
    平日裏湊到跟前幹活的都是羅賓，出門要坐馬車了，也都是羅賓來做車夫的，偏偏今日他告了假——是強尼在城裏賭錢惹了事，他得去給人賠禮道歉，最後也隻能讓強尼來送他們去裏德爾府了。
    “你嘴角有東西。”湯姆裏德爾說著，梅莉絲抬手便要去擦。
    湯姆裏德爾牽住她的手把人拉下來，“我來給你弄幹淨……”
    梅莉絲也就笑盈盈地低下頭，任由他親著自己了。
    窗簾的縫隙還是太小了，強尼扭著身子想要找個更好的角度，他好不容易又看見了裏頭的情況，見湯姆裏德爾的手在梅莉絲的腿上摸，他們已然坐了起來，梅莉絲原本及小腿的長長睡裙被推到了大腿上，湯姆裏德爾還在揉捏著他的大腿。
    強尼在窗外看得氣血湧動，他的手抓著裏德爾府外牆上的雕刻，想要再尋個合適的角度，卻突然覺得身後冷冷的。
    他勉強地扭過頭，隻見自己的身後正飄動著一團黑氣，又陰又冷，把他嚇了一大跳，可是來不及強尼反應什麽，黑氣立刻就撲了過來。
    下一刻，他隻覺得自己如墜冰窟，整個人瞪大了眼睛僵硬著，“撲通”一聲直直地倒了下去。
    “好像有什麽聲音？”梅莉絲鬆開湯姆裏德爾，有些暈乎乎地想要看看是什麽情況，湯姆裏德爾一把將她按倒在床上，咬了她的脖子一口，“我可沒聽見什麽聲音，你不要找理由跑哦。”
    今夜的空氣格外悶熱，可是忙完了事兒後，梅莉絲已經完全沒了精力去開窗通風了，她從地上的衣服裏勾出魔杖，施了個小小的清涼咒，這才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上，梅莉絲是被一聲尖叫吵醒的，她睡眼蒙忪地拍了拍湯姆裏德爾，“什麽情況啊……”
    湯姆裏德爾大概是世界上最沒有起床氣的了，但其實他從前是個被人敲門聲吵醒都會用枕頭砸門的公子哥，可和梅莉絲在一起後，就是睡夢中被她一腳踹醒了，他也還是樂嗬嗬的。
    他鬆開了箍著梅莉絲的胳膊，穿上鞋往窗邊去了。
    雖然梅莉絲的身體的身體比起他一個硬邦邦的男子是相當柔軟的，但也耐不住一整夜枕著啊，她先前也說過這個問題，但湯姆裏德爾壓根不聽，於是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揉胳膊。
    “幹什麽呢？”他問著，同時拉開窗簾，推開了窗戶。
    可是下一秒，湯姆裏德爾就變了臉色，往後跌著，堪堪扶住了桌子，麵色嚇得慘白，一副要吐出來的感覺。
    “湯姆？”梅莉絲擔憂地看著他，就要下床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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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過來，別看。”湯姆裏德爾下意識就要攔他，伸手就要去拉窗簾，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做，梅莉絲就已經過來了。
    她看向窗外樓下，隻見那尖叫的廚娘已嚇得暈闕了過去，托馬斯一臉嚴肅地站在那兒指揮著人去攙扶她，又讓去取清理那慘狀——跟他們一起來的馬夫強尼如今如今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掛在一把草叉上，那五齒的叉子刺穿了他的身體，連帶出內髒與血肉，已經幹在了齒上。
    他似乎死了不短時間，地上流著幹涸的血跡，整個人的顏色都古怪極了，但最可怕的是他的下半身不知是被什麽齧齒動物幹得，把那皮鞋都咬破了，腳和小腿都被啃得露出了骨頭。
    幹草堆胡亂地倒在四周，淩亂而無規則。
    托馬斯看見了窗邊的梅莉絲，揮了下手示意她回去。
    梅莉絲關上了窗，她已經多年沒見過這種場麵了，如今一見，真有了一種自己還在做傲羅的感覺。
    但是強尼這是這麽回事，到底是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才會有這樣詭異的死法？
    可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湯姆裏德爾顯然被嚇極了，他是沒見過這種場麵的，尤其還是在自己家裏，在自己窗外樓下，這放在哪個普通人身上都會害怕的。
    梅莉絲把他拉回床邊，抱住他輕聲地安慰著。
    警察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先開始知道是馬夫死在了幹草堆附近，他們就覺得大概是馬餓了，馬夫又懶得帶去放牧，便想著來弄幹草，所以才出的意外吧。
    但是湯姆裏德爾否認了這個猜測，因為裏德爾府的馬房裏有足夠的牧草，他家的馬也不吃幹草，這些堆在樓下的幹草堆是供廚房用的，今早上也是廚娘去取的時候發現的屍體。
    後來警察再次查了一番，就發現了牆上的腳印，便定下了強尼是趁晚上沒人，想要爬上樓偷東西。
    因為他平時人品就不好，這個結果所有人都沒有再提出異議，獨獨梅莉絲心頭有些困惑既然是失足跌下去後被刺死了，他怎麽沒尖叫？就隻是因為擔心被人發現了所以忍著沒出聲？
    可是根本來不及梅莉絲再想什麽，瑪麗就過來了。
    她說“小湯姆那孩子不知是怎麽了，一大早的我就發現他發了高燒，怎麽叫也叫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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