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誰也勸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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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諸葛恪捋著稀疏的短須,嗬嗬笑道:“把印綬還回去吧。”
“丞相,這.....”帳下的李衡和前來複命的熊行都是一怔。
“三日後,我軍正式接管城池時才收起印信。”諸葛恪解釋一句,繼續翻看著兵冊。
熊行心說:丞相還挺有儀式感。
不過也無所謂了,這種事主要看的是個態度。
“傳本相軍令,即日停止攻城,各營休整。”
熊行默不作聲,隻靜靜地站著。
說實話他對此表示高度懷疑。
但丞相素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既然丞相心意已決,最好不要胡亂表達看法。
然而李衡卻是不吐不快:
“丞相,韓扁是否真心歸順,暫且不論。我軍自攻西塞以來,幾乎沒停歇過一日,將士們始終繃著一根弦。”
“這根弦一旦軟下去,就很難再緊繃起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我們不能韓扁說什麽就是什麽,管他魏軍軍令如何,那韓扁要歸順就讓他下山受降,魏兵們若鼓噪正合吾意,亂起來,我軍也可以趁虛而入啊....丞....”
話到此處,諸葛恪伸手示意他別說了。
他這個人最討厭別人反駁他,尤其是反駁的理由還挺恰當。
他是一個不能虛心接受建議的人。
總結起來就是:
我承認,你說得確實有點道理,但在吳國我的道理才是道理!
“給他三日又如何?”諸葛恪笑了笑,“連月攻城,我軍將士也是疲憊不堪,休整一下有何不可?”
“若按叔平的意思,我軍連三日都不給人家,明日繼續猛攻,韓扁會作何感想?”
“會想我諸葛恪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又豈會真心實意的為我所用?”
“萬一韓扁確實是真心歸順,我們這麽做反而會逼得他走投無路,拚死抵抗。”
“到時又要損失多少將士的性命。”
李衡啞然。
丞相的道理確實多。
建業朝堂上那些名臣大儒都辯不過他,自己想說服丞相,似乎是有點想多了。
這時候,都尉蔡林突然很沒眼色地開口道:
“丞相,末將以為李司馬所言實乃肺腑之言!”
諸葛恪橫了他一眼,換作其他人都知道此刻要閉嘴了,但蔡林卻不。
“您不能把敵人想得那麽好,就算他曾是吳人,可都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知道他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諸葛恪頗為不悅,慍怒道:“我方才所言,你是沒聽嗎?”
“末....末將。”蔡林終於感受到了丞相的語氣變化,立刻半跪下去:
“末將懇請丞相收回成命,我十萬大軍在此虛耗兩月,隻有咬牙拿下西塞,才能穩定軍心啊!”
“若那韓扁食言而肥,我軍士氣將不複從前!請丞相三思!”
“你好大的膽子!”諸葛恪拍案而起,“是誰讓你在這裏禍亂軍心!”
“丞相,末將.....”
“滾出去!”諸葛恪大怒。
“丞相,末將一片赤誠,都是為了大吳!”
“左右!”諸葛恪怒目而視。
“在!”甲士出列。
“將蔡林拖出去,仗二十!”
“諾!”
“丞相!啊!”
蔡林被拖走。
李衡站在那裏不敢說話。
熊行將雙手藏在袖子裏,也是一言不發,偶爾瞥一眼身旁的李衡,眼神甚是玩味。
那意思仿佛在說:看吧,我就說不要在丞相拿定主意後去反對,現在如何?
不多時,諸葛恪將眾人送走,坐回帥案,自顧自地喝起藥酒。
舌頭苦澀,心情也不豫,他把酒壺往桌上一放,抬頭喊道:“來人。”
“丞相。”親兵走來。
“拿壺蜜水。”
“諾。”
..........
入夜。
冠軍將軍丁奉來到留讚的軍營。
留讚背著手,側身對著他,用右眼餘光看著丁奉。
不對,留讚沒有右眼,也就不存在什麽餘光。
“左將軍。”丁奉急道,“丞相為何下令停止攻城?”
留讚也是剛剛聽說此事的細節,轉過身用左眼看著他:
“說是西塞守將韓扁請求給他三日時間,勸降城中守軍,丞相答應了。”
“荒唐!”丁奉扯著嗓門道,“這分明是緩兵之計,丞相為何不察?”
“咳咳!”留讚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緩緩道:“當局者迷吧。”
“此番我傾國而來,豈能如此兒戲!”丁奉轉身便走:“不行,我要去勸丞相收回成命!”
“承淵!”留讚一把拽過了他,“你去又有何用?就現在這種情況,誰也不可能勸得動他,我聽說都尉蔡林勸了幾句,被丞相軍杖二十,屁股都打爛了。”
“他打就讓他打!”丁奉道。
留讚道:“丞相那性格你是知道的,即便吃了癟,都會有一百種理由等著你,何況現在形勢不明。”
“那就這麽讓丞相任著性子胡來?”
丁奉有點口不擇言,他畢竟與諸葛恪關係不錯,同為淮泗人,相對親近一些。
但留讚就不敢這麽大嘴巴,盡管諸葛恪對他而言是個小輩,但人家現在是吳國最高話事人,多少人的生死隻在諸葛恪一念之間。
“莫要管了。”留讚眨了眨左眼,“為將者,當以服從軍令為先。既然大事已定,就順其自然吧。”
“三日也不算長。就算韓扁反悔了,或者另有圖謀,我們再攻就是,攻不下大不了就撤軍。”
“魏國的主力水軍都調去了巴東,隻要我們上了船,魏軍隻能望塵莫及。”
丁奉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這....連怎麽跑都想好了?
留讚今年六十有七,比丁奉還癡長幾歲,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
“承淵別想太多,咳咳!若真到了撤軍的時候,不會讓你殿後的,你是一把尖刀,應當用在合適的地方。”
“將軍,某不是那個意思......”
丁奉望著月光下留讚臉上那黑漆漆的眼窩,沉默不語。
留讚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卻是笑了笑:“我以前跟你說過吧,這隻眼是夏侯獻那小子射的。”
丁奉點了點頭。
“哼。”留讚哼笑一聲,“誰能想到,這廝竟然做了皇帝,還給他祖父也上了尊號。”
“話說他祖父夏侯惇就被世人稱為盲眼夏侯,巧了,我也盲眼,要這麽說,我也能做他夏侯獻的祖父!哈哈哈!咳咳!”
丁奉無語,還能這麽類比?這笑話實在有點冷。
不過丁奉能感覺到,留讚對傷了他右眼的本尊,有著很大的怨念。
或許此生都無法報那一箭之仇,隻能豁達地過過嘴癮了吧。
“咳咳!”一陣江風吹過,留讚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將軍....”丁奉目光關切。
留讚擺擺手表示無妨:“小風寒而已。”
丁奉拱手:“末將先回營了,將軍保重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