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撤軍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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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軍的撤退是迅速的。
    因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早就想走了。
    吳軍的撤退無序的。
    因為統帥先走了。
    大軍團作戰,軍紀要嚴,撤退時更甚。
    誰先走,誰斷後,誰做疑兵,誰去伏擊....這正是考驗統帥能力的時候。
    曆史上,諸葛亮數次北伐,幾乎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二伐、三伐不僅撤退還能順便帶走了張合、王雙,直至臨死前還能嚇得司馬懿不敢追擊。
    時年,陸遜策應孫權北擊襄陽,當時大帝在合肥那邊撤圍退兵,諸葛瑾勸陸遜速速撤走,陸遜卻反其道而行,繼續進逼襄陽。
    結果嚇得魏軍紛紛閉城自守,最終吳軍斬俘千餘人,後安全撤回。
    而諸葛恪這人,挺粗糙的。
    曆史上孫權遷陸抗為立節中郎將,與諸葛恪互換防區,屯守柴桑。
    陸抗臨走時,其駐地完好無損,幹淨利落,諸葛恪到後,儼然若新。
    而諸葛恪的柴桑駐地卻是一塌糊塗,連他自己都感到羞愧。
    打仗也是一樣,他的粗糙讓整個吳軍陷入了慌亂。
    士兵們慌忙收集著糧食,能帶多少帶多少,有的不以為然,慢慢悠悠,有的神色慌張,以為魏軍要殺來了。
    手忙腳亂之際,一士兵不小心撞翻了牛車,上麵的瓦罐掉落一地,碎裂聲格外刺耳。
    很快這就引來了軍官的注意,上來便是一頓喝罵,並賞了他鞭刑二十,呃...緩刑。
    “別亂,按順序走!”
    “我帶著糧食,路上吃。”
    “船上有,別帶了,抓緊時間。”
    “哎哎!誰讓你把兵器都丟掉的?給我撿起來!”
    “讓我部先走!”
    “憑什麽?”
    “此役你部就在山下住了兩個多月,屁也沒幹,還有臉先走嗎?”
    “媽的,你說什麽!”
    撤退中亂象叢生,小卒們一般不敢有太多屁話,混亂往往是從軍官開始。
    噅噅!
    踏踏!踏踏!
    一匹馬兒受驚,忽然在人群中亂撞,不知所以的士兵們下意識地閃開,卻聽身後有一出身士族的部曲督大喊道:
    “快給我攔住它!這匹馬不能丟在這裏!”
    士兵們聞令,你追我堵,竟是束手無策,馬兒像是發了瘋似的再次衝了起來,將擋路的士兵盡數衝散,然後一頭撞在一棵樹上。
    馬兒痛苦嘶鳴。
    部曲督跑過去,滿臉心疼。
    這可是遼馬,是當年與公孫淵通商時搞來的稀有貨。
    目前他家莊園的種馬已經絕跡了,這馬死一隻就少一隻。
    自從遼東被魏國所占,這十幾年來,江東的良馬是越來越少。
    要是按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數十年後的新一代江東人怕是連馬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咯。
    念及此處,部曲督持著鞭子,轉身怒罵:
    “都是廢物!回句容後再跟爾等算賬!”
    滴!
    一粒雨珠落在部曲督的氈帽,順著帽簷滑下。
    他抬頭看向天空。
    滴答滴答,淅淅瀝瀝。
    “晦氣。”他一抖馬鞭,大聲喝道:“走啦!”
    不多時,這支吳軍走了。
    甲胄、弓弩、兵籍、譜牒、糧袋、板車散落地到處都是。
    總之,狼藉一片。
    另一邊的一夥吳軍,情況稍好一些。
    由於賀景、虞汜兩家關係不錯,雖然麾下部曲臉色不太好看,一個個垂頭喪氣,但至少沒有不同軍隊互相拉扯的醜事發生。
    身旁傳來馬蹄聲和整齊的腳步聲,賀景側目看去,見是丁奉,於是走上前招呼道:“冠軍將軍。”
    “賀校尉。”馬背上的丁奉點頭示意,本欲繼續走,想了想還是停下問道:
    “可知丞相派哪支軍斷後?”
    “這....”賀景低頭拱手,“末將不知。”
    丁奉又問:“那你可曾見過左將軍歸營?”
    “未曾。”賀景依然不知。
    丁奉不再發問,抖了抖韁繩:“既如此,老夫先行一步。”
    “請。”
    目送著丁奉離去,賀景回頭繼續整頓部曲,準備上路,轉頭卻看見虞汜。
    虞汜小聲道:“今早左將軍被丞相派往西塞山以西支援奮威將軍,現又突然下令撤軍,恐怕那邊.....”
    說到這裏,虞汜搖了搖頭。
    賀景捏著拳頭,有些不忿:“奮威將軍是丞相的親弟弟,左將軍乃是輔佐兩代君王的功勳老將,就這麽做了棄子?”
    “棄子不至於...”虞汜分析道,“丞相一開始應該是要救奮威將軍得,否則也不會派左將軍前去。但事態的發展似乎超出了丞相的預料,故而隻能放棄兩人。”
    聞言,賀景相當不滿:
    “戰場上要有取舍,這點無可厚非。但我聽說,他諸葛恪不僅沒有妥善安排撤軍事宜,甚至還自己先走了,這像話嗎!”
    “他誌大才疏,行事魯莽,怎麽看都不像是大將軍諸葛瑾)的兒子!他這麽做恐陷我十萬大軍入絕地啊!”
    凡事就怕對比。
    賀景的父親賀齊,當年隨孫權參加合肥之戰的時候,雖然也是狼狽撤退,但至少孫權本人是敢於主動為大軍斷後的。
    不管能力如何,擔當是滿滿的!
    這與諸葛恪形成鮮明的對比。
    “噓!”虞汜趕忙環視一圈,壓低聲音,“慎言,慎言啊。你我官職低微,有些事心裏清楚就行,多說無益。”
    .............
    馬背上,留讚無力地牽著韁繩,頭顱忍不住地垂下,隨著馬蹄聲一同顛簸。
    不多時,留讚抬起頭,眯著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渾身發燙,感覺自己洗冷水澡都能把水暖熱。
    一陣風迎麵吹來,又是渾身一哆嗦,冷得難熬。
    “叔父,您還好吧?”身旁的留封輕聲喚道。
    饒是再想安慰侄子,此刻他也說不出“無妨”兩個字,看這樣子,他隨時都可能跌落下馬。
    “還有多遠....”留讚這話剛問出口,卻見身後斥候來報。
    “稟將軍,魏軍追兵來了!”
    留讚強撐著打起精神,大聲問道:“有多少人馬?”
    “具體不知,卑職發現俱是騎兵,不敢耽誤時間,故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留讚聽罷,讓軍隊停了下來。
    魏軍全是騎卒,繼續跑是沒有用的,人跑得再快能有馬快?
    想活命,唯有列陣應敵。
    “阿封。”
    “叔父。”
    “拿著。”留讚解下印綬,遞了過去,“把它帶回去。”
    “叔父,侄兒說了,要走我們一起走!”
    “聽我說。”留讚語重心長道:
    “我自從為將以來,破敵拔旗,鮮有敗績。今病重兵疲,乃天意也。你速去,我們都死了對大吳何益,隻會讓魏賊痛快罷了。”
    然而,留封聞言卻依然賴著不走。
    留讚忽然拔出刀,朝著侄子就砍:“你走是不走!”
    留封嚇得退後兩步:“叔父,你這是何為?”
    “我讓你走!”
    許久,留封終於艱難地說:“叔父,保重.....”
    留封走後,親兵扶留讚下馬。
    留讚晃晃悠悠地站著,伸手卸下頭盔,解開發束,直至黑發披散。
    而後,仰天長嘯,高聲而歌,左右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