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成都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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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武三年,二月二十六。
    成都南郊出現魏軍遊騎的身影。
    騎士繞城奔馳,為首的那人扛著一麵殘破的將旗,後麵跟著的幾名長槍上分別挑著幾顆人頭。
    為了讓城上的蜀兵看得清楚,騎士還有意靠得很近,但蜀兵一箭不發,就站在那張望。
    有眼尖的士兵看清那旗上的字,當即驚恐大呼:
    “那,那是武侯的......”
    聞言,有人慌忙下城前去報信,有人兩股顫顫不敢言語,有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太子劉璿正在東宮聽政,得知消息時臉上滿是驚愕又轉瞬即逝,變得釋然。
    他與譙周對坐著,相顧無言。
    “殿下,老夫先失陪了。”譙周起身向太子行了一禮。
    劉璿欲言又止。
    自延熙元年他被立為太子以來,譙周便做了他東宮的家令。
    這麽多年的交情,他豈會不知對方心裏的想法。
    劉璿沒有阻攔。
    原本他還在想,等父皇百年之後,他該如何接手這人才凋零、搖搖欲墜的大漢。
    現在倒沒這個顧慮了。
    也好。
    至少不是他來當這個亡國之君。
    譙周走後沒多久,劉璿本想清靜一會兒,卻不得閑。
    安定王劉瑤、三弟劉琮、五弟劉諶還有妹妹劉瑜、劉韞來到了東宮。
    “大兄!”劉瑜見到太子便已梨花帶雨,哭道:“我夫君派人送來了家書,說,說他要為大漢盡忠....”
    “妹妹....”
    劉璿將她扶了起來,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劉韞。
    她才十七歲,去年剛剛嫁給關統。
    但此役關統隨軍出戰,怕是凶多吉少。
    “皇兄那兒可有什麽消息?”劉瑤開口問道。
    事已至此,劉璿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魏軍兵臨城下,騎士挑著武鄉侯的大纛和將士們的頭顱在城外示威。”
    聞言,劉瑤麵色鐵青。
    劉瑜、劉韞姊妹則崩潰大哭。
    以劉璿的性格,往日裏妹妹這般,他都會好言安慰,但今日他卻感到甚是心煩。
    比起大漢將亡,你們夫君的生死微不足道。
    或許....大家都要死。
    “皇兄。”
    這時,年僅十六歲的劉諶忽然開口。
    劉璿看著弟弟,如果說劉瑤帶著兩個喪了夫君的妹妹來東宮問情況情有可原,可劉諶今日來此何為?
    隻見劉諶目光毅然地說:“趙公、諸葛公雖敗,但那是因實力不濟,野戰不敵。然守城戰卻不見得。若是集合全城之力,死守成都,或許還有機會。”
    劉璿感到詫異,“為兄也是剛知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這些?”
    劉諶道:“實不相瞞,自魏賊入蜀以來,弟一直派人打聽,時刻關注著戰局。”
    劉璿心中腹黑:
    皇帝不急,皇子急。
    數日前城外戰報還未傳回來時,父皇竟還有心思在後宮玩樂,也就這幾日有點寢食難安的樣子。
    劉諶道:“魏軍孤軍深入,不過萬餘人馬,如何能攻成都這樣的堅城?”
    “現如今應速速動員城中軍民,保衛成都,再召衛將軍回援,與賊拚死一戰,他們未必不會退兵!”
    劉璿想了想,發出靈魂兩問:“五弟,我且問你,若賊不退?或我不勝呢?”
    在他看來,五弟還是太過年輕,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
    說實話仗打到現在,投降已經不丟人了,彼此都能落個體麵。
    若這種時候還選擇抵抗,破城之後可就得不到魏人什麽好臉了。
    劉璿自以為這兩問便能將堵住弟弟的嘴,卻不料劉諶決然道:
    “漢賊不兩立!若不勝,我劉氏君臣當自刎殉國,以不辱先祖之名!”
    這下換劉璿沉默了,臉色頗為難看。
    不知劉諶是沒真看出來還是假裝讀不懂情緒,直接跪倒在地,懇求道:
    “太子殿下,諶求您向陛下進言,誓死抵抗,隻要你展示出立場,陛下必有所考慮。”
    劉璿歎了口氣。
    他的立場真的重要嗎?
    .......
    魏軍兵臨兵臨城下的消息已不脛而走。
    城內已經開始與往常不同了,百姓是最容易聽到風吹草動就恐慌的那批人。
    他們不會相信劍閣、江州等處守軍仍在堅守,魏軍孤軍深入必不能久持之類的鬼話。
    他們隻知道,魏軍就在城外,這代表什麽?代表魏軍暢通無阻!
    為何暢通無阻?
    漢軍敗了啊!
    此前就有消息靈通的士族、商賈聽聞趙統秘密回成都,就開始著手囤積食物。
    而那些平民就慘了。
    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消息,趕忙行動起來,將家中的絹、幣、帛、等等一切值錢的東西拿來采買糧食。
    然而,從有序的采購到無序的哄搶,再到大打出手引來官兵製止,隻花了一上午的功夫。
    王黑蒙著麵,腰間掛著刀,右手提著小半袋粟米,左手捂著破了口的麻布袋,小心翼翼地走進一間小院。
    這是一群成都浮浪少年的“窩點”,他們號稱複興後漢遊俠之風,實則不過是一群平日裏遊手好閑、飛鷹走鳥的小地痞。
    “大黑,怎麽就搞了這麽點?”田真湊了過來,又張望了一下,“李勇他們幾個呢?”
    王黑拉下麵罩,嘴裏罵罵咧咧:“媽賣批,本來我們趁亂搶了好幾袋,正要裝車,狗日的官兵來了!”
    “他幾個被官兵抓了?”
    “不然嘞?算咯算咯,自身難保還管他人幹啥子哦!”
    王黑將小袋粟米小心提起,生怕散落出來,又道:
    “這點根本不夠吃,晚上你跟我再去搞點去噻,我知道個地方,他家屯了不少。”
    王黑說完,一屁股坐在門前石板階上,拿出水囊猛地灌了一口,繼續說:
    “魏軍要是破城,或者當官的直接投降,咱們才稍微好過一些。若魏軍圍城可就慘咯,到時候別說一米難求,耗子你都搶不到。”
    田真往後退了兩步,膽怯道:“我,我不敢。萬一被官兵.....”
    “慫包!你要不去,這點米我自己吃,你餓死算球。”王黑一掌劈在田真的天靈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哎哎,你莫打我咯,我跟你去就是咯。”
    ....
    與此同時,譙周離開宮城,驅車趕往城東自家府邸,稍稍拾掇了一番又匆匆進宮。
    劉禪緊急召集王公大臣們商議眼下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