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就隨口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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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昂不怎麽喜歡睡在水裏。
深藍色讓他一睜眼會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還在巴爾的實驗室裏,還是在莊園地下的水池,別的這一切都隻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相遇是假的,喜歡是假的,掙脫桎梏是假的,隻有這個身體是真的。
他扣掉一片鱗片,疼痛感讓他腦子清醒了些。
原罪很快填補好他的一點點傷口,隻有手裏珠光白的鱗片證明了他剛才的行為。
巴爾一直以為他有點脫鱗症來著,其實都是他自己摳的。
回憶慢慢湧入腦海,他想起今天還要給陸秋送東西,擺擺尾巴朝屋外遊去。
這裏不需要人帶領也很好找方向,哪怕你得不得路,稍微遊高一點也能看到這一片海域的多數地形。
島嶼主體是聖海宮,下麵和附近的珊瑚礁群才是給人住的。
正常的阿特拉蒂人房間並不長這樣,他們會豎著睡覺,一般住在豎直的洞裏,或者珊瑚礁旁邊,防止自己隨波逐流被衝走。
而他現在的臨時住所是聖海宮下層的房間。
房間不大,單獨的小空間裏生長著些發光的海洋生物,門口種著海藻就算是門,穿過海藻的時候,尾巴擦在上麵倒是很舒服。
稍遠的珊瑚礁裏有人坐著,看他出來,才遊了過來。
“我是弗麗嘉大人給您安排的向導。”他自我介紹道:“我叫卡斯。”
“凡爾納。”他往前兩步——應該說兩米跟了上去。
昨天弗麗嘉離開以後,沒等他去找,米迦勒就不知從哪跑出來了。
“見到了嗎?”這孩子有些期待地看著他,似乎希望自己的任務完成得不錯,能誇誇他。
“嗯。”想到陸秋托自己給他帶的話,克裏昂有些猶豫,雖然是完全無關他的事。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米迦勒馬上緊張起來,青灰色的小尾巴扇動得飛快。
“不,是別的方麵。”他頓了頓:“桑卡斯的身體,可能不太好。”
“啊?”米迦勒傻傻張著嘴。
“隻是秋……弗爾的判斷,但她是很偉大的生物學家。”
小孩兒呆呆地看著他,像是石化了一樣。
“那,我應該怎麽辦。”他半天才茫然問道。
這種事不存在能怎麽辦,隻是ICU門口通知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生命到時間就是到時間了,尤其是血族,這樣的壽命已經是原罪感染後的結果了,靠人類自己的端粒根本不可能有那麽長的生命。
“看明天吧。”陸秋接手小島以後,肯定會改變島上的規矩,而他也需要了解這裏的規則。
桑卡斯雖然情況不好,但大概,也不會那麽快死亡。
即使是生命的結尾也被拉得那麽漫長,真不知道是殘忍還是溫柔。
他和卡斯遊向斷浪崖的時候,眼角注意到一個小小的人影,但克裏昂並沒有停下,哪怕他停下來也是什麽都做不到,還不如早一點掌控聖海宮,再看看能做些什麽。
島上,絕大多數人還是早上上工以後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
對於島上統治者的更換,都持一個保留態度。
上位統治者鬥來鬥去,和他們這些普通人,甚至可以算農奴階層的人是沒關係的。
就算以前有被理查德欺負的人,也沒高興太早。
畢竟誰也沒看到,隻有A類的人,還隻是一部分見證了這件事。
所以等陸秋把人召集起來,提出要成立居委會,希望選賢與能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沉默。
“怎麽了?還有什麽更好的提議嗎?”
“有。”一個B類的男人舉起手:“這個居委會有什麽用嗎?”
“更好地規劃大家在島上的生活。”
“之前理查德有他自己的管理會……”
這個陸秋倒是知道,但是理查德任命的都是他的狗腿子,有的人一點醫療不懂管醫療,一點農業不懂的管農業,誰幹什麽全看他的心情。
“差不多是這種感覺吧,不過人選當然要重新選。所以大家有什麽擅長的事,對現在的生活和人事安排有什麽建議,可以都報上來。”她指了指一邊的奧利菲亞:“在這登記。”
她的傷昨天治好以後今天一大早來找陸秋,聽說她的計劃以後自告奮勇要幫忙。
“可是理查德和他的衛隊們……”那人說到這個名字也是一副you kno ho的表情。
“他被我打殘了,衛隊也殘了,這個島以後我說了算。如果以前還有什麽人仗著他的勢力為非作歹的,這次也可以一並告訴我。”
到這時人群裏才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暴力是一切規則的底層邏輯,理查德以前就是靠暴力統治他們的。
別說那些小弟們,就是他自己,也因為軍人的體質,還有槍械和抑製劑,就是七八個人都難以敵過。
以前也不是沒人試過反抗,但下場都……
這人說打殘就打殘,實在難以讓人相信。
但如果她說的是假的,那麽現在理查德又在哪?“可以讓我們看看理查德嗎?就派人去確認一下。”另外有人說道。
其實到現在為止大家都還是不太相信理查德的失敗。
“來一個代表,帶去看吧。”陸秋很快允許了這一請求。
然後無數人就那麽幹等著,台上台下大眼瞪小眼。
好在他們跑得很快,不一會就回來了,幾乎是連滾帶爬,遠遠就開始大聲喊:“是真的!理查德和衛隊的傷很重!關在監獄裏!”
早上陸秋召集所有人之前才自己去看過一次,她確定了一下對方的傷勢和愈合速度,然後把他的槍給他補了一槍。
子彈是裝有抑製劑的子彈,原理是抑製原罪的活性,沒了原罪的幫忙,他會愈合得很慢很慢。
這個監獄原先是理查德為了關不聽他的話的人的,修得相當逼仄,人在裏麵能躺下來都費勁,他這個體型更是難受。
況且他現在脊椎還斷了,躺不得坐不得靠不得,在裏麵比死了還難受。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警告你現在放了我,不然等弗麗嘉知道……”他嘴角的血沫還在,大概是內髒破損,所以盡管身上沒什麽血,臉色也非常難看。
“知道又怎麽樣,你以為阿特拉蒂人對血族真的會有什麽感情嗎,這些血族對她來說無關緊要,你更是已經變成了累贅。我聽說了,你很久沒見過她了吧,她已經不需要你了。”
她當然是亂說的,又不能真把他殺了,隻能打打嘴炮這樣。
“怎麽可能!”理查德大聲反駁道:“弗麗嘉不可能這樣對我!”
她就隨口一說,完全沒想到有這種效果。
“可不可能誰說的定呢?不然你覺得我是從哪來的。”惡魔微笑。
有些東西不用說清楚,隻要有了傾向,人腦就會自動腦補。
那人回來以後全場才活過來一樣開始嘰嘰喳喳。
“所以既然確定了,那麽現在可以開始正事了嗎。”陸秋拍了拍手,把他們的注意力扯回來。
人群的吵鬧聲過了一會才漸漸回落。
“那以後大家的階級劃分……”還是剛才那個男人問道。
“阿特拉蒂人那邊我不管,在我這不需要什麽階級。”這些人不是野人,他們都是從文明社會裏來的,所以她的話一聽就能懂。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上前一步:“我叫沙利文,製藥師。”
奧利菲亞在一邊很快記下。
有了他的帶頭,陸續有人響應。
陸秋發現這些人不是有錢人就是搞科學的,剩下某些站在邊上不敢上來的,也很明顯不像什麽好人。
有些倒不是被拐來的,隻是好奇害死貓或者別的什麽委托,還有就是帝國的戰俘,所以B、C類人大概是最多的。
因為血族不能生孩子,倒是沒有小孩子,隻是奧利菲亞這種轉變得早的,看上去比較像小孩兒。
以前理查德在這裏可真是個土皇帝,因為弗麗嘉的縱容,他在這做什麽都不會有人管。
加上他還是前軍人,拉上幾個被定性成死刑犯的,基本上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他看上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算是他的私有物了。
專門服侍他,給他打掃衛生、表演,甚至解決個人問題,要不然就是打手小弟。
他看不上的,就是一般的幹活的牛馬。
反正血族命厚,所以一切的供給都是活著就好。
看著一群人群情激奮,建言獻策,熱娜在一邊冷冷說道:“你最好不要全聽他們的,在這個地方,很多事根本做不到。”
“我當然知道。”陸秋瞥了她一眼:“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
熱娜幾乎知道理查德的所有事,島上的一切物資、人員,也了解島上的曆法。
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是理查德手下最得力的幹將,但她的態度一直沒什麽大的變化,好像理查德還是陸秋,封建還是共和都沒關係。
試著跟她套關係,都被輕輕避過。
好像她無欲無求無愛無恨。
有種被榨幹的社畜的美感。
這人不知道弱點,也不知道來曆,簡單的說就是不知道她想要什麽,想重用也要猶豫一下值不值得你的信任,會不會臥底在這邊,過兩天幫著理查德反打來了。
不過她沒打算在這待多久,能有個管事的百曉生挺好的。
人太多了,所以陸秋臨時加了兩個人幫忙記錄。
島上某種植物的葉子幹燥以後就能充當紙,而筆就用空心的草根,墨水更簡單了,墨魚的墨抓一隻能用很久。
半天下來,名冊和建議裝訂起來記了兩大本。
建議分為民生和人際兩種。
什麽自來水、食堂改進,住宅區改進,有人甚至建議造個風力水力發電機什麽的。
人事嘛,雖然有推舉的有毛遂自薦的,但不少是對理查德和他的小弟們的批判。
她剛來這個島上,人不認識幾個,隻能讓熱娜一起來看。
“你是想要什麽樣的結果。”她直接問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能快速運轉,這些人裏太過分的我當然會管,但裏麵一部分多少有點……”陸秋看著記載人事關係的冊子,敲了敲桌子。
熱娜似乎稍微放鬆了些。
她很強沒錯,昨天有很多人都見過了,不知道是聖血族的眷屬還是高等紅血族,但都不重要。
她看著太年輕了,熱娜很怕她張口就說我要絕對的正義和公平。
有時候這兩個條件本身都是相斥的,如果她說出這種話,熱娜覺得自己就不用再管了。
兩個人臨時篩了一個名單出來,組織架構是現成的,陸秋這段時間都在了解聯邦的各個機構,對這麽個小島綽綽有餘。
令人稍微意外的是,這島上大概有三百多人,被騙來拐來的很少,被俘虜的人很多,一些是機緣巧合下抓來的。
其實說實話,要不是理查德那麽不做人,一開始的金字塔形也確實適合治理這裏,因為士兵很多,如果不采取強製手段,大概率每天鬧事都解決不了。
好在時間已經過去很久,那些會鬧事的要麽被收拾掉,要麽成了理查德的小弟,現在被她一起暴揍殘廢,丟在牢裏待著。
不過昨天有幾個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並沒有第一時間撲上來,也就被她繞過一命。
現在這些人被叫到她跟前,有十一個。
而且大都被很多人投訴過為非作歹。
“你們有什麽想法麽。”
她坐在昨天的辦事處裏,見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公平起見,每個部門的人經過她的初選以後都要再投票,才能選出最合適的。
以前她沒怎麽做過這種行政工作,從零開始建設一個機構,她現在有一點點理解亞當了。
有些人也許不那麽完美,但可以讓這個機構運轉起來,有些人雖然道德更好,但很難挑起大梁,沒有一個各方麵平衡的人才出現之前,也隻能用那個道德有些瑕疵的人了。
但他們建築的同時,也在給自己撈好處留退路,到時候就算真找到合適的人,這種機構也變得千瘡百孔,積重難返。
“我們會效力大人的!”為首的一個大聲說道,然後就要跪下。
“我不用你們跪。”她淡然道,這種表麵的行為並不能打動她:“你們在上島之前做過什麽我不關心,但在理查德指使下的為虎作倀不能就這麽算了。按照現在我手上知道的案件,已經足夠將你們處以死刑了。”
熱娜在旁邊瞥了她一眼,很能明白她話裏的心機。
現在就把所有的罪推給理查德,下一步應該是挑唆他們互相之間切割,最好再鬧個你死我活。
皈依者狂熱是世界上最瘋狂的心理,為了證明自己和原來的組織脫離關係,他們對待舊夥伴會做得比之前的敵人更狠。
果然,陸秋下一句就是:“不過這事現在也不是不能補救,你們如果能彌補之前在理查德手上犯下的錯的話,我還是可以和普通人一樣看待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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