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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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像往常般在書房幫著楚龍吟在公文上做簡單批複,哥兒倆上回吵過一架後早就和好如初,依舊每天說笑打鬧,白讓我擔一回心,發誓以後這兩個家夥就是吵得七竅流血我也絕不動一下眉頭。
    一時聽得楚龍吟“咦”了一聲,手裏捏著本公文看了又看,轉頭向楚鳳簫道“劉澤光、張之陌、馬千裏和陳炳初這四家的賬務都查清楚了?”
    楚鳳簫也轉過臉來看向他“查清楚了,這四家經營如許年下來總計偷漏的稅銀沒有不超過萬兩的,這件案子我幫你安排在明兒上午第一堂,你且先看看涉案材料罷。”
    楚龍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道“你這一回可是行了招險棋啊!這幫世家經商之人比狐狸還精明,那賬做得更是滴水不漏,萬一朝廷的核查部門未能查出漏洞來,你隻怕會被這四家反咬入獄呢!”
    楚鳳簫微笑道“眼下不是沒有事麽?楚大少爺幾時也開始後怕什麽了?”
    楚龍吟笑著捏起盤子裏一枚花生豆扔在楚鳳簫腦袋上,道“少給老子轉開話題!我且問你劉澤光、張之陌、馬千裏和陳炳初這四人是經營者,犯法獲罪無可厚非,這劉顯東、張耀邦、馬文翔和陳立業不過是以上四人的子孫,因何也涉罪呢?”
    楚鳳簫淡淡地道“他們是財務知情者。”
    楚龍吟搔了搔頭,道“據我所知,陳立業年紀尚幼,家中生意並未讓其經手,如何也成了財務知情人呢?”
    “這一點你明兒個開堂審理時親口問他不就成了?”楚鳳簫懶懶地道。
    楚龍吟瞄了他兩眼,未再多問。
    第二天升堂審案,我和子衿在後堂候著,將前堂審理過程一字不落地聽入耳中。最終那四家商戶偷漏稅的罪證確鑿,經營者除罰沒相應財產、取締經營權外還打了板子,分別判了七至十年的牢獄之刑,而他們四家的那四名“財務知情者”子孫……也是曾經在相宜雅聚上做鄭棟梁幫凶、劃傷過我臉的富二代,皆被判了流放兩千裏,三年後方許回歸故裏。這對於他們這些從小到大從未吃過半點苦的富家子弟來說無異一次亡命之旅,且不說這一路上有多艱辛、會受到遣送他們的衙吏的怎樣的折辱,單說到了服役之地後那三年的奴隸生涯能否撐住還尚未可知……毅力差些的隻怕就要死在他鄉了。
    退了堂回到書房,楚家兄弟如往常般繼續審理公文。一時楚鳳簫起身出門去廁所,我便也跟著起身一起出來,等他從廁所出來後便截住他,拉到一處無人的小穿堂裏停住腳,盯向他道“我不是說了麽,劃傷我臉的正主兒已經死了,其他人完全不必再行追究,何況我臉上連疤都沒落,那事就可以算做沒發生了,何苦要將他們治到這個下場?”
    楚鳳簫看著我,輕聲地道“天兒,他們是財務知情者,我就是不想治他們的罪,折子到了監查司那裏也說不過去啊。”
    我低了頭歎口氣,道“你別以為我不明白,上午堂審的時候大人問得一清二楚,那陳立業原本並未經手家中生意,而他之所以突然涉足其中,時間恰巧是從舉辦那商戶聯誼會的幾天開始的。商戶聯誼會是你提議辦的,經營者都要參加,一去就是六七天,中途回不了清城,在這種情況下陳立業他爹不得不提早讓陳立業經手,畢竟店裏的掌櫃們再有能力也不比自家人可信。我不想妄自揣測你提議舉辦商戶聯誼會的真正目的,倘若當真隻為了拉陳立業下水,未免太小題大做了。我不過是傷了臉,卻要他們以家破人亡來償還,這有點讓我擔不起。我當然也希望違法之人被依法處置,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冒險去抓人把柄,如果你因此而出了什麽意外,你讓我……”
    楚鳳簫忽地伸手輕輕覆在我的唇上阻住我後麵的話,柔聲道“別說傻話,我不會有事,為了我自己也好,為了你也罷,我都會好好的、安全的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必擔心。劉張馬陳這四家的案子你莫再操心了,他們每偷漏一兩銀子,朝廷用到百姓身上的銀子就少一兩,每家偷漏一萬兩,這就是四萬兩,你倒是算算,這四萬兩白銀能讓多少百姓吃飽穿暖不再忍饑受寒?我查過前些日子水災捐款的明細,這四家加起來所捐款項才不過一千兩,如此為富不仁的商家我們為何要憐憫他們?而他們的子孫將來子承父業未必就比他們父輩做得好。判他們流行服役也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民間疾苦,回歸故裏後不敢再瞞下貧苦之人的血汗錢而不上報。天兒,我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又豈會因一己之私而濫用權力?你難道信不過我麽?”
    我握開他的手,笑了笑,道“咱們二爺不愧是讀了許多年聖賢書的人,這一番話直說得我無從反駁。罷了,算我多想了,這事兒就此揭過,誰也甭提了。”
    楚鳳簫展開個笑顏,伸手親昵地捏了捏我的鼻尖,道“就為這事兒巴巴地把我拉到這兒來,還不相信我,你說你該不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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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該,罰我什麽,我絕不推辭就是。”我點頭賠笑。
    楚鳳簫裝模作樣地眨巴著眼睛想了一想,壞笑道“就罰你把我從這裏背回書房去吧。”
    “喂,若是壓得我不長個兒了且看我找你算賬不!”我翻給他一個白眼,老老實實地走到他身前,拍拍肩膀,“來吧,摔著了不管。”
    楚鳳簫壞笑著伸臂搭在我的肩上,身體重量往我背上一放,我便咬著牙雙手勾住他的膝蓋窩兒搖搖晃晃地往書房的方向走,走沒幾步便有點掌握不住平衡了,不是一徑偏左走就是一徑偏右走,忍不住“呀呀呀”地叫出聲,惹得楚鳳簫在背後笑個不住。一個不小心還撞在了樹上,更是讓他哈哈哈地縱聲大笑起來。
    好容易晃到接近了書房,見楚龍吟趴在窗台上笑著往外瞅,道“喲,咱們天兒爺長力氣了,以前就把老爺我揍得夠嗆,看眼下這樣子隻怕從今往後再不能招惹了……噯噯,腳下!腳下!看台階!”
    上台階我是真不能了,腿一軟險些坐到地上,被楚鳳簫長腿及時支住地麵,大手握著我的肩將我扶穩,而後壞笑著拍拍我的頭,道“這個有意思,下回咱們再來。”
    我無力地揮出一拳打在他胳膊上“還來?想啥呢!下回死也不給你這機會。”
    他衝我一眨眼睛,壓低了聲音道“下回你再敢不相信我,就罰你更重的!”
    我衝他做了個鬼臉,他也回了我一個鬼臉,兩人推門進房。
    才坐下沒過一會兒,便見有小衙役慌慌張張地敲門進來,向楚龍吟稟道“大人,逸王、逸王爺來了,正在前廳等著您呢!”
    逸王爺就是那位閑散王爺。
    楚龍吟“咦”了一聲,道“這老小子沒事兒跑衙門來做什麽?不走後宅卻走前宅,敢是有公事要辦麽?”遂起身獨自去了前廳。
    過了好半晌才見楚龍吟一搖二晃地邁進屋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過桌上茶杯先灌了幾口,而後才向我笑道“王爺死活要走了前廳牆上你寫的一幅字兒,回頭有空天兒你再寫一幅掛上去罷。”
    楚鳳簫便問他“王爺今兒找你有什麽要事麽?”
    楚龍吟扭頭衝他暖昧一笑,道“說重要倒不重要,說不重要罷……”
    “別囉嗦,到底什麽事兒?”楚鳳簫不耐煩地打斷他。
    楚龍吟一癟嘴,隻好不再吊人胃口,老老實實地道“江南地界因夏天時候鬧水災,導致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咱們清城這裏還好些,因募捐了不少銀子,大部分受災百姓都暫時有了落足之地,然而江南有那麽一部分城鎮由於當地官員處理不利,致使許多百姓至今尚無著落,從流民變成了流寇,成群結夥占山霸河,連月來竟形成了十幾股不小的勢力。而那些官員曆來安逸慣了,麵對這夥窮凶極惡的匪眾竟然束手無策,又不敢將此等大事瞞下,隻好上折子請朝廷下旨協調當地兵力援助。朝廷怪這些官員辦事不利,便不肯授予調兵權,因而便指定了兩位欽差大員帶了兵符前往這幾個地方鏟除匪患。這兩位欽差之一嘛……就是你哥哥我了。”
    “嘖,”楚鳳簫聽罷歪著嘴笑起來,“行啊,得重用了呢,這是上頭要給你升官兒,先幫你找機會樹口碑呢。另一位欽差是誰?”
    楚龍吟身子向椅背上懶洋洋一仰,兩根長腿蹺到桌子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兵符是何等重要之物,調兵又是何等重要之事,你想上頭能放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到我這外省官員的手上麽?另一位欽差自然是上頭的親信,且又是正好身在此地、不必從京裏長途跋涉到江南來的,你說還能是誰?”
    “逸王爺?”楚鳳簫略略有些吃驚,“不是說他從不參與政事、手裏也沒有半點實權麽?”
    “以前不參與不代表以後不參與,手中無實權也可以給他以實權,傻小子,永遠不要以一成不變的目光去看待朝中之事,也不要完全信任涉政之人,政與商不同,涉政的,誰也輸不起。”楚龍吟淡淡笑著道。
    “怎麽,我看你同逸王爺關係好得很,他也不足信麽?”楚鳳簫偏頭笑道。
    楚龍吟將目光投向窗外,似是在回想著什麽往事,半晌方說了句不相幹的話“這世上最強大的人不是權掌天下,而是無欲無求。”
    楚鳳簫石化了一陣,同我對了個眼神兒,兩人一起聳了聳肩表示不明所以。
    楚龍吟收回目光來,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樣子,瞄向我道“這回倒能遂了你小子的心了,老爺我代天巡視,一路須微服簡從、慢慢走慢慢看,說是遊山玩水也不為過。這幾日你就莫到書房來了,和子衿兩個留在後宅把我和咱們二爺的行李打點打點,七日後啟程。”
    楚鳳簫便道“到時朝廷會派臨時知府來代理你這一攤子吧?那我趁這幾日把需交接的文件整理清楚。你打算帶幾個人走?”
    “既是輕裝簡從,當然不宜人多,且我們與逸王爺並不同行,他們走陸路,我們走水路。據他說他這一次隻帶兩名貼身侍從便可,而我們這一路行去不僅僅隻為了解決匪患,王爺帶來的聖上的密旨裏還有一層意思,即是令我體察災區民情、過問當地疑難雜案以及考核這幾處官員的政績等等,衙役捕頭等不必帶,每至一處府縣皆可現調,因此隻你我四人、兩個負責擔行李的壯丁再加上莊先生這位仵作高手即可——別人的仵作我可是信不過的。”楚龍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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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鳳簫道“莊先生的胳膊尚未複原……”
    “我們又不騎馬,不妨礙的,”楚龍吟揮揮手壞笑道,“何況他那胳膊早調理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修煉了什麽邪功,竟比常人好得快了三倍,再有七八天我看他又可以撒著歡兒地鼓搗屍首了。重要的是,秋水醫術了得,我們這一路行去萬一有人傷個風上個熱的,身邊帶著位現成的郎中總是好些,且災區多疫病,秋水跟著去我也能放心。”
    於是這事兒就這麽定了,餘下來的幾日大家各自處理手頭上的事,我除了幫楚龍吟準備衣物行李,還抓緊時間寫了不少的字帖送到了和錦堂去,足夠撐上兩三個月的,另外還去向曾可憶辭了行,被她嘮嘮叨叨地在耳邊囑咐了一大筐路上要注意安全莫生病等等的話。
    七日後,一切打點完畢,一眾人在楚龍吟的率領下收拾好行李出得府門外,卻見門口已然停了輛馬車,竟是曾府的,車外立著曾可憶的貼身丫頭,見我們出來,那丫頭忙打起車簾子裏車廂裏道“小姐,鍾公子出來了!”
    曾可憶從車廂裏探出頭來在人堆兒裏找我,我連忙幾步過去,低聲向她道“不是不讓你來送了麽?本來腿腳就不方便,還來回跑什麽!”
    曾可憶臉上也沒了慣常的笑容,眼裏隻是依依不舍,低了頭輕聲道“不親自來送你一趟,總覺得心裏頭……不踏實。你這一去少說也要兩三個月,萬一不服水土,病倒他鄉……”
    “噯噯,行了行了我的大小姐,這話您老上回在府裏就已經說過三遍了,”我笑道,“我哪兒就有那麽弱不禁風了?何況不是還有莊先生跟著我們麽?好了,不多說了,我們馬上要上路了,你自己在家好生養傷,等我一回來就去看你,到時候可別胖得讓我認不出來喲!”
    曾可憶勉強笑了笑,從旁邊取出油紙包的一大包東西“這是我連夜做的點心,你帶著路上吃罷,這一去不比自家,想吃點好的隻怕也不能遂心。”
    知道推辭不得,隻好伸手接過,曾可憶還欲再說什麽,卻聽得身後響起個聲音,道“天兒,雇來的馬車已到胡同口了,咱們該走了。”
    扭頭看去見是楚鳳簫淡淡在身後立著,麵無表情地看著曾可憶。
    曾可憶不大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一扯我袖子“鍾公子,我還有句話想對你一個人說。”
    這話明顯是在“請”楚鳳簫離開,楚鳳簫卻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唇上勾起抹略帶譏嘲的笑,道“曾小姐有話就請當麵即刻說完罷,否則你這裏有話要私說,他那裏也有話要私說,我們還上不上路了?”
    曾可憶更是著惱,道“我這話隻想同鍾公子一個人說,還請楚公子行此方便!”
    楚鳳簫笑道“我們的馬車已經到了,也請曾小姐給我等行個方便,有話快說。”
    曾可憶冷哼一聲道“堂堂衙門的師爺竟是個不知禮儀的莽夫!”
    楚鳳簫淡笑著回應“端端大府的小姐原是位不懂規矩的粗婦。”
    曾可憶氣得臉都白了,正要發怒,卻又似突然察覺了什麽,乜斜著楚鳳簫似笑非笑地道“我這婦人雖粗,卻懂得‘陰陽者,天地之大理也’、‘陰陽合而萬物成形,為天地生生之德’的道理,可有些讀了一肚子三綱五常人倫典籍之人卻連這自古來的道理都不懂,硬是想要撥亂陰陽,所思所為悖逆常理,直連愚婦我都為他祖上倍感羞慚呢!”
    楚鳳簫未再言語,隻是淡淡地盯著曾可憶,眼見這兩人勢同水火,我連忙圓場道“可憶,有話等我回來再說吧,免得我家老爺那裏怪罪,我走了!”
    說著便要拉著楚鳳簫轉身,卻被曾可憶一把扯住我的手,飛快地塞了個軟軟的東西在手心裏,顫著聲音在身後道“鍾公子……一路保重。”
    衝她揮了揮手,和楚鳳簫大步轉回衙門口,一夥人分了兩輛車轎坐,靜靜地在晨光裏進入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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