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樓上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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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隻要婁克寧在賑災銀子上動過手腳,就不怕他露不出狐狸尾巴。”楚龍吟哼笑著道。
    “那麽你這隻蒼蠅這會子是繼續叮蛋呢還是去吃飯呢?”楚鳳簫摸了摸自己肚子,似是有些餓了。
    “臭小子。”楚龍吟站起身,伸手在楚鳳簫後腦勺上輕輕拍了一下,“走吧,咱們先吃婁大知府十幾兩銀子再說!”
    天龍朝一個小康水平的人家吃飯,一日三餐都算在一起也要吃上近半個月才能花夠一兩銀子,而楚龍吟一頓飯要吃去婁知府十幾兩銀子卻也不是隨口說說,那婁知府果然是個玲瓏心思的人,將楚龍吟的接風宴設在漫城最大的酒樓“梨花月西閣”的雅間,山珍海味大肆鋪排,美酒佳釀盡數上桌,直把楚龍吟灌了個東倒西歪——當然,那是佯醉。整個席間楚龍吟表現得無非就是個酒肉欽差的樣子,臨走時還在人家唱曲兒的小姑娘臉上捏了一把,婁知府得逞竊笑的嘴臉恰被我看在了眼裏。
    通過這一次的接風宴,婁克寧隻怕已將楚龍吟當成了昏官一位,這也是楚龍吟的目的,唯有讓對方放鬆了警惕才能更輕鬆地抓住他的狐狸尾巴。於是回到府衙後楚龍吟便讓婁克寧將今日上午的賬冊案宗什麽的全都收了回去,不再翻查——就是查也查不出什麽來,婁克寧早就將賬做得完美無缺了。
    下午的時候楚龍吟要在婁克寧給他安排的貴賓房中裝醉大睡——事實上他也真的是在床上呼呼大睡,我便在外間坐著看書,一晃眼就到了夜幕降臨。楚龍吟一覺醒來洗漱了,讓我給他找了件看上去很帥的衣服出來穿上,而後道“我要出去暗訪一下民情,晚飯在外麵用,你不必跟著伺候了,人多了反而惹眼,自個兒若覺得無聊就出去逛逛街,難得出趟遠門兒,見識見識不同的風土也是好的。”
    我點點頭“老爺一切當心。”
    楚龍吟看了我一眼便出門去了,我將房門關上,靠著門扇忍不住歎了一歎也許是我太過多心太過敏感了,總覺得……楚龍吟在慢慢地減少與我共處的機會,換作以前他一定會帶著我一起出門去的……但也可能當真是我想太多了,他有要事要辦,不帶著我也很正常……
    甩了甩頭,摒去雜亂的心思,將門窗從裏麵插好,打了水來洗了個澡,換上一套幹淨衣服,然後開門出去準備上街逛逛——留下來怕遇到楚鳳簫,還是逃出去的好。
    漫城的夜市規模雖不比清城,但也十足十的熱鬧,有些很新奇的小吃在清城沒有見過,便買了來嚐鮮,跟著人流慢慢走慢慢看,一時間倒也暢快了不少。不知不覺間逛上了一條略顯狹窄的小街,就見一串串大紅燈籠由街頭亮到街尾,街兩旁全是二層高的小樓,窗欄杆上倚著花枝招展的姑娘,手裏捏著帕子衝著樓下過往行人輕輕甩動,一陣陣濃鬱的香風撲鼻而來,直熏得人險些栽個跟頭。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花街柳巷?放眼一望果見四下裏全是爺們兒,中間摻雜著幾張老而肥的鴇子臉,那是青樓間相互搶客搶到了大街上。我正要掉頭閃人,卻聽得一聲尖叫響在耳旁“哎喲——這位小爺!哪兒去呢?!我們胭脂閣就在您眼前兒呢!來來來——快進來!小杜鵑兒可是想您想得都犯了魔症了!”緊接著一隻塗滿了鮮紅蔻丹的手就掐到了我的胳膊上。
    我轉過臉去向這肥膩的老鴇道“嬤嬤,我才剛從你們樓裏出來,您老貴人多忘事,方才不就是您把我拉進去的?我那二兩銀子就摞在小杜鵑兒那兒了,您老今晚就放過我吧。”
    老鴇一聽銀子已經摞下了,喜得眉開眼笑,果然不再多纏,尖著聲道“小爺,您明兒還來喲!我讓杜鵑兒那丫頭早早治辦上小酒等著您!”
    “好。”我揮揮手,順便擺脫老鴇的利爪,轉身往回走,才走了兩步,突地被一道從天而降的液體淋了滿頭滿臉,一股子酒味兒衝鼻而入,不由皺了皺眉抬頭看去,見正是那胭脂閣二樓開著的窗戶裏伸出一隻男人的大手,手裏捏著底兒朝天的酒杯,還未及縮回去,又從裏麵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來將那大手握住,緊接著嬌笑聲飛出窗口,道是“爺!這酒不對您口味奴家給您換嘛,您灑到外麵去萬一澆到別人頭上……嘻嘻……呀呀……爺,您別摸那兒……奴家怕癢……”
    我伸手抹去臉上酒漬,邁步要走,卻聽見那扇窗裏又飄出個聲音,笑著道“不讓爺摸那裏也行,讓爺嘴兒一個爺就放過你!”
    乍聞這聲音我的腦中霎那間空了一下——楚龍吟?向外走了幾步以便能看到胭脂閣二樓窗內情形,卻正看見楚龍吟湊著嘴去親懷裏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那女子露著半拉胸脯沒了骨頭似地依在他的懷裏,纖纖玉手撫在他的胸膛上。
    一時間我竟然覺得十分可笑——樓上是美人在懷的他,樓下是狗血淋頭的我,這是什麽情況?這是怎麽了?從雷神島回來之後一切就變得無比荒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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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我立在原地一動也動不得。隻好就這麽仰著頭看他,看他那隻曾經溫柔撫過我臉頰的大手此刻摁在那妓女的碩乳上。民情,民情,原來是這麽個體察法兒,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
    正在心裏念著,突聽得有人尖叫,緊接著身體不知被誰從後麵抱住向前撲出,眼看就要五官貼地時被那人急轉了個身,於是整個兒地壓在他的身上,未傷分毫。疑惑地睜眼去看,卻是有人騎著馬從這街上疾馳過去,因我方才隻顧看著胭脂閣二樓窗內的情形,沒聽到騎馬人的吆喝,他想刹馬也來不及,險些就釀成了慘劇。
    我邊爬起身邊轉頭去看救了我的那人,卻見他皺著修眉正在瞪我“你在幹什麽?!站在大街上走神?!”
    卻是楚鳳簫。
    “你跟著我?”我蹲在他身旁看他。
    “我怕你一個人上街不安全。”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看自個兒左臂,卻見兩層衣服都劃得破了,鮮血正從肘部滲出來。
    “還能站起來麽?”我問他。
    “沒事,隻有這一點兒擦傷,回去上上藥就完了。”楚鳳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你在街當間兒戳著做什麽?這車來車往的!”
    “沒什麽,走累了歇歇。”我道。
    “在街中央歇?”他挑起半邊眉毛看我。
    “你回去包紮上藥吧,我還要再逛逛。”我說著轉身便走,被他從身後一把握住胳膊。
    “我陪你一起。”他淡淡地卻篤定地道。
    “不需要,我隻想一個人。”我動了動胳膊,沒能從他手中掙出來。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他仍舊淡淡地道。
    “我還達不到那樣的境界。”我皺起眉看他,“二爺,別為難小的了,成麽?”
    “如果事關你的安全,我非但會為難你,還會強迫你。”楚鳳簫無動於衷地繼續淡淡應著。
    “是啊,二爺是主,小的是奴,二爺怎麽吩咐小的怎麽做就是了。”我哂笑,“二爺想讓小的怎麽做呢?陪二爺逛街?陪二爺說笑?還是乖乖兒地回去到床上伺候二爺?”
    “天兒!”楚鳳簫低吼,拳頭捏得青筋暴出來,似是有話要說,卻又生生忍下,低著聲道“我不擾你,我就跟在你身後,可好?”
    “二爺隨意。”我不想再同他多說,我怕我會把自己所有的情緒發泄到他的身上,於是再度轉身邁開步子,忍不住偏頭向著胭脂閣二樓的窗子看了一眼,見楚龍吟蹙著眉頭在那裏看我。
    沒有再繼續逛下去,畢竟楚鳳簫為了護我而傷了胳膊,所以直接回到了專為欽差大員準備的驛館,楚鳳簫便去找莊秋水包紮傷處,我則回了自己同楚龍吟的房間。
    捧著書坐在桌旁,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聽得門響,借著廊下燈籠灑進來的光看到正是楚龍吟回來了,在進門處立了立腳,而後笑了起來,向我道“你這是做什麽呢?黑著燈看書,練眼力呢?”
    “不必練,小的眼力已經足夠好了。”我將書放下,走到窗邊點起燈來。
    楚龍吟一屁股坐到桌邊,伸手去拿桌上茶壺,晃了一晃,挑眼兒看向我“茶呢?”
    “老爺稍待,是小的疏忽了,小的這就去沏。”我走過去拿了茶壺便要出門,卻聽他道“罷了,院子裏舀碗井水來給我就行了。”
    於是舀來水遞給他,看著他仰脖灌下,喉頭處一枚鮮紅的唇印刺得人瞳孔生疼。轉身去盆架子上取了巾子沾上水,然後走回來遞給他,他接過去擦了把臉便遞還給我。我到妝台上拿了麵小菱花鏡放在他麵前照給他看,他納悶兒地看了我一眼才往鏡子裏看去,口中笑道“不必照了,你家老爺始終還是這麽英俊。”
    “所以得用唇印來點綴麽?”我指了指他的喉部。
    “……喔。”他這才發現那唇印,重新從我手中拿過巾子去將那印兒擦了,然後塞還給我,起身往床邊走去,“今兒不沐浴了,我想早些睡,你也睡罷。”
    我看著他坐在床邊脫去鞋子,翻身要往枕上躺,靜靜地開口“老爺沒話要同小的說麽?”
    “什麽話?”他看了看我,“喔,你不必伺候了,我自個兒寬衣就成。”邊說邊去解外衫。
    “老爺,你若沒話同小的說,小的就同老爺說幾句。”我淡淡看著他。
    “哦,說吧。”他也不看我,隻管在那裏脫衣服。
    “小的想請問老爺,如果小的要贖身,需要多少銀子。”我一字一句地道。
    楚龍吟終於停止了動作,抬起臉來看我“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請老爺回答。”我道。
    楚龍吟笑了一聲,眸子裏卻毫無笑意“你覺得自己值多少銀子?”
    “老爺今兒在胭脂閣點一位姑娘花了多少銀子?小的自認不比那姑娘值錢,若果是如此,小的今日就想自贖己身,望老爺成全。”我麵無表情地道。
    “怎麽,老爺我出去一趟花多少錢還得向你匯報不成?”楚龍吟哼笑著,閉了眼歪身倒在枕上,“有話明兒再說吧,我困了,你出去時候把裏間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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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原來從頭至尾就是我錯了。”我一字一字地說道,胸中一陣發悶,手也抖起來,忍不住狠狠將手裏那塊濕巾子向著他扔過去,正甩在他的臉上,“我是人,不是你想收就收想丟就丟的垃圾!”
    “你小子欠揍了是麽?!”楚龍吟唬地一下子坐起身,把臉上巾子扯下來扔在地上,“莫以為老爺我寵你疼你抬舉你就可以肆無忌憚!”
    “喔!對!小的我是奴,比一頭牲口值不了幾個錢,怎敢在老爺麵前放肆!?小的錯了,小的不配在老爺跟前伺候,請老爺把小的打發到別處幹粗活好了!”我瞪著他。
    “老爺我想怎麽做還用不著你來指派!”楚龍吟惱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火,麵容冷峻,聲色俱厲。
    心裏一陣鋪天蓋地的疼,涼涼地道了句“那小的……就單憑老爺處置好了……”說著轉身略帶踉蹌地出了裏間屋,將門在身後嚴嚴關上,聽得裏麵“啪啦”一聲響,是桌上茶壺被狠狠砸在地上的聲音。
    活了兩輩子……心還從來沒這麽痛過,知道愛情是個傷人的東西,卻沒料到居然能把人傷至如此地步。我躺到床上,瞪大著眼睛盯著屋頂,胸中那股絞痛直讓我恨不得立刻就昏得不省人事,總好過這麽生受著。
    次日一早,打水進房,而後垂頭立在角落裏候著楚龍吟洗漱完畢,替他梳了頭,穿好外衫,便見楚鳳簫邁進屋來,一眼看見當屋地上的茶壺碎片,不由疑惑地問向楚龍吟“這是怎麽了?你摔的?”
    “嗯,昨天夜裏起來摸著黑喝水,不小心把壺打了。”楚龍吟淡淡答道,“你回房準備一下,今兒個郭員外要請咱們去他府上赴宴。”
    “郭員外?你是說張爍華和李多金的嶽丈?”楚鳳簫驚詫道,“你是怎麽同他搭上線的?”
    “昨兒我特意上街去逛,知道婁克寧必得暗中派人跟蹤我的行跡,便故意挑了家門麵最奢華的青樓進去,”楚龍吟雖是在答楚鳳簫的話,語氣中卻仿佛在對著我說,“郭盛發——就是那兩人的嶽丈,既然他家的買賣做得大,那麽他旗下經營的門店必然裝潢得也比別家好——我挑了那青樓進去,果不多時便有個半大老頭主動上來找我,正是那郭盛發了。”
    “郭老兒試探了我一陣,為證明我確是個貪圖酒色的昏官,還把那樓裏的紅牌姑娘叫來陪酒——那老兒眼毒得很,一刻不停地盯著我的神色看,隻要我顯露出一丁點兒的反感來,隻怕那老狐狸便再也不會上鉤了。”
    “幾經試探之下,老狐狸終於被我蒙混住,主動亮了身份,並稱與婁克寧有很深的交情,邀我今日去他府上做客——這便是我們的機會了,你好生準備一下吧。”楚龍吟末了對楚鳳簫道,聲音卻向著我的方向飄過來,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低著頭,動也沒動。
    楚鳳簫笑了一聲,道“他郭家產業除了青樓還有賭坊和酒肆,你挑哪裏不好偏挑在那種地方,我看你是假公濟私才是。”
    楚龍吟並未如平時那樣就勢開幾句玩笑,而是淡淡答道“賭坊裏都是一幹賭徒在那兒大呼小叫,根本沒法兒同郭老頭閑聊搭話,酒肆裏隻有酒,那程度還糜爛不到能博得郭老頭信任的地步,何況酒這種東西又不會遭人詬病,為了查案多喝幾杯完全可行,因此郭老頭斷不會隻因你爛醉如泥就信了你是個昏官,反而嫖娼是朝廷對官員明令禁止的,我冒著瀆職之罪微服去了青樓,單這一點就能令郭老頭放鬆了警惕。”
    “所以由此可見,婁克寧必然同郭老頭之間有著極深的聯係,”楚鳳簫接口道,“如今郭老頭主動邀你做客,正是證明了他已信了你是個酒色昏官,想要同婁克寧一明一暗聯起手來把你收買籠絡住,這一回去郭府隻怕他要許你好處了。”
    “許就對了,就怕他不許,”楚龍吟一笑,“許了就是證據,我還怕他許得少呢。”
    楚鳳簫點了點頭,忽道“就你我兩個去麽?”
    “婁克寧十有八九也會去。”楚龍吟道。
    “我知道,我是說……咱們的人,就你我兩個去麽?”楚鳳簫慢慢地道。
    楚龍吟笑著“你認為郭盛發那麽大個買賣人,府裏頭會缺下人伺候客人麽?你若想帶上子衿也無妨。”
    “你不帶小天兒麽?”楚鳳簫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我說了,郭府裏不缺伺候客人的人。”楚龍吟說罷便邁步出了房間。
    楚鳳簫立在原地未動,半晌才向我道“你們兩個吵架了?”
    “小的是奴,怎敢同主子吵架。”我淡淡應著。
    “莫生氣了,你知道他性子,絕無惡意的。”楚鳳簫道。
    “小的是奴,怎敢生主子的氣。”我仍淡淡應道。
    楚鳳簫沒再說話,良久才從寬大的袖裏掏出一包東西,轉身放到桌上,道“已經過了早飯時辰,這是我從外麵才買回來的點心,你好歹吃些墊墊肚子。一會兒我同他去郭府做客,你自己莫要亂跑,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若非要出去的話就叫上莊先生,再帶上咱們的兩個家丁,天黑前就趕回來罷,莫在人少的地方逗留,也盡量別同陌生人搭腔,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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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這般溫柔地細細地叮嚀著,心裏不由一陣難過,若我和他還能像從前那樣該多好,如今的我朋友也沒有了,喜歡的人又、又即將失去,就算能回到最初的孑然一身,隻怕也是多了無盡的悵然和遺憾吧……
    然而最終我也沒能留下來,郭盛發派馬車來請的時候說要留楚龍吟在郭府裏住上一晚,他已特特地備下了盛宴要與楚龍吟通宵歡飲,而因天龍朝富人家客房的布局多為裏外套間的類型,裏間睡主子,外間睡下人,以方便隨時伺候,所以楚龍吟若在郭府留宿的話總不好讓郭府的下人睡在他的外間,因此我和子衿也就一並被帶了去郭府赴宴,甚至連莊秋水也被叫上了——按楚龍吟的話說就是反正也是去吃郭老頭的,不吃白不吃,老子就是一邊吃他一邊辦他,扔他進大牢前先氣他個半死再說!
    郭盛發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半大老頭,灰白的須發,褐黃的眸子,身形偏瘦,似乎還有點斜視,以至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很有些陰陽怪氣。我們的馬車抵達郭府門外時他早已經等在了大門處迎接著,身後還跟著幾位年紀不等的男人和一幹下人,楚龍吟便同一起受邀的婁克寧下了馬車,眾人假惺惺的一陣寒喧。
    郭盛發當真不是一般的有錢,他的府邸是迄今為止我所見過的最為大手筆的府院,甚至比逸王爺的王府別苑還要大上一半去。說它是大手筆,那是因為在穿過前院之後出現在我們這些人眼前的居然是一大片連頂房。也就是說,郭盛發將自己家裏所有的房屋都用同一片房頂連在一起,就好像是現代的豪華旅館中的某一層,過道兩邊全是房間,四通八達,甚至這其中還有一座小型花園、一個微型小湖,湖上還有假山和小瀑布!
    這片封閉式的屋宇被造得比普通房屋要高,以便於通風,而在過道的頂上則每隔數米便開有一扇天窗用來采光,由於窗扇是設在屋頂上的,所以不能用糊窗紙的木頭窗,否則遇到連陰雨的天氣這窗就不能要了,因此這些開口向上的天窗一律是用白色石頭打磨成窗框鑲在磚砌的房屋的屋頂上的,而窗框子裏鑲著的則是半透明的薄琉璃,就像現代的玻璃窗一樣。事實上玻璃在正史上早在春秋末戰國初的時期就已經被智慧的古人製作出來了,所以在這個架空了的天龍朝出現透明度達到這個水平的玻璃並不稀奇,而沒有普及使用的原因大概是造價較高,隻有郭盛發這樣的豪富才做得起用得起。
    郭盛發看上去很為自己的這片設計獨特的房屋感到驕傲,隻怕這也是他非要留楚龍吟過夜的原因之一,便見他一路在前引著,帶著我們這些人在這片“城堡”裏逛了大半天,直把眾人逛了個頭暈腦脹——原來這片房屋占地相當的大,房屋縱橫排布,外觀看上去完全一樣,以至我們繞來繞去總覺得是在原地打轉轉,好容易在一間較大的房前停下來,見門匾上寫著“慶和堂”三個字,想來就是待客用的大廳了。
    大廳的頂全部是用的半透明的玻璃,所以采光很好,深秋的陽光暖暖地透過玻璃照下來,折射著五顏六色的光彩,別有一番情趣。因晚上才是盛宴,所以午飯並沒有太過鋪排,隻是些簡約而不簡單的精致菜肴,沒用多久便已吃罷,主賓分座廳內,端了香氣四溢的茶杯閑聊。
    因廳內有郭府的下人隨侍,所以我和子衿、莊秋水以及婁克寧帶來的長隨便可以暫時離崗去偏廳用飯,夥食雖然不能和當主子的人比,不過比起其他府上的下人飯來說已經是相當好的了。
    吃罷飯忍不住想要去小解,便向郭府下人打聽廁室的所在,那人笑著說帶我前去,恐我在裏麵轉來轉去找不著路,便向他謝過,一路七拐八繞地尋到廁室,那人就忙自己的去了。好在這廁室裏暫時無人,我從裏麵將門閂上,如此這般後方才出來,然後沿著來路往回走。走了一陣後就有點傻眼了明明記得偏廳所在的那條過道盡頭處放著的是一盆富貴竹來著,但此刻從這盆富貴竹處轉過去卻發現這條過道上安靜得很,根本沒有什麽偏廳。
    於是退回過道的岔路口左右張望,卻見好幾條過道的路口處放的都是富貴竹,一時無語。在原地站了一站,半晌也沒能等來個郭府下人,隻好蹲身將那盆富貴竹最下麵靠牆方向的竹葉撕下半片來做記號,然後沿著最長的一條過道往前走,每經過一個岔口就做下相同的記號,以免重複原路。拐了幾個彎後終於見到了人,連忙過去問對方偏廳在哪裏,那人便領著我又是一陣七拐八繞地回到了偏廳所在之處,正要離開,我將他攔下問道“這裏麵這麽難走,你們是怎麽記路的?”
    那人笑起來,一指過道牆壁“看這牆上的圖案呀,衝著偏廳這條過道的牆上刻的是桃李爭豔,隻記住這個就可以了。”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見牆壁上陰刻著一幅石壁畫,所謂陰刻就是凹陷於平麵之下的刻紋,譬如這幅畫,紋路都是凹進牆平麵之內去的。於是問道“每個路口直衝著的牆壁處都有這樣的刻畫麽?每一幅同每一幅都不一樣?”
    “當然,”那人笑道,“這畫就是為了方便大家認路才刻上去的,若直接放個路標在這裏豈不是很不雅觀?”
    原來如此,設計建造這座宅邸的人還真是個巧思者。便謝過了這人,重新回到偏廳去。
    午飯後通常是休息時間,所以賓主雙方也未多聊,很快正廳裏一幹主子們便散了,郭盛發令下人引著楚龍吟去早安排好的客房休息,而婁克寧似是郭府常客,有一間專為他常留的客房,他便一徑去了那房裏。
    由於我們一共來了五個人,而莊秋水又不是個主子,且郭府下人的住所與客人的住處相距不近,總不好讓他一個人住到那邊去,所以楚龍吟便讓莊秋水跟著我們一起去了給他準備的客房。一時有郭府下人泡上茶來後就退出門去,楚龍吟坐到外間桌前剛喝了兩口,便見楚鳳簫推門進來,將門從內插上,一徑坐到楚龍吟對麵,道“怎樣,看出什麽來了麽?”
    見楚鳳簫沒讓子衿跟來伺候,我走上前去從茶杯盤裏取出隻杯子放在他的麵前,而後擎了壺替他倒茶,他便抬眼望住我,輕聲問道“小天兒中午可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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