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有兩個。”夜蛾正道背著手穿過陳舊的花廊，鐵柱子漫上了鏽漬和青苔。
    “話說，硝子也跟著旁聽沒關係嗎？”五條悟小聲問身邊的摯友。
    “沒關係，我和夜蛾老師說過了。”蘇澤歪下腦袋回應。
    夜蛾正道不管他們的小動作，自顧道“「星漿體」。即與天元大人體質相合之人。你們要保護這個少女，以及——抹消她。”
    五條悟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他終於老年癡呆了嗎？”五條君悄悄跟夏油傑搭話。
    “畢竟春天了嘛，再加上他又剛任選下任校長，正高興呢……”夏油傑插兜，跟著夜蛾正道進入空教室。他答得輕快，但神色有些嚴肅。
    “ ‘抹消’……嗬。”蘇澤蹙眉低語。
    夜蛾正道好像聽到了他的低語，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
    硝子和夏油傑也察覺蘇澤的反常。
    “所以，我們是要幫天元大人進行術式初始化嗎？”夏油傑道。
    高專各校、咒術界各個據點的結界、絕大數輔助監督的結界術，都經由天元的力量加強，如果沒有天元的幫助，就連日常任務和防禦都會捉襟見肘。
    天元擁有不死的術式。
    但不死並非“不老”。
    肉體老化到一定程度後便會重鑄，天元有概率脫離人類的範疇，也就是所謂的「進化」。但「進化」可能讓天元本人失去自己的人格，甚至可能站在無數咒術師的對立麵。
    因此每五百年，天元會與「星漿體」同化，重置肉體信息，術式效果也會同時初始化。得以安然度過下一個五百年，如此反複。
    “原來如此——”五條悟一臉智慧，“如果進化成機械暴龍獸當然很好，但如果成為喪屍暴龍獸又很糟糕——所以幹脆從滾球獸重新開始……是吧？”
    “欸……算了，你就這樣理解好了。”夏油傑一臉無奈，不指望五條悟能完全明白繁複的含義。
    “而現在——「星漿體」少女的所在地泄露了，她將在兩天後的月圓之夜和天元大人同化。”
    夜蛾正道神色嚴肅，“你們，要在那之前保護好「星漿體」！並將她送到天元大人麵前。事關重大，務必小心行事。澤……記得多照看那兩個家夥，讓他們少打架——”
    蘇澤依舊蹙眉，他從剛剛起就一直一言不發，就連某些方麵有些遲鈍的五條悟都發現了他的異狀。
    “……怎麽了？這可不像你。”夜蛾正道自然也看出蘇澤的異常。
    “老師，和天元大人同化後，「星漿體」本人會怎樣呢？”蘇澤直截了當。
    早在一個月前，「星漿體」這個詞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時候，蘇澤就開始思考這件事了。他翻遍了高專案牘庫，試圖尋找答案。
    但是那些泛黃的記錄咒具裏隻是單純的記載了，“偉大的天元”是如何幫助早期勢單力薄的咒術師們。
    包括但不限於設立整個國家範圍的咒力結界、為早期術師探索指點迷津……
    就連「星漿體」的大部分記載，都是作為天元大人的附屬進行書寫的。
    或許還有更高機密程度的檔案……不，是一定有。但蘇澤目前的權限隻是「隸屬高專的一級咒術師」，遠不及各方元老和禦三家核心人物。
    至於「星漿體」的直接描述則是少之又少——
    “為了咒術界的存續，背負著每五百年一回、與擁有‘不死’術式的天元同化的宿命。”
    堆積成山的檔案中，隻有這麽一句正麵記錄了星漿體。
    夜蛾正道怔怔，平聲道“同化並不等同於死亡。她會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從身體到精神，她即是「天元」，「天元」也將是她……”
    蘇澤表情毫無波瀾。
    “……好吧，這話我也不信。”夜蛾正道偏身躲開視線。
    ——開什麽玩笑，活了上千年的天元，和不過十幾年人生的「星漿體」；他們的記憶攪在一起，誰會處於主導地位還用說麽？
    甚至那女孩兒本身的存在可能都會被抹去！
    “……抱歉。我還以為按你的性格，會支持這種方式——”夜蛾正道麵色不變，繼續道。
    夏五硝三人也看向蘇澤，他們心中也對任務性質以及「同化」的本質有了大概了解。
    “如果是在以前，我的確可能會支持這種方法。”
    蘇澤並不忌諱，“但是後來我逐漸前進，這才發現，我似乎、也希望能多救下一些人……”
    “……哪怕是多一人也好。”
    另三人暗自動容，他們明白蘇澤在說什麽。
    “任務還有些細節需要交代。”
    夜蛾正道打開平板電腦，剛剛大逆不道的話題似乎被他輕鬆翻篇了。
    四人沒有再多言什麽。夜蛾正道願意幫他們保守剛剛的聊天內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他緩慢且細致的講解其餘任務事項。比如路線啦、高專的接應啦……
    日子已經到了初夏，蘇澤這才意識到，他已經進入高專一年有餘了。
    夜蛾正道也講完了冗長的注意要點。轉身準備離去，蘇澤等人正欲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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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級別不夠。但早些年也從九十九特級那裏聽過些傳聞——似乎並不是每一代星漿體都被同化了。”
    夜蛾正道在邁出門的前一刻停下腳步。他一腳已經跨出教室。
    “澤，你們四人都是我的學生……我夜蛾正道、最最驕傲的學生。”
    他最後說了這麽一句。
    接著頭也不回出去。
    ……
    四人前後排開走回宿舍準備東西。
    “硝子，自那次之後，你一直在抽煙嗎？”蘇澤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吸上就不好戒掉啦～”硝子不甚在意回答。
    五條悟難得沒有嘮叨，隻是向後仰著身子大口喝飲料。夏油傑姿勢更怪，他雙手插兜，身子弓成蝦米狀小步走著。
    這二位雖說姿勢鬼畜，但是表情卻反常得平靜……甚至可以說嚴肅了。
    “……還是少抽點好。”蘇澤沒有多言。
    蘇澤口中的“那次”，是四人在二年級後執行的一次特殊任務。
    也是在普通人沒被疏散完全的環境中、第一次袚除咒靈。
    “先救人還是先袚除咒靈？”
    “丟下眼前的人、坐視他遭遇可能到來的危險，是否可以被視作咒靈的幫凶？”
    “救下遇到的每一個人，是否等於放任咒靈在別處肆意屠戮？”
    那次任務，蘇澤負責在外圍保護硝子。五條悟和夏油傑兩人進入其中袚除咒靈群。
    高專高層給硝子的命令是「隻需救治送來的術師和普通人，萬不可涉入險地」。
    他確實擔心硝子會出問題——那次任務情況格外凶險。那是詛咒潮，就像當初的「滅魂幡」引起的效果一樣。
    甚至有多隻實力逼近特級的咒靈；更甚至，還有結界術和偽領域的存在。
    敵暗我明，進入場中，蘇澤沒有十足把握保證硝子安全。
    即使在所有飛劍都圍著她的前提下。
    蘇澤聽了命令，一步沒有離開硝子，也一步都沒有跨入場地。
    他安慰自己，“高層會作好決定，他隻要嚴格執行——”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場內的普通人被屠戮。
    ——那是他第一次質疑「規則」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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