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伏黑甚爾扒開身上的碎瓦，從廢墟中起身，稍稍捂住側腹的創口。
    他用力晃晃腦袋，似乎並沒有太多意外。
    蘇澤的身形停在半空，他雙腳微微張開，蘊意磅礴的炁似乎攪動了天地。氣流形成了旋渦，把此方之炁通通運向中心位置。
    地麵的磚塊瓦礫砰砰抖動，接著瞬間浮向上空。
    蘇澤淩虛而立，肌膚因為炁的蘊養顯得光澤剔透，碎星般的白光拖曳著尾翼縈繞在他身周，點點片片綴在其上。
    他身後空空飄著數柄長劍，形態色澤各異。
    剛剛那道紫黑異光回到蘇澤身邊，赫然亦是柄長劍。劍身玄中透紫，劍形修長而透著殺伐，淩厲而陰詭，讓人不寒而栗。
    柄首似雕四爪赤蛟，其形栩栩，乘風馳浪。
    此為『坎』卦之劍。
    黑劍在蘇澤身前微微顫動，隨即並入他身後飄蕩的其餘六柄長劍之中。
    蘇澤隨手拿下身後『兌』卦之劍，托於手中輕撫觀摩。其劍身長三尺三寸，通體瀅白無瑕，劍身細長頎直，卻毫無血腥之意，反倒生出柔潤和澤之氣。
    蘇澤沐浴在劍氣和天地之炁中。
    遠處的伏黑甚爾起身，啐了口血沫譏笑道“你連傷都沒治好，就敢強行出劍。好不容易有所精進，力道卻如此綿軟——”
    他麵色癲狂，笑容猙獰看向空中。蘇澤腰部血洞依然如故，血浸透了整半邊身子。
    “一個快死的「六眼」、一個黔驢技窮的「咒靈操術」……還有你！重傷的「禦劍術」小子——”
    他鬆開腹部的傷口，扭動肌肉堵住溢出的血，同時扯回地上的鎖鏈，哐哐啷啷的碰撞聲響起。
    “不知道你……還有幾劍可出？！”
    伏黑甚爾再次用力甩動「天逆鉾」，神情幾乎瘋狂。
    蘇澤麵色平靜，撫劍俯視地麵之人。
    他背後的六柄長劍發出微鳴，各卦所對之象相繼化形。接著數柄長劍抖動愈加劇烈，似是形成一片精芒，各劍所化之形又交融相輔，激起炁浪牽繞，霎時匯結成陣。
    六柄長劍相生相依，雖並無高下之分，卻似有主次之別——它們似乎在拱衛那柄紫黑長劍。
    劍陣『空明』。
    ——滴答。
    不知何處的水落聲。
    伏黑甚爾手裏的「天逆鉾」揮動速度已達極致。他腳下猛然發力，深深踏碎腳下石磚。
    蘇澤緩緩抬頭，微眯雙眸。那股玄之又玄的氣息依舊縈繞在周……那是什麽？
    『道』……嗎？
    還是那個『一』？
    刺目的陽光映亮他的臉龐。
    『天之所以清，得此一也。』
    『地之所以寧，得此一也。』
    『人之所以靈，亦在此一也。』
    身後六柄長劍勢浪滔天，周天精炁悉數為之所用，劍身嗡鳴，炁絲凝成纖雲流炎之形。
    炁浪翻滾波濤，攪碎了身邊所有屋宇。
    夏油傑拚力抵抗餘威震蕩，除了劇痛外，身體內似乎還有別的東西在悄悄蔓延。
    伏黑甚爾暴起，瞬間蹬地跳向空中，直直衝向威懾十足的劍陣。
    兩道長劍隨即倏然而射，直指來人。
    金、黃之光交相輝映，醞釀厚重純粹之勢。
    『乾』卦之金，
    『坤』卦之岩。
    伏黑甚爾揮盡全力彈開二劍，速度幾乎不減，虎口震出的鮮血瀝瀝下落。
    蘇澤緩緩低頭，對來人依舊不管不問。
    三道明光再次閃爍，身後三劍順勢彈出。
    『離』卦之炎，
    『震』卦之雷，
    『巽』卦之風。
    赤紅飛劍一馬當先，柄端流紋雕花之飾燃透了空氣，流火之下引領另兩柄長劍。
    伏黑甚爾欲故技重施，誰知「天逆鉾」僅是稍稍觸碰赤紅長劍，瞬間便通紅熾熱，連帶「萬裏鎖」都頃刻灼燒起來。
    他手心霎時散出皮肉焦腐的惡臭，鎖鏈觸及的肩腕之處也烙出深紅燙印。他利落丟下「天逆鉾」，反手抽出噬魂刀劈向藍色長劍，刀劍相撞。
    劍身周圍的勁風頃刻就割碎了他小臂上的肌肉，密如結網的血痕在他渾身上下浮現，右眼眼皮赫然留下道豎痕，細細的血絲滲出。
    青靛長劍緊隨而至，方寸之地霎時雷鳴電閃，帶著雷電火花的青色罡氣瞬間吞噬了伏黑甚爾，青白閃電狠狠犁過他的每一寸肌膚。
    濃厚的黑煙升起。
    伏黑甚爾擲出手中噬魂刀，巽劍朝向被稍稍偏轉，他雙眸一時煞白，重重呼出口氣，雷擊的焦糊味道霎時彌漫。
    下一刻，他猛抖肩膀繼續前衝，裸露的皮膚大麵積焦黑，隨著身體的顫動皸裂脫落，露出下方柔嫩的血肉。
    蘇澤身後，最後那道紫黑幽光一閃而逝。
    伏黑甚爾側身，再度拉出件咒具，紅色的三節棍直直迎上坎卦的長劍。
    ——「特級咒具?遊雲」
    蘇澤思緒飄揚。
    『坎』卦示危。
    『兌』卦示和。
    生死攸關，第七卦相『坎』方顯。
    他蘊養出的第一柄飛劍是『兌』。想來，如今已然十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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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再次體悟和當時相近的感覺。
    大約是『坎』意為水，而『兌』意為澤。
    二者似若同源，或許這才讓他倍感似曾相識。
    紫黑色的『坎』劍已然和「遊雲」相撞，粘稠漆黑的水瞬間從劍身滲出，順著相接之處蜂擁而上，頃刻便裹住他的手臂，遊雲更是瞬間就被吞噬。
    黑水粘稠似膠，又有千鈞之重，伏黑甚爾隻覺整條手臂都要被生生扯下。
    黑水似乎有意識般，沿著手臂迅速漫延，頃刻就要觸及他的下巴。
    他暴喝一聲，旋即全力舞動「遊雲」，巨大的離心力生生甩開黑水，使其一時不得寸進。
    他渾身青筋暴突，雙眼血絲密布，死死盯著距自己不過三米的蘇澤。
    最後那柄黑劍明顯被眾劍輔衛，當是劍陣之關鍵。
    而現在……
    「陣眼」已破——
    伏黑甚爾眼中殺意四泄，同時湧現的，是渴望洗淨此身屈辱的劇烈情感。
    ——沒有術式如何？！
    ——毫無咒力如何？！
    不還是殺得所有人毫無招架？！
    他用盡此生最大氣力，重重甩出「遊雲」的一截，棍端直指蘇澤額頭而去。
    蘇澤輕輕睜眼，緩緩掃向他。
    『坎』卦謂水。
    『兌』卦謂澤。
    水匯之處，謂之“澤”。
    孰為尊始，何須多言？
    他輕輕拎起手中『兌』長劍，抬起劍首，劍尖剛好觸及伏黑甚爾的眉心。
    蒼白的明光順著劍尖驟然迸發。
    ————
    引用所出
    《渾元劍經》，明代劍客畢坤所撰
    內外篇原序
    “……夫放彌六合，渾之體為展布也；退藏於密，元之用為包容也。”
    “渾者合也，元者一也。”
    “竊思天之所以清，得此一也；地之所以寧，得此一也；人之所以靈，亦莫不在此一也……”
    《道德經》曰“至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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