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棟老宅內。
    門口的「釘崎」木牌暗示著這裏的主人。
    蘇澤盤腿坐在古樸的木案前，身前盛著一小杯茶水。
    坐在他對麵的是位老婦人，穿著傳統的樣式的浴衣、頭發也紮成古樸的髻式，她跪坐在在榻榻米上，闔著眸子。
    釘崎野薔薇趴在會客間的門邊上，偷偷觀察著自稱是從東京來的蘇澤。
    蘇澤笑意盈盈喝了口茶水，接著放下瓷杯。他依舊挽著襯衣袖子，外套掛在了玄關處的衣架旁。
    釘崎小姐剛才悄悄偷偷看了眼西裝的牌子，不出意料，是她見都沒見過的——但從細膩的布料、毫無瑕疵的針角又可以判斷，這明顯不是零售商場中的廉價批發貨。
    ——所以，這個家夥應該是實實在在從東京來的！一定要問問他那邊的事！
    釘崎小姐暗自篤定，看向蘇澤的目光也更灼灼。
    客廳內，蘇澤抬起右手伸向身側，空無一物的半空中突然微微震動，倏忽間浮現出一柄瀅白色的小劍。
    蘇澤把手探入其中，隨意捏出來幾份文件。
    “釘崎夫人，我在咒術委員會工作，這次主要是代表東京高專來拜訪的。”
    蘇澤把那幾份文件推給老婦人。
    那大概是現屆總監部推行實施的政策和方針，以及關於東京高專的介紹。
    蘇澤安靜等她看完才繼續開口“釘崎夫人成為術師已久，但此前一直和官方聯係薄弱……直白些說，也就是所謂的「在野」術師——”
    相較於直接聽屬於總監部的術師，也有相當一部分術師零散分布在東洋各處。他們不會得到總監會的各項福利和支持，但同樣也不受管製。
    而這些「在野」的咒術師中，又有相當部分混淆於「詛咒師」的邊界線上。
    蘇澤見她沒什麽情緒變化，於是繼續解釋“現任總監會和之前不盡相同，我等騏驥統籌術師、以此更高效率袚除詛咒——”
    “而實現此目標最重要的前提之一，就是將所有在野術師「收錄冊籍」。”
    各地封建皇權時代都有類似的政策——將所有的流民、黑戶都登記在冊。這樣不但能明確統轄範圍內的人數戶籍、亦能有效實施調令，最大程度發揮「中央」的效益。
    老婦人麵色依舊如常。
    “在下希望您能簽署那份協議。鑒於您年事較高，不管是任務、調令……都不會頒下——同時，術師基金會將會給予您、等同於二級術師的隱退薪酬——”
    躲在門口的釘崎小姐暗自感歎，不愧是東京的總部，出手就是闊綽——
    蘇澤輕緩道“您隻需要在例行巡檢時，向登門的輔助監督們傳達信息即可——”
    ——怎麽看都是百利無一害。
    “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子，還不值得你們做到這一步……這點自知還是有的。”她闔眸慢慢開口。
    “你們應該是想以老婆子這種「品行尚可」的民間術師為試點範例，向所有目前不受總監部管轄的術師們，傳遞友善信號吧……”
    “如果老婆子沒想錯，你來這裏的同時，也一定有大量其他人員出動，他們也會去找其餘民間術士的「代表人物」——”
    老婦人的語調和表情依舊沒什麽明顯變化。也不再看蘇澤遞來的幾份文件了。
    門後偷聽的釘崎小姐本來雲裏霧裏，這才勉強聽明白其中意味。
    蘇澤笑意依舊，“老夫人果真慧敏，在下慚愧——”
    她擺擺手，“恭維的客套話就免了，總監會願意擺出這樣的誠意，又是如此難以讓人拒絕的「陽謀」……足以見現任高層的遠謀了。”
    一直擺出一副「普通工作人員」的蘇主席笑得人畜無害。
    老婦人拿起那份協議，輕道“總監部誠意至此，老太婆再挑三揀四的話，反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蘇澤依舊保持微笑，不語不言。
    然後不動聲色把手邊的圓珠筆推向對方。
    老婦人微不可察歎了口氣，旋即輕輕簽下自己的名字，“蘇先生剛剛說……自己主要是代表「東京高專」來的嗎？”
    蘇澤雙手接過簽好的合同，低頭確認無誤後輕輕放在手邊。同時張口道“是的，在下此行的另一個目的便是「招生」——”
    蘇澤笑意漸濃，偏頭看向一直躲在門後偷聽的野薔薇。
    自認藏得很好的釘崎小姐猛得一個趔趄，跌跌撞撞倒在牆邊。
    蘇澤笑著和她點頭示意。
    釘崎小姐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露餡了，灰頭土臉坐在地上，尷尬吐吐舌頭。
    老婦人看到野薔薇這副樣子，無奈又歎了口氣。
    ……
    蘇澤和自己奶奶的交談結束了。
    奶奶並沒有下逐客令，蘇澤也沒著急離去。
    在自家院子裏逛蕩的野薔薇很快發現了，坐在門前台階旁靜靜看書的蘇澤。
    流雲花紋的木製屋簷幫他遮擋了大部分陽光，後院裏的樹葉婆娑起舞，蘇澤安然自若位於其中。
    “——你在看什麽？”釘崎小姐好奇湊近，看著蘇澤手裏薄薄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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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這個嗎？”蘇澤笑著舉起手裏的雜誌，應道，“這是咒術委員提議、後勤部具體籌辦的刊物哦——”
    他闔上雜誌，把封麵頁展示給她看。
    四個墨染般遒勁瀟灑的大字印在最顯眼的地方——
    「北雁南歸」1。
    用的是繁體漢字。
    封麵的配圖是同樣風格的。野薔薇不太明白其中含義，但卻不禁為之動容。
    ——那股蒼茫闊邈感撲麵而來。
    “名字不錯吧，是我提議的哦——”蘇澤好似炫耀般補充。
    “唔～”釘崎小姐呆呆應道。
    ——北方的大雁會因氣候和季節南返，但又會在來年再次北返，如此交替。
    關於「南」和「北」的論調也藏匿其中。
    蘇澤看著她的反應，不禁好笑道“釘崎小姐似乎對咒術很感興趣呢……有點超乎我的想象。”
    “我還以為你會更喜歡普通女孩子追求的生活——”
    蘇澤溫和著道。
    野薔薇索性坐在他旁邊，小腿懸在台邊晃來晃去，仰著頭道“這裏太小啦，從村頭到村尾也用不了一個小時——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興趣～”
    “嗯哼……”蘇澤把雜誌放在腿上，看著院子裏的槐樹道，“所以你想去東京這樣的都市看看——而「咒術師」，是實現這個願望的最佳途徑嗎？”
    蘇澤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委。
    ————
    注1:出處
    《正宮?端正好》
    元·王實甫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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