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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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時間一到,秦千凝立馬睜眼了。
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往食堂的方向走。剛才派活兒的弟子說了,打掃完後可自行前往膳堂用餐,辰時集合前往煉丹的五炎峰幫工。
外門弟子大多沒有引氣入體,離辟穀還遠,所以萬壑峰在外門設立了膳堂。
秦千凝一邊往食堂趕,一邊安慰自己,雖然起得早活兒很多,但好歹包吃包住了,一定要多吃點,把花出去的力氣全部吃回來。
結果走到膳堂門口,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
一絲香氣沒有就算了,連熱氣都沒有。
她是第一個來的,或許還沒有開始做飯?
進了膳堂,裏麵一個修士正在打坐,秦千凝往他那邊看去,就見他旁邊掛著個木板,上書“辟穀丹一人一顆,不可多領。”
秦千凝大駭,辟穀丹?這是連口熱飯也不給嗎?
聽到動靜,修士睜眼,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來挺早。喏,自行領吧。”
秦千白捂著餓癟的肚子,帶著期盼地問:“隻有丹藥嗎?”
見她身上毫無靈氣,麵黃肌瘦,一看就是凡人界來的土包子,修士不耐地解釋道:“自然是隻有丹藥,你難不成還想吃飯?你知道吃飯多費時間嗎,有這時間不拿去修煉,浪費在這上麵,還怎麽進階?一顆丹藥可以辟穀一周,省了多少麻煩事。”
秦千凝:……
她喪氣地走過去,領了一顆黑乎乎的丹藥,竟是連杯水也不給。
往嘴裏一塞,她差點吐了出來。
給外門弟子的辟穀丹都是用邊角料練的,不費事兒,又是不走心的量產,效果和味道自然大打折扣。
一口下去,這輩子都不想吃丹藥了。
秦千凝被剌嗓子的丹藥噎得差點原地去世,後麵早早完工的外門弟子們慢慢來了,一聽發丹藥的修士這般解釋,紛紛感恩戴德,盛讚宗門有眼光。
“一周都不需要用膳了,這可太好了,省了多少功夫。”
“還是拜入宗門好,連這些也考慮到了。”
“是啊,不過還是要潛心修煉,爭取早日不食丹藥也能辟穀。”
秦千凝那叫一個絕望。
以前做牛做馬一整天,至少還能買點好吃的犒勞自己一下,現在連吃的也沒了,從頭到尾沒個盼頭,這可怎麽活啊。
計綏觀她麵色,以為她也看不上這粗製濫造的丹藥,對她來曆更是好奇,猶豫了一番,還是打算上前試探。
秦千白正在努力黏在喉嚨口的丹藥殘渣咽下,身旁無聲無息地靠過來一個人,給她嚇一跳。
這人仿佛做賊心虛一般,很小聲地與他搭話道:“這辟穀丹實乃下下品。”
秦千凝抬頭看他,長得挺好,跟小說裏寫的陰鬱消沉的病嬌男主似的,連批發的眼尾一顆淚痣都是同款。
隻可惜行事和男主實在相去甚遠。
她在這吞丹藥,他上來就把這丹藥拉踩一番,目的很明顯了——賣藥的。下一句鐵定是“我這裏有上上品丹藥要伐?”
計綏仔細地觀察她的反應,試圖窺得一絲端倪,下一刻就聽對方道:“我沒靈石。”說罷轉頭就走,不給他一絲反應的時間。
計綏站在原地,並未追上去,而是暗自思索她這話的含義。
莫名奇妙甩給他這一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看破他打探的意思,借機索要靈石?
他摸了摸身側的靈石袋,自己從計家逃離時,確實拿了很多值錢的東西,若她需要靈石,他也不是不能給。
看來今夜要帶上靈石去會一會她才行。
可惜,計綏的打算終究是落空了。
因為秦千凝因為在五炎峰犯錯被關起來了。
準確的說,不是她犯錯,而是被迫卷入了紛爭——當然,這是別人的看法。
沒點甩鍋技能,怎麽可能在以前那個社會混下去。概括來說,就是因為某內門弟子遠方親戚仗勢欺人,讓秦千凝把他那份兒活也幹了,但秦千凝笨手笨腳總是出錯,惹得仗勢欺人者怒從心起,一時動了手。當然,其中的“故意挑釁”“伺機惹事”等等小細節無人可知。
按照規矩,鬧事的外門弟子,不管是不是無辜的,都會被一同罰禁閉,錯過修煉時間,所以大家要麽忍氣吞聲,要麽想法解決,鬧大對雙方都不好。
欺負人的弟子也是這麽想的。
他威脅秦千凝說:“若是告到執事那裏去,你我都會被關起來,浪費修煉的時間。”
然後他就看到麵前那張蠟黃的小臉泛起了紅光。
等他跪在執事堂時,他都還沒想清楚怎麽拳頭還沒落到她身上,她就飛出去了。
趙執事在外門多年,修煉停滯,鬱鬱不得誌,對於管理外門這一差事也是敷衍了事。由於對鬧事者一同處罰,所以這些年很少有犯錯的。
他不問緣由,直接處罰:“罰禁閉,反思好了再出來。”
霸淩者顯然不甘心這樣的處罰,想要辯解。
而秦千凝十分順從地接受了,她可不想去禦獸峰給靈獸掃糞擦鱗片。
禁閉室就是個不怎麽透光的小房間,角落扔了一疊拜墊。
這可太適合補覺了!
秦千凝把拜墊拉出來,鋪成一列,又撿了個幹淨的蓋肚皮,頭一歪,昏睡過去。
這下她可算體會到了辟穀丹的好處了,至少不吃飯也不會餓醒,可以睡了醒,醒了睡,把上輩子沒睡夠的覺狠狠補回來。
而另一間禁閉室的霸淩者早已哭著反省了三五次了,可惜由於趙執事心情不好,每次都被說沒有好好反思。
內門遠方表哥說,在外門的時候要盡快引氣入體,修煉前期基礎十分重要,此時疏忽一個時辰,將來或許要花十幾年來彌補。他被關了幾天,錯過了好幾天的引氣入體教習,愁得眉毛都要掉光了。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心裏越來越慌,痛哭流涕,最後決定跟受害者秦千凝狠狠道歉。
於是秦千凝禁閉室的門被推開了。
來叫他的弟子還是第一從見到推門沒反應的人,他輕咳了一聲,還是沒人應。
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看到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千凝。
說實話,他不認為她是在睡覺。
怎麽可能有人在禁閉室睡覺呢?!她一定是有特殊的入定姿勢。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打斷她的入定時,秦千凝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她揉揉亂糟糟的頭發,姿勢極其鬆垮:“我這是要被放出去了?”
弟子麵色複雜:……不是你這語氣怎麽還有點不舍。
到了執事堂,秦千凝剛邁進去,就感覺一道黑影撲了過來,她迅速閃避。
“嗚嗚嗚……”定睛一看,竟是那個無腦霸淩者。
他涕泗橫流:“師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友愛同門,再也不敢欺淩別人了。”
秦千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倒是引他過來的弟子點頭表示理解:“五日過去,悟性高的外門弟子已摸到了引氣入體的門道,若是我,也會著急若狂的。”
趙執事坐在前方的椅子上,朝秦千凝看過來:“你呢?你反思出了什麽?”
秦千凝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她可是受害者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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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十分明白趙執事想聽什麽:即使你什麽也沒做錯,你也要認錯。從大層麵的帶壞了風氣到小層麵的深刻自我馴化,反正給上位者帶來了麻煩,就是不應該的。
但她偏不想說他愛聽的話。
秦千凝搖搖頭,趙執事的臉瞬間就黑了。
“你到底想不想出禁閉室?”
秦千凝垂頭:“一切聽執事吩咐。”
趙執事瞧她這樣,一時不知她到底是個刺頭還是個沒頭腦的。
他讓她上前來,沉聲問:“你為何要加入我們宗門?”
啊,這熟悉的味兒。秦千凝差點就條件反射畫大餅表決心了。
她抬頭,忽然開口反問:“那您當初為何要加入本宗,又為何要當外門執事?”
趙執事管外門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在訓話的時候被弟子反問。
由於沒有經驗,他讓這話進了耳朵,下意識開始思考。但他很快就打住,麵色很黑:“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是認真求教。修仙路漫漫,趙執事乃我敬仰之人,想聽聽執事當年的規劃,希望能解我困惑。”
趙執事眉頭皺了起來。
他為何要加入本宗門?因為資質不好唄。為何當外門執事?因為這是他能到的最好的位置,他倒想去某個峰頭混個長老當當呢,可他沒那個本事!
在外門蹉跎二十多年,忽然被人戳中心事,趙執事臉色有點綠。
但他決不能讓一個小小外門弟子在談話中占了上風,他肅了臉,準備先劈頭蓋臉訓斥她一通,待她麵色愁苦時,再給一顆甜棗吃。這事兒他幹得多了,算得上得心應手。
秦千凝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接下來要幹什麽了。
是時候讓大家感受一下什麽叫真正的pua了。
在趙執事開口前,她先發製人:“趙執事,其實我對你是有些失望的。”
趙執事:?
不等他反應過來,秦千凝便開始一通輸出:“當初我加入宗門的時候,拒絕了很多其他宗門,是因為我看中本宗門的潛力。而你作為外門執事,不是光把手裏的事做好就行了,你還需要有自己的判斷力,需要沉澱出一套具有差異性的方法論。相比與其他外門執事,你的核心競爭力在哪?你的不可替代的價值點在哪?”
趙執事沒有見過這場麵,被一套一套的小詞兒砸得頭暈,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皺眉怒斥道:“胡鬧!你這是在說什麽?”
秦千凝絲毫不懼,馬上就是一個經典pua口頭禪:“趙執事,不要把情緒代入到職責中。”
好一招率先搶占道德高地,趙執事直接懵了。
她不待他反應過來,繼續道:“情緒會妨礙您對你自己的認知,我聽了您在入門當天的講話,看到了您身上的實力與領導力,您和其他的外門執事不同,您是遠勝於他們的。”
趙執事還在震怒中,她畫風一轉,忽然誇他,還順帶拉踩了一下其他執事,不得不說,拉踩到了他心上。
他麵色稍微好了點:“這些事哪容得你這等小兒置喙!”
秦千凝搖搖頭,根本不跟著他的節奏走:“但作為一個明明實力遠勝於他們的人,為何卻在同一層級,您有想過嗎?你與他們,甚至說與本宗的所有執事相比,是否作出了壁壘?向上,您是否讓長老們、掌門看到您的優勢;向下,您是否有足夠的威望與領導力。”
震撼,大為震撼。
大堂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最後再來個畫餅收尾:“外門執事是一個被人低估了的職位,潛力巨大,若是發揮得當,是一個很好的跳板。馬上就快到內門考校的時候了,您不光是要做到向內門輸入優質人才,還要想想,在這個節點,你能讓大家看到您的什麽?”
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霸淩者都聽入了神,同引領弟子一同看向趙執事,等待他的答案。
趙執事沒見過真正的pua技術,一時被這氛圍弄得暈頭轉向,沉吟道:“看到我的呃……核、核心競爭力?”
“誒,對啦。”秦千凝點頭鼓掌給予鼓勵。
氣氛帶動下,其他懵懵的弟子們也試探著跟著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停下後,秦千凝最後來了收尾總結:“我對您一直抱有很大的期待,相信您一定會展現出自己真正的實力,讓長老和掌門刮目相看的。”
站在旁邊的弟子點點頭,也沒悟出什麽道理,反正就覺得這些話聽上去很有信服力,該點個頭。
趙執事這些年修為遲遲不進步,又在外門當執事,逐漸被宗門邊緣化,資源和消息都得不到什麽好的,於是愈發懶惰,根本不想爭點什麽表現。
他轉頭看著桌上那一疊信箋,比如浮銀峰已來信多次,說是想要從外門為滄塵長老尋一弟子。
滄塵長老就是浮銀峰那個識海被毀,經脈受損的廢人。雖然還掛著長老的名號,但並無實權,若不是還有個略有實力的師弟為他撐腰,現在萬壑宗人人都可踩他一腳。
他師弟在外麵帶著大弟子遊曆,天高皇帝遠,來信什麽的,都被人忽略了。
找弟子?他一個廢人,能要什麽弟子,無非就是他師弟覺得他一個人在山上生活不便,想找個打雜的照顧他起居。
天下宗門都講究師承,但凡拜入此人門下,便沒有換老師的道理。別說是外門弟子,便是尋常散修,但凡摸著點修煉之門的,誰願意去一個廢人手下蹉跎?
趙執事看不起一個占著長老名號的廢人,於是便拖著沒辦這個難事兒。如今聽得一個小童的“無心”拷問,看著這信箋,模模糊糊地想,是不是該把這事給辦了?免得那人遊曆回來告他一個不理長老所托之事的黑狀……
他看著手上的信箋,思考該送誰去。
先從的罪過他的弟子裏想。好吧,沒有,修仙界階層分明,沒有弟子敢得罪執事。
那就隻能找個最傻的,願意自願去的。
傻的……他目光忽然就落到秦千凝身上。從外門弟子講壇那日和今日之事不難看出,她屬實是自己的狂熱崇拜者,說不定可以騙一騙她,讓她為自己排憂解難。
他內心閃過一絲微小的愧疚,開口道:“內門考核很快就要來了,想要進內門者,資質與努力缺一不可。最差的,也得是練氣一層,你現在還未引氣入體,連參與考核的資格也沒有。”
秦千凝一聽他開始貶低自己,就知道他估計準備畫餅了。
她熟練地點點頭:“執事說的是,我實在是廢物一個。”
趙執事:?
第一次見這種狠人,把他一肚子貶低的話都堵了回去。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節奏被打臉了,趙執事隻能拋開原有計劃,直入主題,“我這有一個機會,讓你不用內門考核,直接拜入一個長老名下如何?”
開玩笑,天降大餅,準沒好事。
秦千凝馬上道:“執事,不可啊!我知道你有扶持後輩之心,但我這種廢人怎可直接拜入內門,讓外人知道了,豈不是拖累你!”
趙執事一臉便秘相,年輕人,你怎麽一次都不按計劃接招啊?
他道:“咳……你不要管我,你就說你願不願意。滄塵長老可不是常人,他自幼習武,七歲便悟道,無人引導便引氣入體,被掌門遊曆時代入宗門,十五歲便結丹,說一句西境少年天才也不為過。”
秦千凝越聽表情越嚴肅,這麽好的老師?別說大餅下有危險,就說單純拜這種老師他也不願意,拜大牛當導師,那純純就是當牛馬去的!
秦千凝迅速擠出淚來:“趙執事,這事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應下!這會跟您帶來多大的麻煩呀!今天我就算是從這跳下去,我也不會連累你的!”
這小子。
趙執事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冷硬如鐵的心都有點化了。
他深吸一口氣,拋開那點小感動,準備恩威並施,語氣嚴厲:“即使滄塵現在經脈被毀無法修煉,但他也是一宗長老,教你一個弟子——”
話還沒說完,剛才一臉“英勇就義”準備跳樓的秦千凝表情一變。
“啪”的一下,很快的。
“多謝趙執事,我願意拜入滄塵長老門下。”經脈被廢無法修煉?這不就是她夢中情峰裏的那位長老嗎?
果然,愛偷懶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
看著麵前飛快變臉的人,趙執事一口氣吊在胸口,差點沒喘過氣來。明明已達到了目的,他卻有些懷疑人生,確認道:“你真願意拜入他門下?”
秦千凝依舊是那副堅定的模樣:“對!今天我就算是從這跳下去,我也絕不改口。”
趙執事、看戲的弟子們:……你跳樓跳得挺隨便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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