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紅曆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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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凰蛋“謫仙”降世,光風霽月,不屑也不會玩宅鬥。
    宅鬥這種髒活,自有賈母和王夫人替他去做。
    王夫人阻止不了庶子的身體身長,便阻止庶子的精神成長。
    她千方百計地讓賈環一直不成器,一直渾渾噩噩,一直不得人心,後果就是庶子擺爛,嫡子比爛。
    原著中賈環氣質猥瑣,絕非趙姨娘導致的。
    如榮國府這般的貴族之家,耳濡目染之下,丫鬟都比人家的小姐強,小廝書童的氣度都落落大方。
    賈環身為“三爺”,正經是個爺,屋裏有“七大八小”十幾個丫鬟,外加一群小廝和跟班前呼後擁伺候著他。1
    他不是小門小戶的無賴,他是國公府第的貴公子,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樣樣都是頂尖的。
    他不可能生而猥瑣。
    想讓他“猥瑣”,得下一番狠功夫磋磨,負責“教養”他的王夫人功不可沒。
    賈寰前世讀紅樓,對反派配角一掃而過,而今自己成了配角,親身體會到這份打壓的分量,唯有無奈。
    賈母、王夫人隨口一粒唾沫星,落在他頭上就是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石頭下壓著的小草想要長大,要麽托起石頭,要麽扭曲自己。
    世上有能托起巨石的小草嘛?
    沒有!
    隻有扭曲、再扭曲的野草!
    在榮國府中也一樣,並不是誰想活成什麽樣子,就能活成什麽樣子,而是命運允許你活成什麽樣,你才可以是什麽樣。
    賈環還在娘胎裏的時候,他的命運就已經寫好了劇本,角色是“矜貴”還是“猥瑣”,由不得他,也由不得趙姨娘。
    便是穿來的賈寰,現在也隻能苟在東小院裏,活得小心翼翼。
    賈探春恨她自己沒能托生成個男人,“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2
    這是三姑娘自以為是的天真。
    如果她是個“男人”,庶女變庶子,還是個隻比賈寶玉小十個月的庶子,她就不是“玫瑰花”了,秒變狗尾巴草!
    探春能長成“玫瑰花”,她自己的努力隻占一小部分,主要靠的是賈母、王夫人給她提供充足的陽光、水源和資源,是十幾年精心澆灌出來的成果。
    貧瘠的荒地裏隻能長出毒草。
    沙漠裏的胡楊再怎麽努力,也長不成參天大樹。
    王夫人肯“澆灌”探春,恰恰是因為她是個女兒,生下來就沒資格分賈寶玉的資源,反過來還是賈寶玉的“資源”!
    探春這個隔了肚皮的便宜女兒,對王夫人這個嫡母來說,就是一塊可以終身收割的玫瑰花田,是一枚掌控在她手心的棋子,隨時可以當成籌碼押注,輸了不傷筋骨,贏了就是意外之喜。
    一本萬利。
    探春生為女兒,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運。
    真要托生成了男兒,穩穩又是一個“小凍貓子”。
    王夫人對庶子的磋磨和打壓,從呱呱落地就開始,除非是穿越人“生而知之”,懵懂孩童隻能沉淪。
    賈環之所以成了王夫人的眼中釘,就是因為他動了賈寶玉碗裏的奶酪。
    他是來分奶酪的人。
    探春分不了奶酪,她自己就是“奶酪”。
    她能說出“我但凡是個男人”這種話,就注定她共情不了賈環。
    賈寰穿書之後的這半年,漸漸在榮國府中嶄露頭角,跟王夫人的關係也愈發緊張,探春始終站在王夫人那邊,對他這個一母同胞的兄弟漠然以對。
    趙姨娘氣不過,罵了她好幾次。
    賈寰十分淡定。
    托生在誰肚子裏沒法選,跟誰托生在同一個肚子裏,也沒法選。
    .
    探春不待見他,他也不待見探春,相看兩厭,各自遠著挺好的。
    他借著黛玉入府的機會,一身華服金冠在榮慶堂亮了相,把賈母氣得不輕,冠禮大概是沒指望了。
    回到東小院後,他靜候賴大家的過來收走衣冠,人卻始終沒來。
    針線上的嬤嬤們再次登門,說得了老爺的令,再給他裁兩身出門穿的好衣裳,春衫也要提前預備上。
    賈寰受寵若驚。
    賈政向來不關心內宅瑣事,忽然插手,必有個緣故。
    答案很快揭曉。
    說是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子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皇子世子入學陪侍,充為貴人讚善伴讀之職。3
    新帝登基已數年,權柄漸穩,此番既要采選妃嬪宮女,又要給皇子和王府世子們選伴讀。
    賈家自詡“詩禮簪纓之族”,已經送了一個元春入宮,又想著再送一個兒孫入宮,做皇子們的伴讀。
    賈家光耀門庭之心迫切,奈何子孫不肖,也不旺。
    榮寧二府都算上,適齡的就隻有賈寶玉、賈環、賈琮和賈蘭四人。
    每個人的短板都很明顯——
    賈寶玉“銜玉而生”最有噱頭,卻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不懂也不肯做小伏低伺候貴人。
    賈蘭是二房的嫡長孫,但幼年喪父,單親家庭,沉默寡言,不討喜。
    賈琮是賈赦那一房的,有個一等神威將軍的爹充門麵,但是庶出。
    賈環不但是庶出,爹還隻是個從五品的小京官,卻是這次選伴讀賈家最有可能中選的人。
    原因?
    他年僅六歲,就通讀《四書》,還寫得一筆好字啊!
    神童啊!!
    單論書法造詣,賈寰不算出類拔萃,也就跟賈政差不多的水準,畢竟隻是理工狗的業餘愛好而已。
    後世鍵盤人對書法的追求稀鬆,不像紅樓世界,但凡有點科舉追究的人家,無不督促兒孫們勤於習字.
    這年月字寫得好,比臉長得好更重要。
    賈寰的書法,擱在賈政這個年過四十的老紈絝身上,平平常常。
    擱在六歲大的稚童身上,驚為天人。
    一個人六歲考上清華,和十六歲考上清華、二十歲考上清華,震撼程度是不一樣的。
    因為寶玉作弊,賈政一度以為嫡子書法拔群,喜得逢人就炫。
    烏龍澄清後,氣得他打人泄憤。
    待二人棒瘡痊愈,賈政讓嫡子賦詩,庶子抄錄,厚厚一摞送到禮部備選。
    在賈政看來,小兒子的才華、相貌、心性都是上上之選,唯一的短板是“庶出”。
    想要彌補這個短板,就得臨時抱佛腳,盡量抬高他的身份,淡化他的“孽庶”出身。
    賈政當初答應趙姨娘給庶子加冠,還有點“能辦就辦,不能辦就算”的敷衍。
    皇帝下詔選伴讀之後,京中各方勢力躍躍欲試。
    賈家身在其中,也不甘人後。
    賈寰的這場加冠禮勢在必行。
    年關開宗祠祭祖時,賈敬和賈政聯袂給他主持了加冠禮。
    “慎終追遠”的鬧龍匾下,一頂小紫金冠端端正正地戴在他頭頂的小鬏鬏上。
    他的身份從此躍上了新台階,且當即體現了出來,被允許進入賈氏宗祠內堂參與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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