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荊楚幽蘭(5)
字數:8291 加入書籤
第一節:漢寧道上
雨刷器有氣無力地掃著前擋,把灰蒙蒙的天割成碎塊。車窗外,末世後的高速路像條爛腸子,裂縫裏鑽出的野草在風裏歪歪扭扭。工程兵的履帶車正碾過一處塌陷路段,焊花濺在積水裏,亮得像碎星——他們在給路麵鋪鋼板,據說要趕在秋收前通到襄樊,好讓礦區的煤能運出去。
我·武廿無把煙盒捏扁又展開,指腹蹭過皺巴巴的錫紙。腦子裏還轉著早酒攤那碗燒刀子的勁兒,混著馬蘭彩說的“南方人認宗族,北方人靠搭夥”。閩省那邊的互助登記冊上,大半寫著“堂兄贍養寡嫂”“族叔幫侄媳”,紅印蓋得整整齊齊;可到了燕趙,登記簿上淨是“王姓流民與李姓寡婦”這類陌生組合,有的連指印都按得歪歪扭扭。
“說到底,還是南方的宗族能扛事。”我對著車窗哈出白氣,看著它在玻璃上暈開,“北方人經的兵災多,族譜寫著寫著就斷了,末世一來,更是各顧各。”
馬蘭彩在副駕翻著荊楚的卷宗,旗袍開衩處露出的小腿隨著車顛簸,像條不安分的魚。“督帥是想通了?”她突然抬頭,耳墜上的碎鑽晃得人眼暈,“李淑媛前兒遞的折子,說荊楚的宗族祠堂都在偷偷管互助的事,比官府的登記點還熱鬧。”
我沒接話,手伸進公文包摸索打火機,指尖卻觸到個軟乎乎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個麻布小人,紮著麻花辮,辮子尾端用紅線繡著個“淑”字——是李淑媛去年做的,說“姑爺帶兵在外,帶著它就像我在身邊”。
指腹蹭過小人的辮子,心裏忽然發酸。這丫頭在齊魯時,為了逼那些世家捐餉,能堵著祠堂門罵三天三夜;到了荊楚,又得對付周原禮留下的那幫老油子,白天應付礦主,夜裏還要核互助登記的賬。她總說“姑爺放心,我能撐住”,可上次視頻,我看見她眼底的青黑,比卷宗上的墨還濃。
<,漢寧200k。
“停車。”我突然開口,司機猛踩刹車,後排的衛兵撞在椅背上。我把小人塞回包裏,拉鏈拉得“哢啦”響,“告訴車隊,不去廬州了,轉道漢寧。”
馬蘭彩挑眉,指尖在卷宗上敲了敲:“不去看李總指揮李潔)了?她昨兒還說想吃你帶的滁州板鴨。”
“讓她再等等。”我望著窗外掠過的工程兵,他們正把一塊寫著“前方施工”的木牌插進泥裏,牌子歪得像要倒,“有些賬,得當麵算才算清楚。”
車隊改道時,履帶車的轟鳴聲震得車窗發顫。工程兵們停下手裏的活,舉著焊槍往這邊看,鋼盔上的水珠順著帽簷往下掉。我想起李淑媛折子裏寫的“謝家兄弟縱容礦工拒簽互助協議”,又想起馬蘭彩說的“謝宇飛在碼頭放話,寧肯扛麻袋換糧,也不登那勞什子記”——這倆憨貨,怕是還記恨當年馬蘭彩改嫁的事。
車開了三個鍾頭,高速路兩側的野草漸漸被廠房取代。漢寧的煙囪像插在地上的黑鉛筆,把天塗得更灰。快進城時,路障旁的哨兵突然敬禮,槍托砸在鋼板上“哐當”響——他們認得我的車。
“快到了。”馬蘭彩理了理旗袍領口,把搭在腿上的短褂係好,“淑媛這丫頭,怕是早等著了。”
話音剛落,官邸的青磚門樓就撞進眼裏。門口站著個穿月白套裝裙的身影,頭發梳成一絲不苟的發髻,手裏還捏著份文件——是李淑媛。她看見車隊,身子明顯晃了一下,捏文件的手指緊得發白,卻沒像往常那樣跑過來,隻是站在台階上,指揮著衛兵把旁邊的盆栽往中間挪了挪。
車剛停穩,她就迎上來,套裝裙的裙擺掃過積水,濺起的泥點沾在白襪子上也沒顧上。“姑爺!”她聲音有點抖,想笑又繃著,嘴角抿成道紅痕,眼尾卻亮得像沾了光。
我推開車門,她往前湊了半步,差點撞到我懷裏,又猛地往後退,手裏的文件嘩啦啦散了一地。“對、對不起!”她慌忙去撿,指尖在地上劃了好幾下才捏住邊角,抬頭時正好看見跟下來的馬蘭彩。
那瞬間,她臉上的興奮像被冰水澆了,嘴角的紅痕僵住,眼尾的光也暗了暗,飛快地移開視線,捏著文件的指關節泛白——我太熟這表情了,當年在齊魯,她看那些跟我示好的文官家眷,就是這副“吞了蒼蠅”的模樣。
“臭丫頭。”我故意板起臉,踢了踢她散在腳邊的文件,“還不領我們進去?難道讓我在門口站著聽你匯報?”
她猛地回過神,像被針紮了似的跳起來,慌忙把文件往懷裏一抱,轉身時差點同手同腳:“請、請進!我讓人備了您愛喝的六安瓜片,剛沏好的!”
馬蘭彩在我身後低笑,指尖戳了戳我後腰:“你這妹妹,還是這麽護食。”
我沒回頭,看著李淑媛在前頭引路的背影,月白套裝裙的後擺繃得筆直,像根拉滿的弦。漢寧的風裹著煤煙味灌進官邸,我忽然覺得,這丫頭的賬,怕是比荊楚的互助登記冊難算多了。
官邸裏的擺設比我想象的還素淨。紫檀木的條案上堆著半人高的卷宗,邊角都磨卷了,蓋著“荊楚省綜治委”的紅印;牆上沒掛字畫,隻釘著張礦區地圖,用圖釘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想來是互助家庭的登記點。沙發套洗得發白,扶手上還沾著點沒擦淨的墨漬——這丫頭,怕是把心思全擱在工作上了。
隨員們識趣地往偏廳走,皮鞋踩在水磨石地上的聲響漸遠。我看李淑媛還繃著背往前走,手裏攥著那疊散了角的文件,像隻護著食的小獸。
“站住。”我低笑一聲,快走兩步,手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唔!”她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慌忙捂住嘴,眼裏的驚慌還沒褪盡,先往四周瞟了瞟。確認走廊空無一人,才轉過身,眼裏的光又亮起來,帶著點委屈又急切,猛地撲進我懷裏,文件“嘩啦”散了一地。
她的吻又急又凶,帶著六安瓜片的清苦氣,辮梢掃過我下巴,癢得人心裏發顫。我捏著她後頸的碎發,想起在襄城號戰列艦上的那晚,李潔騙我去淑媛房間拿東西,推開門就看見她床邊擺著小木屋和麻布小人,小人的辮子跟她現在發髻散開後一模一樣。
“很久沒看你的公仔了。”我貼著她耳朵說,聲音壓得低,帶著點當年的戲謔。
李淑媛的吻頓了頓,隻有她和我知道她的公仔隻擺臥室的床頭。她似乎羞了突然推開我,臉頰紅得能滴出血,抬手在我胳膊上擰了一把:“姑爺就會不正經!”她瞟了眼地上的文件,又瞪我,“那時候還不是小姐說……說讓我伺候好您?”
我撿起散落在腳邊的文件,最上麵一頁寫著“關於李蕙君同誌工作作風的報告”,紅筆圈出的“消極應付”刺得人眼疼。抬頭時看見她還站在那兒,月白套裝裙的領口歪了,露出點鎖骨,眼裏的氣鼓鼓早變成了水光。
“好了。”我把文件往條案上一放,伸手替她理好領口,指尖擦過她發燙的皮膚,“先說說,李蕙君怎麽惹你了?”
她抿著嘴不說話,卻往我身邊湊了半步,辮梢故意掃過我手背,像隻剛發完脾氣又湊過來求摸的貓。
第二節:案頭李淑媛視角)
晨光從百葉窗的縫隙裏漏進來,在地毯上割出幾道亮線。李淑媛盯著搭在自己胸口的手,指腹上的薄繭蹭過絲質睡裙,帶著點粗糲的暖意——是武廿無的手。他睡得沉,呼吸勻淨,鬢角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一點眉骨,側臉的輪廓在光線下柔和了許多,不像在朝堂上那樣帶著鋒芒。
她悄悄抬眼,看他眼下的青黑,比上次視頻裏更重些。從布拉格回來就沒歇過,剛在襄樊喝早酒,現在又驅車趕來漢寧,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麽熬。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睫毛,長而密,像兩把小扇子,扇得她心裏發軟。
“一大早跑來,就躺我床上,還睡這麽沉……”她低聲自語,小心翼翼地挪開那隻手,動作輕得像怕驚飛簷下的燕子。床單被帶得窸窣響,武廿無哼了一聲,翻了個身,露出脖頸上淡紅色的吻痕——是剛才她咬的。李淑媛的臉騰地紅了,慌忙別過眼,耳根燙得能烙餅。
起身時,睡裙的吊帶滑到肩頭,她瞥見穿衣鏡裏的自己:鎖骨處泛著紅,辮梢有些散亂,哪還有半點省留守的樣子。趕緊從衣櫃裏翻出套石青色西裝套裙,扣子扣到最頂一顆,頭發重新梳成一絲不苟的發髻,用玉簪固定好。鏡中的人影瞬間板正起來,隻是眼底的潮意還沒褪盡。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走廊傳來“噔噔”的皮靴聲。李淑媛猛地皺眉,轉身時正撞見女勤務兵小霞捧著文件過來,軍靴在水磨石地上踩得震天響。
“站住!”她低喝一聲,眼神像淬了冰。
小霞嚇得一哆嗦,手裏的文件夾差點掉在地上,齊魯口音的聲音發顫:“李、李委員……”
李淑媛豎起手指貼在唇上,側耳聽了聽臥室的動靜——沒聲。這才放輕腳步走過去,壓低聲音:“慌慌張張的幹什麽?不知道督帥在休息?”
“對不住對不住!”小霞慌忙點頭,軍帽都歪了,“剛、剛才李蕙君專員來了,在樓下廳裏坐著,說、說見不到督帥就不走……”
“老妖婆。”李淑媛嗤笑一聲,指尖在文件夾上掐出白痕,“一準是為了礦區那點破事,想在督帥麵前告黑狀。”她太清楚李蕙君的心思,擺明了就是又想要說那些沒用的廢話。
小霞撓了撓頭,軍靴在地上蹭出淺痕:“要不……我去回了她,說督帥累了,讓她改日再來?”
“不必。”李淑媛理了理西裝領口,玉簪在發髻上轉了半圈,“讓她去我書房等著。告訴她,督帥醒了,我自會稟報。”她頓了頓,眼神冷下來,“讓她老實待著,要是敢亂翻東西……”
“明白!”小霞趕緊點頭,轉身時特意放輕了腳步,皮靴踩在地上隻剩輕微的“沙沙”聲。
第三小節:
李淑媛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又回頭看了眼臥室門,門縫裏沒透出光。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耳根,指尖還殘留著剛才碰過他睫毛的觸感。
“等我回來。”她對著門板輕聲說,轉身往樓梯走時,石青色的裙擺掃過欄杆,帶出一陣風,像要把那些藏在心底的軟意,全裹進這身筆挺的西裝裏。
第三小節:
小霞推開書房門時,差點被門檻絆得踉蹌——她手裏捧著的茶盤晃了晃,青瓷蓋碗在托盤上撞出細碎的響。姑娘臉漲得通紅,軍靴在水磨石地上蹭出半寸,才勉強穩住身形,指著門內結結巴巴:“李、李專員……請進……”
李蕙君的目光先落在門後那艘龐然大物上。
襄城號戰列艦模型足有半人高,通體刷著深海藍漆,甲板上的黃銅炮管泛著冷光。三座三聯裝主炮呈品字形排列,炮口微微上揚,炮身刻著細密的膛線紋路,連炮座上的固定螺栓都做得分毫不差;側舷的雙聯裝副炮像蟄伏的獸,炮管斜指地麵,炮盾上還粘著點模擬硝煙的灰漆;艦尾的水上飛機彈射器旁,兩架微型艦載機的機翼折起,螺旋槳葉片能看出手工打磨的細痕——活脫脫一艘縮水的密蘇裏號,連艦橋舷窗裏的微型司令椅都清晰可見。
“嗬。”李蕙君嗤笑一聲,抬腳邁過門檻。她故意選了模型正前方的梨花木椅坐下,椅背剛好卡在主炮與副炮的夾角間,抬頭時,最前端的主炮炮管正對著她的眉心,像支蓄勢待發的槍。
小霞把茶盞往桌上放時,手指差點碰翻模型的錨鏈。“這、這船是督帥讓人照著襄城號做的,”她撓撓頭,軍帽簷下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李委員說……說要擺在書房,看著提神。”
李蕙君接過茶盞,指尖撫過碗沿的冰裂紋。古邢窯的白瓷果然特別,釉色像蒙著層薄霧的月光,碗底的“官”字款識雖模糊,卻透著股舊朝官窯的沉靜。“都說邢窯白瓷‘類銀類雪’,”她轉著茶盞笑,“不想淑媛書記這裏有這樣完整的寶貝。”
“書記”兩個字剛落地,小霞的眼睛亮了亮——她總記不清“留守”“委員”這些頭銜,倒覺得“書記”這稱呼親善,像齊魯老家村支書的叫法。“這是督帥平燕趙省的時候,讓人從廢墟裏刨出來的,”她湊過來小聲說,“當時還碎了個口,是李委員親手找工匠補的呢。”
“哦?倒是巧。”李蕙君的指尖停在補痕處,那道淺黃的釉色像道沒長好的疤。
門被“哢嗒”一聲推開,李淑媛踩著細高跟走進來,石青色西裝套裙的裙擺掃過門框,帶起的風掀動了模型甲板上的微型國旗。“記得李專員雖是久居荊楚,卻是九原人。”她在對麵椅子上坐下,玉簪在發髻上轉了半圈,“早知道該讓小霞備些九原的奶糖,前幾日那邊剛送來一批,說是用犛牛奶做的,甜得很。”
李蕙君的目光在她領口掃了一眼——珍珠項鏈歪了半寸,鏈扣卡在第二顆紐扣縫裏,分明是被人慌亂中扯過的痕跡。她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抿了口茶:“奶糖就不必了,我這把年紀,吃不得太甜。”
李淑媛的指尖在茶盞沿蹭了蹭,指腹泛著點不正常的紅。她抬眼時,正好撞上李蕙君的目光,突然輕咳一聲,把西裝外套往肩頭攏了攏:“專員特意來,不是為了看我的茶盞吧?”
“自然不是。”李蕙君放下茶盞,碗底與桌麵碰撞的輕響裏,她挺直了背,“林薇在礦區推廣的互助登記模式,我覺得在漢寧三鎮要謹慎。”
李淑媛沒接話,隻是用茶蓋撥弄著浮沫,碧色的茶湯裏,她的影子微微晃動。
“礦區和工業區的人,大多是末世後聚來的流民,”李蕙君往前傾了傾身,主炮的陰影恰好落在她臉上,“沒街坊鄰居嚼舌根,沒宗族祠堂管著,登記時自然放得開。”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漢寧三鎮的青磚灰瓦在雨霧裏連成片,屋簷下的燈籠晃得像串熟透的柿子。“可漢寧不一樣。”她的聲音沉了些,“這裏的人住了幾代,張家長李家短都刻在骨子裏。你讓王鐵匠家的跟劉舵爺的堂弟登記,不出三天,就能傳出‘王寡婦攀高枝’的閑話,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李淑媛終於抬眼,玉簪的反光落在她眼底:“所以呢?因為怕閑話,就任由那些沒男人的寡婦帶著孩子餓死?還是指望一個男人就能養家?隻怕是末世前也做不到吧。”
炮管的陰影在兩人之間晃了晃,像道無形的界碑。李蕙君看著模型艦橋裏的微型司令椅,突然想起多年前,周原禮就是在這樣的陰影裏,拍著她的肩說“荊楚人重臉麵,比命還重”。
李淑媛從茶盤裏撚起顆奶糖,透明糖紙在指尖轉了半圈,露出裏麵乳白的糖塊。她含進嘴裏時,糖紙的脆響在安靜的書房裏格外清晰,甜膩的奶香混著茶香漫開來。“其實吧,我也知道這事的難度。”她舌尖抵著糖塊,說話帶點含混的黏,“我不過是要大家一個態度——政策推得動推不動,先得讓人瞧見咱們沒藏著掖著。”
李蕙君端茶盞的手頓了頓,碗沿的冰裂紋映著她眼底的微光。
“林薇的態度就挺好。”李淑媛突然前傾,石青色套裙的前襟繃緊,玉簪在發髻上晃出細響,“你看她和陳根生、周明遠組成互助家庭,大大方方登了記。底下人瞧見領導帶了頭,願不願意登記倒是其次,起碼覺得你做了,不會背地裏嚼舌根說你光耍嘴皮子。”
話音剛落,旁邊的小霞突然“啊”了一聲,像是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她正往李蕙君杯裏續水,茶壺嘴的熱水濺在指尖。可就在低頭吹氣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過李蕙君,嘴角勾起絲極淡的笑,快得像掠過水麵的蜻蜓,再抬頭時,又變回那副憨厚模樣,紅著臉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手滑了。”
李蕙君的指尖在茶盞底蹭了蹭,瓷麵的涼意滲進皮膚。她知道小霞這丫頭看著憨,跟著李淑媛在齊魯待了三年,眼裏的機靈勁兒藏得比誰都深。此刻那轉瞬即逝的狡黠,像根細針,輕輕刺了她一下。
“廬州畢竟是末世後的首都。”李蕙君慢悠悠地開口,指尖敲了敲碗沿,“天子腳下的幹部,畢竟素質高些,放得開。”她沒接林薇的話頭,隻把話題往遠處引,目光落在襄城號模型的炮管上,仿佛那裏藏著答案。
“蕙君專員這話說的。”李淑媛擺擺手,奶糖在她嘴裏化得隻剩小半塊,說話的調子陡然亮了,“九原的奶糖甜,荊楚的米酒烈,哪有什麽素質高低?不過是有沒有人敢先喝第一口罷了。”她突然話鋒一轉,指尖點在桌上的卷宗上,“前兒聽林浩說,專員府上最近常來位李先生?說是教公子讀書的先生?”
李蕙君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沉,茶湯晃出碗沿,濺在青色旗袍的前襟上,洇出個深色的點。她看著李淑媛眼裏的笑,那笑意裏裹著的鉤子,比襄城號的炮管還鋒利——林浩是她的人,李青是她藏在暗處的念想,李淑媛連這都查得清楚,哪裏是要“態度”,分明是要她的把柄。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打在窗欞上沙沙響。襄城號模型的炮管依舊對著李蕙君的眉心,隻是此刻,她覺得那炮口後麵,站著的是李淑媛,手裏還捏著根點燃的引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