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延的失蹤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那天他就像是尋常下班，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離開調查局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聯係方式也都中斷了，調查局用盡手段也無法找到他的位置。
    起初這件事並沒有掀起多大的水花，文景延平時很忙，不怎麽與其他人接觸，也不搞人際關係。
    程臨舟火速安排新來的馭鬼者李明頂替了文景延的工作，調查局的基層人員甚至都不知道文景延的消失。
    唯有馮遷比較慌，他怕領導找他的茬，給他穿小鞋。
    馮遷拿著手機，第13次輸入文景延的號碼，聽筒裏卻隻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請您稍後再撥。"這冰冷的語句像是某種無聲的嘲諷。
    調查局的新人馭鬼者有三個，腦子有病的陳占集、出身軍方根正苗紅的李明、駕馭了兩個厲鬼實力強大的方知途。
    雖然方知途實力最強，可接手文景延工作的卻是李明。
    文景延失蹤後的第二天，李明就上任了，替換速度之快，仿佛那個為調查局付出良多的顧問從未存在過。
    調查局有很多人私下裏都在議論這件事——
    "我聽說，文顧問的權限都已經轉給了李先生？"
    "雖說人走茶涼，但這也太快了吧……"
    "別胡說，這是局長特批的。”
    “有沒有誰知道文顧問為什麽突然不見了？”
    “聽說是主動辭職，連交接都沒有。"
    馮遷沒去糾正這些八卦謠傳，現在誰都不知道文景延去了哪，監控顯示他那天下午六點零七分走出調查局大門，然後在攝像頭盲區永遠地消失了。
    隨後的幾天，調查局平穩運轉。
    關於「幸運賭場」的項目，調查局投入了不少資源，至今卻沒有任何收獲，高層會議一致決定及時止損，取締了這個項目。
    那個能通往「幸運賭場」的詭異骰子被回收封存，馮遷無法再持有它。
    馮遷老老實實的將骰子上交……
    那是不可能噠！
    他早就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天，所以提前仿製了一枚骰子，以假亂真。
    盡管骰子本就是屬於調查局的公有物品，馮遷將其據為己有的行為無疑是蛀蟲貪腐，可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愧疚和心虛，甚至產生了幾分理所應當的感覺。
    上行下效嘛，上麵的人怎麽做，底下的人就有樣學樣。
    不用再去探查「幸運賭場」的運行機製，馮遷出外勤調查處理靈異事件的頻率有所增加，局長有時還會安排他去協助李明。
    馮遷這個頗有資曆的馭鬼者，仿佛一下子變成了李明的小弟，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麽，隻佛係的摸魚。
    這天，馮遷又協助李明處理了一起靈異事件，回到調查局時，恰好遇到了局長程臨舟。
    "小馮啊。"程臨舟的目光在馮遷臉上停留片刻，直接問道："最近跟李明配合得怎麽樣？"
    "挺好的。"馮遷認真的回答，“李明很厲害，處理靈異事件時一絲不苟，竭盡所能，執行力非常強，是我見過最拚的馭鬼者。”
    聽到這話，程臨舟嘴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而後輕輕蹙眉：“李明處理靈異事件的效率還是有些低，文景延一天之內能處理多起靈異事件，李明最多一天處理一起靈異事件，之後還需要休息一兩日才能下一次出手。”
    馮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自他出道以來，接觸的都是白晶晶或文景延這類馭鬼者，他自己也擁有比較特殊的幸運體質。他們處理靈異事件的效率標準，應該不適用於普通馭鬼者。
    不過看程臨舟這副樣子，似乎是真的在嫌棄李明？
    “不是還有陳占集和方知途嗎？三個人加在一起，勉強能趕上文景延吧？”馮遷的語氣中透著些許諷刺。
    程臨舟嘴唇繃成了一條線，事實上，這三個新人加在一起的效率都不如一個文景延。
    陳占集整天嚷嚷自己要複蘇了，根本幹不了活。
    方知途隻出手過一次，可這一次卻是明碼標價，不僅要錢，還要黃金，解決靈異事件後的源頭鬼也歸他自己所有。
    方知途表麵看起來像個內向沉默的老實人受氣包，實則卻是個沒臉沒皮，涉及自身利益就分毫不讓的精明人，拿家國大義綁架他都沒用，動不動就一言不發的使用冷暴力。
    程臨舟最近被方知途折磨的頭都禿了，這人簡直就特麽是個活爹！
    曾經程臨舟以為文景延和馮遷這樣的性格就是刺兒頭，文景延走了之後，自己應該越來越好，逐漸加深對調查局上下的掌控力度。
    沒想到強中更有強中手！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比起陳占集和方知途，文景延簡直太溫柔了，就連馮遷都被襯托的多了幾分可愛。
    民間的野生馭鬼者這個群體，難道就沒正常人嗎？
    好在還有一個李明，他是真的馴服聽話，如果他的實力再強一些、處理靈異事件的效率再高一些，那就能完美符合程臨舟預想中的馭鬼者下屬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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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陳占集和方知途各有各的理由不去處理靈異事件、馮遷出工不出力的擺爛，最終壓力都壓在了李明身上。
    馮遷提醒過李明，“別太拚，你還這麽年輕，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群眾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
    李明沉默了一瞬，卻還是搖了搖頭，“這都是我該承擔的責任，我不能逃避。”
    與他誌同道合的戰友都犧牲在了實驗室裏，他是目前唯一成功的人造馭鬼者案例，他不僅僅是自己，他肩上還承載著那些戰友的遺誌，所以他必須直麵這一切！
    馮遷也沒再多勸，他與李明是很典型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時間一天天過去，國內的局勢肉眼可見的惡化，以嵐城為中心，周邊地區短時間內集中爆發了多起高等靈異事件，並且還在迅速向外輻射蔓延。
    調查局近期忙得腳不沾地，不少人都隱隱嗅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有關厲鬼和馭鬼者的情報信息，國外也漸漸知道了，隻不過他們不太接受這種概念，他們真的很難相信複蘇的古神都是“惡魔”。
    兩個星期後，李明被派遣前往一處紡織廠倉庫，處理靈異事件。
    他是當天早上九點出發的，上午十點半左右就出了意外。
    會議室裏，程臨舟的臉色很難看，投影屏幕上實時傳輸的畫麵讓所有人僵在原地——
    此時的紡織廠倉庫中，李明跪在血泊裏，他的右手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蠕動的血霧。
    顯然，他駕馭的厲鬼「血手印」即將失控複蘇。
    更糟糕的是，導致紡織廠倉庫發生靈異事件的源頭鬼「哭臉鬼」正從那團血霧中慢慢浮現，「血手印」與「哭臉鬼」的靈異交織在一起。
    "不可能！"程臨舟憤怒的一拳砸在會議桌上，"這才半個多月，李明的鬼為什麽會瀕臨複蘇？！"
    隻見屏幕裏的李明突然抬頭，渾身的皮膚都在逐漸融化脫落，可他臉上竟露出釋然的微笑，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說些什麽。
    可惜他的遺言沒能說出口，畫麵就戛然而止。
    李明犧牲，血手印複蘇。
    會議室裏死一般寂靜，馮遷數著自己的心跳，眼神左右亂瞟。
    方知途保持著慣有的沉默，像個塑料假人一樣，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陳占集卻不知腦補了啥，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半個月！才特麽的半個月！"程臨舟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打破了一室寂靜。
    他狠狠擲出了桌上的水杯，隨著玻璃碎裂，他咆哮著質問，"為什麽會這樣？科研部沒啥想解釋的嗎！"
    被他寄予厚望的馭鬼者李明，上任後半個多月，隻處理了七起靈異事件，並且在處理第七起靈異事件時突然暴斃，當場厲鬼複蘇，血手印與現場的靈異事件糾纏在一起，形成更恐怖的靈異事件。
    程臨舟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實驗室裏耗費那麽多條人命堆出來的一個馭鬼者，服從性高、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怎麽可以是個短命鬼！
    馮遷翻了個白眼兒，看著這位局長唾沫橫飛的樣子，心裏隻想發笑。
    科研部負責人造馭鬼者實驗的研究員慌亂推了推眼鏡，他也想不明白李明為何這麽快就複蘇了。
    他無法回答程臨舟的問題，目光卻轉向了在場的三位馭鬼者。
    察覺到他的目光，陳占集善解人意的最先開口，道：“馭鬼者本就短壽，過度使用能力會導致厲鬼複蘇加速，以李明這種超高的工作強度，他竟然能撐半個多月，這已經相當優秀了。”
    此言一出，全場側目，程臨舟暫時壓下了怒火，問：“什麽叫做超高的工作強度？李明每隔一兩天才會出手一次，就這也好意思叫‘工作強度高’！”
    這下輪到陳占集震驚了，“你、你們……”
    他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
    長久沉默的方知途這時卻冷笑出聲，輕蔑的目光環視在場眾人，道：“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們對‘馭鬼者’產生了錯誤認知，但我現在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尋常馭鬼者絕不可以連續頻繁動用厲鬼的能力，這是妥妥的超負荷工作，是要燃燒壽命的。”
    “在場的某些人總覺得我和陳占集偷懶不幹活，其實每個星期能出手處理一次靈異事件，已經是效率非常高，冒著風險在幹活。頻繁動用鬼的能力，隻會讓我落得與李明一樣的下場。”
    程臨舟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馭鬼者有這麽脆弱？之前文景延和馮遷可以一天處理多起靈異事件，他們怎麽就好好的，一點複蘇跡象都沒有？”
    被點名的馮遷不吭聲，他對馭鬼者的了解也不是很多，但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果然，方知途接下來的話實錘了他的猜測：“局長，你不要把特例當做普遍現象，文景延的實力在全國上下都是數一數二的，我也聽說過馮遷擁有很罕見的錦鯉體質，你把這兩個特殊個體當做衡量標準，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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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臨舟的臉色黑的像是鍋底一樣，在場的其他高層也都麵麵相覷。
    他們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文景延的含金量！
    有了李明的慘烈對比，他們才發現，文景延和馮遷這兩個無論怎麽幹活都不會複蘇的馭鬼者有多難得！
    “原來如此。”程臨舟咬牙切齒，“馭鬼者麵臨的最大問題竟然是生存？！”
    方知途無奈地笑了笑，靈異複蘇的進程即將步入中後期，可調查局竟然才意識到這一點，太遲了。
    所幸他加入調查局的目的也不是想拯救誰，而是來趁機薅羊毛的，特別是黃金。
    程臨舟和一眾高層隻覺得心都在滴血，這種感覺就像是，玩了一款抽卡遊戲，開局就抽到了頂級ssr人權卡，擁有這張卡就可以在遊戲裏橫著走。結果因為自己是新手，不理解ssr意味著什麽，隨手就把ssr卡當做素材分解掉了。
    文景延走的太幹脆利落，如果他在離開之前大張旗鼓，卻又磨磨蹭蹭拖拖拉拉，這說明他本質上不想走，希望有人挽留，所以才會故意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來。
    真正想離開的人隻會說走就走，經過深思熟慮，毫無征兆的就消失。
    文景延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天知道程臨舟隻是想限製一下文景延的權力，讓他更聽話服從命令而已，怎麽突然就走了呢？
    但事已至此，後悔無益，程臨舟迅速調整情緒，恢複精英官僚的假麵。
    弄丟了一個文景延，可不能再把馮遷也弄丟了。
    程臨舟先是下令，讓人封鎖了紡織廠倉庫，嚐試阻止複蘇的「血手印」和「哭臉鬼」跑出來，
    然後又催促科研部，盡快生產出新的馭鬼者。
    科研部的人很為難，由於死亡率太高，部隊中自願參加實驗的誌願者已經越來越少。
    實驗結果也越來越奇怪，有些實驗體明明馬上就要成功，卻總在臨門一腳時功虧一簣。
    這種情況的次數太多，研究人員甚至隱隱懷疑，關於馭鬼者的知識，文景延是不是隱瞞了某些關鍵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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