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幾乎要嘔吐出來，眼前回憶起了那些恐怖景象昔日呼風喚雨的師兄弟，上一刻還在奮力結陣抵抗，下一刻就在濃鬱得化不開的靈霧裏，身體如同烈日下的雪人般癱軟流淌，最終隻剩下一個半透明的包裹著模糊人形的巨大肉繭，裏麵搏動著令人作嘔的暗光。
    整個天玄大陸，曾經仙山瓊閣、靈禽瑞獸的世界，在短短時間內，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搏動肉繭組成的恐怖母巢！
    粘稠的靈霧如同活體的血管網絡，在這些繭之間流淌，輸送著“養分”。
    “祂……祂的形態……”王乾的聲音低若蚊呐，充滿了徹底的絕望和瘋狂邊緣的囈語，“沒有固定的形態，又或者說，無處不在。祂是流動的靈氣本身……是修真界的基礎法則。”
    他猛地抬起頭，盡管眼前隻有黑暗，但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覆蓋天穹的，由純粹靈氣構成的龐然巨物。僅僅是回憶，就讓他感到自己的理智在尖叫著碎裂。
    “大部分修真者，都成了祂的眷族，無論身體還是靈魂，都對祂表達百分百的忠誠……甚至成了祂身體的一部分……”王乾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空洞和麻木。
    “隻有極少數人撕裂了世界的壁壘，逃了出來。”他全身蜷縮，仿佛這樣就能抵禦那無所不在的冰冷黑暗和內心翻湧的末日景象，“我是其中之一的幸存者，拚盡了一切才……”
    黑暗陷入了長久死寂的沉默，那粘稠冰冷的壓迫感依舊存在，但其中蘊含的冰冷意誌似乎陷入了某種深沉的思索。
    凝固的黑暗裏，隻有王乾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聲，以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撞擊肋骨的悶響。
    時間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就在王乾幾乎要被這沉默和回憶徹底壓垮時，那冰冷平滑的聲音再次於他意識深處響起，帶著一絲微不可察卻又令人心悸的玩味。
    “靈氣之母？”聲音很輕，卻如同某種冰冷的裁決在黑暗中悄然落下，那非人的語調裏，清晰地透出了一種……興趣？
    “告訴我，你是如何……穿過世界的壁壘的，抵達這個世界的？”
    黑暗無聲地流動著，粘稠而冰冷，億萬隻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無聲地注視著囚籠中的獵物。
    “師門長老不願淪為靈氣之母的奴隸，自爆而亡，將空間炸裂。”王乾沉默良久後的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滾燙的烙鐵上燙過，帶著灼痛與血腥氣。
    他開口講述了那場絕望的逃亡，師門幾位修為通天的長老，在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融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於靈氣之母的瞬間，做出了最後的選擇。他們逆轉功法，將畢生苦修，連同被靈氣之母汙染卻尚未完全同化的狂暴力量，在同一個節點引爆。
    他們這麽做不是為了殺傷那無處不在的恐怖存在，那隻是徒勞，而是為了……
    “將空間轟開一條……縫！”王乾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喉嚨的尖銳，“空間……像琉璃一樣被炸碎了，隻有一瞬，混亂的罡風似乎撕碎一切……但那是唯一的生路！”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再次被那狂暴的空間亂流刮過肺腑，“我們……我們這些離得最近、僥幸沒被卷進長老自爆範圍的弟子……隻能閉著眼往裏跳，是死是活……全憑運氣！”
    他低著頭，身體因回憶中的恐懼而微微痙攣，“我們一路輾轉，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掉進了這裏，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他喘息著，聲音裏隻剩下虛弱與茫然，身體癱軟下去，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等待著黑暗主宰的審判。
    ——這都是他裝出來的，畢竟剛才他還那麽囂張的摧毀了一座狗子的城市。現在這副弱小無助的模樣，都隻是示弱而已。
    那冰冷非人的意誌並未立刻回應，粘稠的黑暗將王乾牢牢包裹壓製，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良久，那聲音再次直接震顫於他的顱骨深處“你的師弟師妹，也已交代。”
    王乾的身體猛地一僵，他並不愚蠢，相反他十分聰明，瞬間就想明白了。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的師弟師妹也在這裏，隻是被這無邊的黑暗囚禁，對方將他們分隔開，分別詢問。
    “他們的說辭。”冰冷的聲音毫無波瀾地陳述，“關於末日，關於逃亡，關於天玄大陸，與你所述分毫無差。”
    王乾心頭亂跳，對方不僅手段通天，囚禁了他們所有人於無形，還分隔審訊，交叉印證……任何一絲謊言都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般顯眼。他心底最後一點因交代真相而升起的一絲僥幸，被徹底碾碎。他交代的是真話，師弟師妹交代的也是真話，這反而證明了對方手段的冷酷與高效，證明了他們此刻的處境是何等的絕望！
    黑暗中的意誌似乎對王乾的驚懼了然於胸，冰冷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巒，再次沉重地壓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貪婪。
    “現在，”那聲音平滑地轉折，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金屬片刮過神經，“交出你們宗門的修煉功法。從引氣入體，到金丹大道，直至……你們所能觸及的最高境界。所有傳承，所有秘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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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王乾失聲驚呼，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功乃是宗門千年積累、視為比性命更重要的根本傳承。泄露功法，在任何一個修真門派，都是比叛門弑師更不可饒恕的重罪！即便師門已化為那蠕動母巢的一部分，這烙印在骨子裏的禁忌感，依舊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他下意識地抗拒，嘴唇緊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因本能的抵觸而繃緊如弓。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但這沉默並非寬容。
    王乾感到周圍的黑暗驟然變得不同，不再是單純的粘稠和陰冷，而是……活了過來！
    黑暗化作無數滑膩帶著倒刺的觸手，無聲地纏繞上來，勒緊他的脖頸，箍住他的四肢，甚至試圖撬開他的眼瞼，鑽入他的口鼻。那並非物理上的窒息，而是一種更深層次針對靈魂的碾壓與侵蝕，他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冰水中，隨時會徹底凍結。
    “呃啊……”痛苦的嗚咽不受控製地從他喉間擠出。抵抗的意誌在這絕對的靈異力量麵前，脆弱得像一層薄冰。
    師門的榮耀？傳承的禁忌？在生存麵前，在眼前這比靈氣之母更直接的大恐怖麵前，都成了最無謂的笑話。
    “……我說！”王乾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帶著泣血的屈辱和徹底的崩潰。
    他放棄了，那根緊繃的弦徹底斷裂。
    王乾聲音顫抖，像是在進行一場褻瀆靈魂的儀式，開始背誦。從最基礎的引氣訣竅，到複雜的周天搬運，再到凝練真元、衝擊關竅的秘法……他將師門視為生命的核心傳承，一字一句，在這片詭異的黑暗中，和盤托出。
    他甚至不敢有絲毫隱瞞或篡改，黑暗中那無處不在、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意誌，讓他明白任何小動作都等同於自殺。
    黑暗無聲地流動記錄著，此刻的胡玖像是一台最精密的儀器，解析那些晦澀無比的修真功法。
    說實話，大部分他都不太能聽懂，隻能留著日後慢慢消化。
    王乾的背誦持續了不知多久，當最後一個艱澀的口訣從他幹裂的唇間吐出時，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隻剩下一個空蕩蕩滿是屈辱的軀殼。
    “很好。”胡玖冰冷的聲音響起，依舊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絲滿足，一種撿到寶貝後的滿足感。
    但這滿足感並未帶來任何寬恕的跡象，相反，一股更加邪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降臨了。
    不是之前的壓迫和束縛，而是一種……精準直接作用於靈魂結構的剝離！
    王乾猛地感到頭顱內部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劇痛，那不是物理的疼痛，更像是靈魂被生生撕開。
    無數細若遊絲的冰冷光芒，毫無征兆地刺入他的意識深處，精準地切割剝離，那些剛剛被他背誦出來的功法內容，每一個字符，每一幅行功圖景，每一絲對天地靈氣的感悟，都被強行抽走。
    “不……啊——！”王乾發出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叫，身體在無形的束縛中瘋狂抽搐。
    他的記憶在飛速地消失！不是遺忘，而是被硬生生地挖走！
    關於引氣，關於周天，關於金丹……所有他耗費數十年、乃至上百年苦修得來的功法記憶、修煉體悟，正在被徹底抽離！他眼睜睜“看”著它們化為冰冷的數據，被那黑暗中的存在吸收吞噬。
    胡玖很難理解修真功法，所以他直接化身邪修，抽取這些修真者對功法的感悟，為己所用。
    至於挪用別人的感悟是否會走火入魔？
    胡玖隻能說，他的立身之本是靈異，修真隻是他淺淺做出的新嚐試。
    片刻過後，王乾腦海裏那恐怖的剝離感驟然消失。
    他癱軟在黑暗中，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衣衫，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和空洞，腦子裏一片混亂的空白，那些曾經深刻入骨功法……徹底消失了，隻剩下一些模糊的、關於天玄大陸、關於末日景象、關於逃亡過程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狂風掃過的廢墟，散亂地漂浮著。
    “好了。”胡玖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王乾的心底，因這剝離的痛苦而升起的絕望中，竟荒謬地生出一絲渺茫的希望。交出了功法，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或許……
    “但是，”胡玖毫無征兆地轉折，語調裏透著一種惡毒與殘忍，“你們不能走。”
    “什麽？！”王乾的表情瞬間凝固，那點微弱的希望被更深的寒冰凍結。
    “你們本身，就是最珍貴的‘樣本’。”胡玖平靜地陳述著殘酷的事實，“關於那個靈氣之母，關於你們被祂汙染侵蝕、卻又最終‘僥幸’逃脫……很值得深入觀察。”
    深入觀察？樣本？
    王乾瞬間明白了，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間淹沒了他，他交出功法，並非贖命的籌碼，反而成了對方眼中更有研究價值的“標本”！
    “不！你答應過的！我全都……”王乾的嘶吼帶著無盡的絕望和憤怒，徒勞地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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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胡玖的腔調十分戲謔。
    交代了有價值的情報就想得到優待？
    胡玖是那種守序的反派嘛！
    周圍的黑暗驟然發生了變化，猛地向內坍縮，沉重到無法想象的壓力從四麵八方轟然落下。
    王乾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骼血肉，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他的思維被這無法抗拒的偉力凍結，連恐懼都來不及成型。
    隨後視野徹底消失，聲音被徹底剝奪，時間感被徹底抹平。
    他連同他殘存的意識，被永恒地封存在這片凝固的黑暗琥珀之中，變成一個被剝離了功法、隻剩下關於末日恐怖記憶的“樣本”。
    而在另外一邊，同樣的凝固在同步發生。
    另外幾片被分隔的黑暗囚籠裏，王乾的師弟師妹們，連發出最後一聲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同樣都變成了琥珀。
    天空中的烏雲散去，胡玖的目光掃過這些凝固的“琥珀”，在他的注視下，人形大小的琥珀不斷壓縮，最終變成了數顆黑色寶石，靜靜躺在胡玖的掌心。
    “你剛才做了什麽？”一旁的杜仲無比好奇的詢問。
    “沒什麽，就是打聽了一下他們的來曆底細。畢竟他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胡玖說道。
    杜仲繼續追問“都打聽出什麽來了？”
    “他們來自修真界，他們的世界誕生了一個超級強大且瘋狂的魔修，幾乎殺死了所有人，他們是逃出來的。”胡玖演技十足的當場編瞎話，隨後不懷好意的將手裏的黑色寶石遞給杜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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