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特給梅子洗澡的時候，艾琳娜推開了房門，我向她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她聽完也是一陣沉默。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麽，不是嗎。”
    “你說得對，不能放任不管。”
    從梅子剛才的話裏，我已經能推斷出她的大致身份了，她的父親是中國商人，母親是日本本地人，在日本做生意時，他們二人相識並墜入愛河。
    梅子誕生之後，她的父親給予了她一些高等水平的教育，她的英語就是在那時學會的，雖然說起來不流暢，但至少也算能聽懂。
    但梅子的父親在中國其實也有家庭，所以最終他選擇了不辭而別，隻留下她和母親兩個人在日本。
    失去了經濟支持的母親隻能帶著女兒住進貧民窟，倒黴的是，病魔又找上了她，為了不讓女兒也被傳染，她選擇了自殺，並讓醫護人員焚燒了自己的屍體。
    失去雙親之後，梅子隻能一個人靠乞討維持生存，聯係到她想買去中國船票的想法，躲在商人的箱子裏應該也隻是想省錢。
    一陣蒸汽飄出，卡羅特帶著洗完澡的梅子走了出來，原本因肮髒而呈黑褐色的皮膚現在變成了正常的淡黃色，蓬亂的頭發也順滑了不少。
    唯一的缺點是，梅子到現在還光著身子。
    “先把我的衣服借給她吧。”
    卡羅特從自己的行李箱裏拿出了一件襯衫，即使是她的尺碼套在梅子身上也顯得有些鬆垮，長期營養不良導致她發育遲緩，身高隻有正常值的三分之二。
    穿上衣服後，梅子緩緩的移動到了房間的角落裏，她對艾琳娜似乎有些畏懼，可能是之前不曾見過的緣故。
    “得去給她買身衣服才行，沒有內衣褲和鞋子肯定不能和我們一起長途行動。”
    “不……不要買東西，錢很難賺的……”
    出乎意料的，梅子對為她花錢這件事顯得格外緊張，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放心吧，我們不缺錢的。”
    艾琳娜從口袋裏掏出一枚亮閃閃的金色貨幣，她彎下腰來，把它遞給了梅子。
    “你看，我沒騙你吧。”
    “這是……什麽呀？”
    愣了一會我才反應過來，流浪漢是見不到這種麵額的貨幣的。
    “最大麵額的錢，有了它，就能買很多張票，還能吃很多好吃的東西。”
    了解到貨幣的價值後，梅子把它輕輕的放在了床上。
    “我不能拿這個，你們救了我，還給我洗了澡，已經很破費了。”
    世界以最大程度的惡意摧毀了梅子的一切，但她卻依舊用平等的善良對待周圍的一切，在場的三人沒有一個能接上她的話，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空洞無力。
    良久，我從床上站起，將梅子瘦弱而骨節分明的手牽了起來。
    “幫我照顧好奧利維亞，我帶她去置辦一身行頭。”
    “你剛犯完事，再上街真的沒問題嗎？”
    “我倒希望他們來找我。”
    將獵槍放入裂縫之中，我帶著梅子一起下了樓，她餓了好幾天，腸胃的消化功能很差，胃萎縮嚴重，雖然已經用糖水恢複了一些細胞活力，但現在還是不能吃太多。
    來到一樓餐廳，我讓梅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然後去前台要了一杯溫開水和一碗粥，這種流食易於吸收，不會造成腸梗阻。
    點完單後，我坐在了她的對麵，受限於身高，梅子隻有半個腦袋超過桌麵，於是我又問服務員要了一個墊子，好讓她能正常吃上飯。
    “你以前有幫別人打過工嗎？”
    看著麵前東張西望的女孩，我開口問道。
    “我幫神社掃過地，但他們嫌我太髒，隻幹了一天就把我趕走了，工錢也沒給。”
    “是嗎……那你想不想找一份新工作？”
    “我不知道我能幹什麽……”
    梅子的頭低了下去。
    “就像我之前說的，你會說英文，可以當我們的翻譯，這樣去中國的時候就不會有語言障礙了，我會付給你工資，一周兩個銀元。”
    “這麽多……可是我已經讓你們花了不少錢，怎麽能再要你們的錢。”
    “我會預支你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四周，一共八個銀元。”
    我從口袋裏掏出八個印著日本天皇頭像的銀製硬幣，放在了餐桌上。
    “我救了你的命，扣掉一個銀元作為救命錢。”
    一枚銀幣被我收走了。
    “這頓飯一共花了24文，再加上之前給你洗澡的費用，再去掉一個銀元。”
    又一枚銀幣被收走了。
    “接下來要帶你去買衣服鞋子，還有一些瑣碎的東西，這些加起來一共兩個銀元。”
    桌上還剩下四個銀元，梅子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它們。
    “這些剩下的就是你的工資了，去中國的船票要多少錢來著？”
    “貧民窟的那些孩子告訴我要兩個半銀元……”
    “在去中國的路上，我會為你保護，因此還要多收半個銀元作為保護費，這剩下的一個，就是你辛苦工作一個月的報酬，聽懂了嗎。”
    我用食指將僅剩下的一枚銀元推到了梅子麵前，她看著它，然後緩緩的伸出一隻手。
    一枚銀元的購買力在日本社會屬於中等偏上的水平，如果隻是最低水平的飲食和住宿，一日三餐加過夜隻需要五十文左右，而一枚銀幣可以兌換一貫銅板，也就是一千文。
    “如果能早點賺到那麽多錢，就能給媽媽買藥吃了……”
    梅子低聲呢喃道。
    “這錢可不是白賺的，這一個月裏，你還得負責打掃衛生這類的瑣事。”
    “我會好好幹的。”
    服務員將粥和熱水端到了桌麵上，梅子看著白色的粥麵，顯得有些無從下手。
    “吃吧，這是你自己賺來的。”
    在我的催促下，她拿起勺子，將冒著熱氣的粥送進了嘴裏。
    淚珠在眼角凝聚，最終化為大滴的液體落在了桌麵上，梅子無聲的哭著，我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情緒需要發泄，哭泣是最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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