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迎接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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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的父子相處,加之這次的傳位,讓朱載坖對父親親近了許多許多,自然也少了些敬畏。
朱載坖沒有下跪請罪,也沒有惶恐,隻是誠摯道:
“兒臣始終覺得……這不該是我的。”
“皇位都傳給你了,怎麽就不是你的呢?”朱厚熜悠悠道,“從古至今,上至帝王家,下至百姓家,哪個不是子承父業?真要說,父皇也是占了皇兄的便宜呢,不止是皇位,還有他臨走前的政治政績……”
說著,又是一笑,道:
“不過話說回來,他留給繼承者的家業,可遠沒有我留給繼承者的多。”
“多太多了。”朱載坖笑著說,停頓了下,又輕輕說道,“皇伯考政治舉措用力過猛,不過,也有許多值得稱道的地方。”
朱厚熜笑了笑,道:“將心比心,若父皇同他一般,也會用力過猛。”
“?”朱載坖怔然。
朱厚熜沒解釋,轉而道:“父皇希望,未來你留給兒子的家業,比父皇留給你的還要多。”
朱載坖重重點頭:“兒臣會的,還請父皇監督!”
“嗬嗬……父皇老了,想監督也有心無力了,有不懂的,可以請教父皇,父皇會教你,不過……你也別指望父皇還能向之前那般了。”
“父皇哪裏話,您一點也不老。”
朱厚熜隻是笑,笑容有苦澀,也有輕鬆,“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的皇帝,太疲倦了,做皇帝難,做明君更難……”
朱載坖不知該怎麽接,隻好道:“父皇還年輕,不要說這些。”
朱厚熜:“沒有長生,沒有修仙,一直都沒有,父皇長壽不了,你也別想這些,好好做皇帝,做好皇帝,才是正道。”
“兒臣銘記。”
朱厚熜看向兒子,說道:“這樣的大明,這樣的臣子,你未來會很難,可適當放一些權力下去與臣共治。”
朱載坖愕然。
在他的印象中,這種話不該出自父皇之口。
“皇權越強,皇權越弱,皇權越弱,皇權越強。”朱厚熜道,“可無論怎麽演變,隻要不改朝換代,皇權最終還是會走向沒落的,隨著時間推移、時代演變……唉,強皇權的時代終是過去了,你想效仿父皇,可你……終是弱了些,強行效仿隻會畫虎不成反類犬,還是順應大勢為好。”
朱載坖突然很難過,不甘心道:
“父皇,我大明屹立在曆史之巔,難道還不能打破王朝不能永存的魔咒?”
朱厚熜默了下,微微搖頭:“我不知道,我看不到,你也看不到,我知道的是,如此大明,如此臣子,你玩不了強皇權這一套,時代也越來越不允許這麽做。”
“李青呢?”
朱載坖問道,“十朝以來,他都是堅定的皇權擁護者,兒臣有他相助也做不到?”
“是什麽讓你產生李青會相助你的錯覺?”
“是自洪武朝至今,李青從未真正袖手旁觀過。”朱載坖說。
朱厚熜說道:“他是不會袖手旁觀,可他隻針對大明。”
朱載坖詫異。
“這不一樣?”
朱厚熜輕輕道:“大明超越了曆史,也脫離了曆史,無史可依,無從借鑒,隻能不因強盛而樂觀,也隻能不因迷茫而悲觀,你隻管做你的分內之事就好,餘者,自會有人去管、去操心。”
“父皇說李青?”
“李青很強大,遠比你想象的強大,李青也很弱小,遠比你想象的弱小,說到底,他隻是個壽命漫長的人,不是神,不要太神話他了。”
頓了下,“李青也會死的,他的壽命也有盡頭。”
朱載坖怔然。
朱厚熜兀自說道:“這些話本不該與你說,可近些時日我反複思考斟酌,還是決定與你說,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打擊你,更不是為了讓你悲觀,隻是想讓你明白你的處境,皇權的處境,時代下的大明處境,讓你有一個對自己、對全局的清晰認知。”
“父親希望你清楚了解不美好的一麵之後,還能保持樂觀美好的心態,去麵對時代的驚濤駭浪。”
朱厚熜看向兒子的目光流露出心疼之色,“盲目樂觀會壞大事,清醒的悲觀一樣如此,清醒的,理智的,樂觀的,才是正確的。”
朱載坖五味雜陳,雖然他沒怎麽聽懂。
“父皇,您說的這些,兒臣不完全明白……”
“你終會明白的。”朱厚熜說道,“不用追著問,等你閱曆到了自然明白,現在與你說,隻是想讓你有個大致的概念,不至於有朝一日得悉了真相心態爆炸。”
朱載坖默默點頭,心頭沉重。
“怎麽,嚇到了?”
“沒有,隻是……很難過,不是滋味兒。”朱載坖悶悶說。
朱厚熜笑了。
“父皇,您……怎麽好像還很開心?”
“父皇隻是選擇了得悉一切之後,依然樂觀。”朱厚熜笑著說道,“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你這是在自己嚇自己。”
明明是父皇你嚇我……朱載坖悶悶道:“父皇之前還說,兒臣接手的大明,是曆史之最的大明,皇權也是曆史之最的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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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
“前半句當然是,後半句……也是?”
“當然是啊!”朱厚熜說道,“不是告訴你了嘛,皇權越強,皇權越弱,皇權越弱,皇權越強。”
朱載坖滿心苦悶,滿臉苦笑,道:“父皇,咱能說明白一點嗎?”
朱厚熜老小孩似的說:“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太笨了呢?”
如此口吻說出來,並沒讓朱載坖自卑,卻也讓他明白了,是自己悟性不夠。
朱載坖鬱悶道:“父皇就不能再拔苗助長一次嘛。”
“還拔?”朱厚熜哈哈大笑,“再拔,你這棵禾苗就‘死’了。”
“……”
受父皇感染,朱載坖也笑了下,沉重的心情減緩許多,更多是鬱悶。
“父皇今日說的這些,讓兒臣好生難受。”
“總比沉迷在我大明現在天下無敵,未來天下無敵,千秋萬代天下無敵中強。”朱厚熜突然笑容一收,道,“朱載坖。”
朱載坖一怔,“兒臣在!”
“迎接屬於你的時代吧!”
“我的時代……”朱載坖訥訥說著。
朱厚熜鄭重點頭:“你的時代,你時代下的大明,父皇交了答卷,輪到你做題了,去吧,去承題破題!”
言罷,朱厚熜笑聲爽朗的離開。
那笑聲充滿輕鬆,愉悅,輕快……
朱載坖愣怔許久,才若有所悟的回過神,喃喃道:
“這大明到底是怎樣一個大明,時代又將是怎樣一個時代,李青……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朱載坖終是沒能明悟,隻抓到了問題,卻沒抓到答案。
不過,有一點他知道了。
這是他的考卷!
需要他承題,破題,交卷。
什麽是答卷?
父皇已經說了,留給子嗣的家業,留給後人的遺產。
父皇的答卷異常出色,父皇要他未來交出一份更出色的答卷,這是皇帝的期許,也是父親的期許。
朱載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的到,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全力以赴……
嘉靖四十年大年初一的這場父子交談,注定讓朱載坖回味餘生。
信息量之爆炸,內容之濃縮,需要逐字逐句的去分析,去思考,去鑽研……
朱載坖沒有再不懂就問。
他知道,這不是他現階段能知道的,也明白紙上得來終覺淺的道理。
朱載坖收拾好心情,做好準備,迎接屬於他的時代。
眨眼,又到了吃元宵的時節。
朱載坖沒心情吃什麽元宵,朝中大臣亦然,所有人都投入到了明日的登基大典。
徐階,高拱,張居正,馮保……
這些人,這些人之外的許多人,都如朱載坖一般,去擁抱新時代。
大高玄殿。
朱厚熜、黃錦,津津有味地吃著元宵,吃著宮廷禦廚做的元宵。
不列顛。
李青,李雪兒,津津有味地吃著元宵,吃著李青親手做的元宵。
“你怎麽了?”
“沒什麽。”李青微微搖頭,沉吟著說,“總覺得發生了大事。”
“什麽大事……”李雪兒突然明悟,“你是說大明?”
李青笑了笑,繼續吃湯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李雪兒笑了笑:“皇帝龍體安好,又有你的丹藥,能有什麽大事?你就是多心……”
頓了下,“若不放心的話,咱們就回去吧,這一趟……我挺開心,也挺知足,沒什麽遺憾了,這裏也沒什麽好的,不及大明萬一。”
李青白眼道:“你還真以為隻為你啊?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李雪兒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有負罪感,順著他說道:
“我當然知道為了什麽,一直都知道。”
“是嗎?”
“當然,不就是因為女王嘛。”李雪兒吃味的說,哼哼道,“不行回頭讓皇帝給你賜個婚。”
李青:_||“沒大沒小。”
李雪兒嗬嗬笑了笑,試探著問:“真不回去?”
李青頷首:“銀鈔結算還未落地,這時候走,伊麗莎白乃至整個不列顛朝廷,都會心生忐忑。大明……有朱厚熜在,想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李雪兒調侃道:“依我看呀,你就不能閑著,可你本也沒閑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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