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以錦繡前程作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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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久知,此事若傳開,夫人必死無疑。

    他一個文官,提了長刀捅穿宋冬和宋莊的身體。

    鮮血濺他一身。

    他眼睛發紅,如同一隻野獸。

    宋元久終於妥協,入了太後陣營,收下十萬兩銀子。

    那銀子有一小部分是太後送的,還有一大半其實是薑忠信所送。

    薑忠信裹脅把兄弟心生愧意,但不多。

    他挖了金礦,財大氣粗。當然更多的是想把宋元久捏在手裏,是以出手闊綽。

    “元久收了銀子,我才安心,太後也安心。我是太後釘在外頭的一枚釘子,元久是太後釘在京城的一枚釘子。”

    這兩枚釘子將來都有可能起大作用,太後很是看重。

    越看重,越不能輕易動,讓明德帝有所察覺。

    這讓宋元久有了喘息的機會。他反過來偷偷勸誡薑忠信,明德帝這邊勝算更大。

    薑忠信聽了宋元久的話,到最後也沒給太後賣命。

    “我保住一條命,全靠元久。”薑忠信說,“有一次,太後欲讓元久給明德帝下藥。他可以想辦法在明德帝跟前近身。元久答應了,誰知轉天他就從祭祀的高台上墜落下來,摔斷了腿。”

    聽說是與同僚起了爭執,推攘中被推得掉下高台。

    太醫診斷,宋大人半年不能下床,否則會落下病根。

    太後怒其不爭,卻也無法。

    宋大人逃過一劫,躲著沒親自給明德帝下藥。唯薑忠信知,素來溫和的宋大人一定是故意惹怒同僚,才有機會摔斷腿。

    但那時,他已決定倒向明德帝,並不會給太後的人進言。

    薑忠信為了跟宋元久更深捆綁,陸續送銀子。

    每筆銀子都作了記錄,賬麵上正是三十七萬七千六百兩。

    他自然也有小心思。若自己出事了,宋元久也別想獨善其身。

    宋元久定會為他想辦法脫罪。

    隻是未曾想,賬本暴露,宋元久也這麽快下了大獄。

    “宋莊和宋冬真死了?”時安夏問,“恐怕你不會那麽輕易讓這兩人死。”

    她太知道薑忠信這種人。

    這麽好用的把柄,他又豈能輕易放棄?

    薑忠信歪著腦袋,眼睛耷拉著,奄奄一息,“在地牢裏關著。”

    這是他永遠將宋元久抓在手裏的利器,他不會輕易毀掉。

    時安夏心情沉重地出了牢門。

    了解完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她同情宋大人,可律法難違。

    所幸,就算宋大人入了太後陣營,也沒幹下什麽實質性傷天害理的事。

    那群“半夏”少女,也不是宋大人經手。是薑忠信埋在宋大人身邊的人,假借其名義,秘轉至淩州。

    轉天,淩州加急信件直達京城。

    而昭武帝在參加完駙馬的喪儀,便稱病休養不上朝,一應政務由太上皇主理。

    他秘密帶人以最快速度趕往淩州。

    蕭允德展開時安夏的信,目光在紙頁上緩緩掃過。信中言明,宗正寺丞劉瑞祥乃薑忠信同黨,證據確鑿,可即刻收押。

    但真正令明德帝眉心微舒的,是後半段的內容——兒臣願以免死金牌,換宋元久一命。

    他沉默良久,終是提筆批了一個“允”字。

    可直到朱砂禦筆擱下,蕭允德仍想不通——那個曾經在瓊林宴上被他親手簪花的狀元郎,究竟為何會自甘墮落,沾染贓銀?

    宋元久最終也不肯透露真相。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宋元久被發配鐵馬城服役。

    宋母呼天搶地,撒潑打滾。

    銀子沒了,兒子雖然留下一命,但官位也沒了呀,這讓她怎麽活?

    她瘋癲起來,衝進兒媳婦屋裏揪著對方頭發就往床欄上撞,“你這個掃把星!都是你晦氣,我兒才倒黴!”

    宋母順嘴打罵慣了,根本不知道確實是因為兒媳婦的事,才使得兒子被裹脅。

    平日裏兒子總護著兒媳婦,她想動手還有所顧忌。

    如今兒子不在,她哪忍得住,滿腔怒火撒在兒媳婦身上。

    宋夫人在婆婆的怒罵聲中,忽然如遭雷擊——她明白丈夫收受賄銀的緣由了。

    定是有人拿她當年的舊事威脅了夫君!那個溫潤如玉的狀元郎,竟是為了護住她的名聲,才忍辱負重收了那些銀子。

    “我要去大牢問個明白!”宋夫人掙紮著起身,卻被婆母更加凶狠揪住發髻。

    老太太枯瘦的手指像鐵鉗般死死扣住她的頭皮,“賤人!你還敢頂嘴!”

    就在這撕扯間,兩道身影如疾風般衝進屋內。

    長子宋慎之一個箭步擋在母親身前,次子宋惜之情急之下推了祖母一把。

    “不許欺負母親!”兄弟倆異口同聲,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怒色。

    宋母踉蹌後退,後腦勺“咚”地撞在桌角上。

    老太太頓時頭暈目眩,卻仍撐著罵道,“作死的小娼婦,教得兩個孫子都跟我離心。兒啊……兒!你不在,你媳婦,你兒子都欺負你老娘啊!”

    她疼孫子,不會罵孫子,隻罵兒媳婦。

    罵了半下午,到了傍晚時分,老太太罵聲戛然而止,突然瞪大眼睛,直挺挺向後栽去。

    她後腦的發髻裏,凝著一塊烏黑的血痂。

    家裏被抄沒,丫鬟仆婦都散去了,沒人發現老太太的異狀。

    那時,宋夫人提著食盒去牢裏探丈夫。她沒銀子了,將手上那隻鐲子脫下塞進獄吏手中。

    獄吏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宋,宋夫人,您要進去看就進去看,別害我啊……”

    您相公是因為什麽事進去的,您心裏沒點數?

    這風口浪尖的,您不要命,我還要呢。

    宋夫人沒想到竟能這般輕易踏入天牢,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

    她踉蹌半步,隔著粗木柵欄,終於見到了那個清瘦的身影。

    未語,淚先流。

    四目相對。

    仿佛又見那年杏花微雨,青衫書生捧著半塊硬饅頭,對她笑得溫柔,將饅頭放到她嘴邊,“菡兒,你先吃一口。”

    粗布麻衣的少女羞紅了臉,搖頭,“我吃過了,你吃。”

    她沒吃過,還餓著。

    他知她沒吃過,她那麽瘦。

    他比旁人更加刻苦用功,誓要考取功名,掙多多的銀子,往後買好多好多白麵饅頭全給她吃,把她養得白白胖胖。

    “夫君……”她喉間溢出一聲嗚咽。

    她以殘敗之身嫁他為妻,未出閣便有了身孕。

    可他待她始終如一。

    以錦繡前程作盾,以項上頭顱為契。這世間肮髒風雨,休想再沾她衣襟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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