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0章 他做好了赴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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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宋惜之懷疑大哥是撿來的,其實宋慎之也懷疑過。

    他從小到大都覺得與母親之間隔著千山萬水。

    母親雖不苛待他,但他能感覺出來笑容有多疏離,不似對弟弟那種親和與溫柔。

    所以他事事努力,還鉚足了勁,想要在科舉上像時雲起那樣一戰成名,讓母親為他驕傲。

    父親出事,他不能考科舉,這對宋慎之是個巨大打擊。

    祖母是被弟弟推倒致死,他無比清楚。但長兄如父,如今是他該扛起事的時候。

    他做好了赴死準備。

    可,當母親作證說是他推的祖母,宋慎之的心還是不由自主沉到了穀底。

    他頂替弟弟,是他所願。

    可母親毫不猶豫的偏心證詞,還是讓宋慎之的心裂了個口子,涼嗖嗖的,隱隱作痛。

    他想,他應該是撿來的。

    若他真是撿來的,這條命就當報了宋家的恩罷。

    “幫幫忙,求您讓我看看我兒子。”一個熟悉的女聲在牢門外響起。

    是母親!宋慎之不爭氣地眼眶一熱,心跳都加快了。他腳麻,幾乎是爬到牢門邊,努力向外看去。

    看到母親的裙角!上麵繡有大朵荷花。

    母親愛荷花的純潔,說“出淤泥而不染”,故衣服大多以素白為底,上繡荷花青蓮。

    宋慎之喜出望外,瞬間忘了剛才心口的疼痛,“母親,您怎的來了?快出去,這裏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宋夫人眼神十分複雜地看著長子,心頭湧出難言的情緒。

    她常避免與他目光相對,也不喜他在跟前晃蕩。

    看到他,她心裏就煩躁。

    她試圖改,改不了。也壓製,但不受控。

    她隻能盡量避著他。

    這是宋夫人今天第二次提著食盒探監了。

    她進了牢房,待獄吏走遠,才局促看向兒子。

    兒子也局促看向她。

    四目,相對。

    一觸,即分。

    兒子向她恭敬作揖,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那種長身玉立,“兒子給母親請安。”

    宋夫人的淚又湧出來,這一刻,她沒有煩躁,隻有愧疚。

    長子被夫君教導得很好,讀聖賢書,明聖賢理。

    她低下頭,將食盒放在地上,抽泣,“慎之,來吃飯了。”

    剛才她又親自下廚了,小兒子燒火添柴,她親手做的飯。

    宋慎之十分高興,“母親是專門為我做的飯麽?”

    他席地而坐,盤腿,腰背挺得筆直,如鬆竹般。

    宋夫人沒答,隻看著他狼吞虎咽。

    待他吃完,用帕子優雅擦了嘴角,才意猶未盡道,“母親做的飯菜很好吃。”

    宋夫人輕聲道,“對不起。”

    宋慎之怔住。

    宋夫人自己也不知道這句“對不起”是指剛才在府衙裏說了謊,還是因著往日疏冷了長子。

    她哽咽著,“你怪母親嗎?”

    宋慎之搖搖頭,“兒子不知母親在說什麽。兒子推祖母致死,自是應該承擔後果。”

    宋夫人出了牢門,敲鼓投首。

    她跪在堂下,“民婦剛才說了謊。其實是民婦推了婆母致死。”

    宋惜之跌跌撞撞跑來,跪倒在地,“是我不小心把祖母推開,撞到了桌角……”

    一時母子三人爭著認罪。

    宋慎之再次被提審公堂,母子三人供詞皆同,唯至推人一節,俱自承己過。

    縣令甚感棘手,較之互相推諉之案更甚。

    且涉宋大人家眷,宋案本就波折,又得公主免死金牌,一時難斷,遂上報朝廷。

    太上皇遣趙立仁接辦此案。

    趙立仁回家後,提起這樁案子。

    趙夫人道“宋家那老夫人?眼皮子淺薄,在外亦不給兒媳顏麵。曾於大庭廣眾下揪她耳朵,我親見那媳婦立著不敢躲。”

    趙立仁隻聽著夫人說話,沒發表意見。

    趙立仁正是要從夫人口中去辨別宋老夫人的為人,如此聽來,婆媳關係自來不睦。

    宋大人下了獄,宋母肯定在家欺負兒媳婦,兩個兒子護娘,推攘之間磕到碰到,這也是常事。

    次日,趙立仁分審三人,供詞反複核對,皆無出入,確係過失致斃。

    驗得宋夫人頭皮有傷,顯是被揪發之痕。

    這是運氣不好,剛巧死了人。若在平日,推了便推了。

    總體來說,這就是一樁升級的家務事。

    雲起書院上至教諭,下至同窗,聯名具結,共證宋慎之和宋惜之兄弟倆品性端方,乞朝廷矜宥。

    牽頭的,是國子監祭酒時雲起。他洋洋灑灑潑墨,又援引兄弟二人舊日詩文為證,愛才之心,溢了滿篇。

    宋元久本人雖聞母親去世悲傷,但他幾乎都能想象當日的場景。

    定是母親趁他不在家,對夫人大打出手,兒子們才會上前阻止。

    他在獄中也寫了文章,證明母親素來強勢,以前就常與妻兒起衝突。而妻兒以往皆恭敬,從未有弑親之心。

    趙立仁認真整理卷宗,細心琢磨太上皇欽點他審案的意圖。

    下午在打麻將的時候,又聽同僚聊起往事。

    同僚甲說有一次家裏舉辦宴會後,宋大人忽然無故送了他一套瓷器。

    蹊蹺的是,那次宴會少了一隻碟一隻碗。

    這算賠償。宋大人沒明說。

    同僚們各自說起自己的經曆,都是宋大人事後莫名送禮。

    老太太果然眼皮子淺,出去做客,見到好東西都往家裏捎。

    “宋大人不容易。”同僚們猜,“想必賄銀也是老太太私自收的,宋大人被牽累了。”

    “肯定是的,宋大人在朝中素來清正。”

    “不然海晏公主為何要用珍貴的免死金牌救人?聽說公主也隻有那一枚,下次想救人都沒得用了。”

    無人知宋元久案的真正內情。

    趙立仁最終判了三人流放鐵馬城。宋家也算圓滿。

    宋母被草草葬了。

    沒什麽人來悼念,宋府短短幾日荒草叢生,一片蕭條。

    淩州也傳出消息,鬆城守備將軍薑忠信罪狀昭著,敕令就地正法,立斬轅門,不必押往京城。

    暗裏激流湧動,牛鬼蛇神作生死一搏。

    時安夏眸色幽沉,冷然吩咐,“凡有異動者——”聲線陡寒,“皆以謀逆論處。”

    這是昭武帝第一次見時安夏這般殺伐果斷的模樣,如同一個禦駕親征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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