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一個瘋婦而已

字數:4113   加入書籤

A+A-


    黃家上表奏請,邀集當世鴻儒名士共組送親使團,遠赴梁國為公主執禮。
    此議既出,非但獲朝廷恩準,更引得四方文人競相附議,一時蔚為風潮。
    黃家此番為公主造勢,可謂做足了文章。
    一時之間,連市井小民都真切體會到海晏公主在文人雅士中的威望。能被人稱為“先生”,已是極大尊榮,更何況還是個年輕女子。
    最感震驚的倒非北翼百姓。公主之才,他們原就早有耳聞。
    真正瞠目結舌的,是那些梁國使臣。
    簡直是意外之喜!
    早前隻當公主長得美,得帝王鍾情歡心。絕未曾想到,他們的皇後,竟有如此影響力。
    與公主即將遠嫁梁國的消息同時炸開的,是駙馬死而複生,竟然跑到梁國稱帝。
    說書先生都麻了:“給我一百個心眼子,我都不敢這麽編!”
    當真是現實永遠比話本子精彩,到底是格局沒打開啊。
    整個京城都在為駙馬和公主沸騰。
    時安夏感念黃家心意,幾日後在少主府擺了賞荷宴,邀請黃家上下同樂。
    當日不止文暄帝帶著小皇後魏娉婷到場,太上皇帶著太上皇後也微服出訪來了少主府。
    便是這日,時安夏聽聞黃思凝瘋了的消息。
    世人總愛說“氣暈了”、“氣得吐血”、“氣瘋了”,不過都是些誇張說辭,沒人當真以為誰會因此暈厥、嘔血、癲狂。
    可黃思凝是個人才啊,愣將這三種狀態,一樣不落地演繹了個透徹。
    這日女眷來得多,但文氏因女兒顏麵盡失故而缺席,隻派了孟姨娘帶著兒子代表長房來沾個喜氣。
    原本書香門第、百年清譽的黃家出了黃思凝這樣一個沒羞沒臊的人,當是人人對黃思凝三字諱莫如深。
    偏生這日,顧娘子領著周先臨踏著滿地落花而來,渾然不知正撞上公主的賞荷宴。
    她因著公主說要補種餘生閣的霓裳花,這不是有貨了嘛,正好送到公主府來。
    她身後跟著的周先臨指揮小廝抬進七八個纏著紅綢的樟木箱,那都是水運來的霓裳花苗。
    顧娘子這霓裳花的生意,其實源頭就是從周家來的。
    周先臨此次入京,正是雇了大船給顧娘子送霓裳花。
    自周家花田啟程,經三州十二驛,最終在京城賣出天價。周先臨此番押船進京,船板下壓著的何止是花苗,更是好幾年的流水賬本。
    周家獲利之豐,堪稱“日進鬥金”,賺了個盆滿缽滿。
    尤值唐楚君大婚之際,為替顧娘子造勢,將霓裳花苗列入陪嫁之列,植於慶壽宮禦苑之中。
    這更加使得京城權貴對霓裳花有了偏執的熱愛,乃至生出諸多玄奇之說。
    若黃思凝不扯閑,不作妖,老實本分一些,在周家當少奶奶的日子定能過得風生水起。
    且商賈之家向來敬重百年清流,尤其是黃家這種真正的頂級文人世家,更是在周家算得上仰望其項背的存在。
    誰知……
    黃周兩家甫一照麵,俱是一怔,場麵頓時凝滯。
    前日因黃思凝之事,雙方剛起過爭執。
    周先臨才知所娶之妻竟是被黃家除族之女,怪不得來了京城都不讓他這個女婿親自上門拜會。
    黃家則初聞黃思凝嫁人之事,然既已除族,婚嫁自與黃家無幹。
    周先臨自覺受了天大的蒙騙。他要退貨,要說法。
    黃家卻有口難言,隻得將過錯盡數推與文氏。
    可文氏終究是黃家婦,此事如何撇得幹淨?
    周先臨硬氣,憤而揚言要去衙門告黃家騙婚。
    黃家雖不懼訴訟,然此等醜事到底不光彩,若鬧上公堂,必成市井笑談。
    更兼當年除族緣由,實與公主有所牽連。值此公主即將遠嫁梁國為後之際,稍有差池,恐成公主清譽之玷。
    霍氏作為當家主母,當機立斷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盡數告知時安夏,也希望與周家私下解決,別鬧上公堂。
    時安夏這才發現,在不知情的時候,竟然有人因為自己的好運給氣瘋了。
    簡直可笑!
    她都能想象得出黃思凝聽到駙馬沒死的消息有多癲狂,更何況駙馬不止沒死,還成了鄰國皇帝。
    她一個帶著三娃的寡婦竟然搖身一變,即將成為梁國皇後。這擱誰受得了啊!
    黃家教養出這樣一個心胸狹隘的女兒,著實臉上無光。
    時安夏全程隻是聽著,沒有表明態度偏向誰。
    雙方都坐下來,當著公主的麵,將這內裏的誤會解開。
    周先臨是生意人,冷靜之下自然不會因為一個不知輕重的瘋婦得罪京城權貴。
    且這裏頭如今已牽扯了三方人,一是百年清流的黃家,二是海晏公主,三則是顧娘子。
    一旦處理不好,周家損失的可不隻是這點顏麵,而是數不盡的財富。
    女子和財富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周先臨率先表態,“我不告了。”
    他這話說得極委屈,又隱忍。
    黃家終究不是那等仗勢欺人之輩,霍氏心下微動,略一遲疑,“此事……原是文氏欺瞞在先。”
    這是各自都給了對方台階下。
    尤其周先臨長歎一聲,坦然承認,“也是在下生了攀附之心。”
    這門親事本就結得蹊蹺。當日議親時,黃家隻來了個自稱當家主母的文氏。
    她以“黃家眾人皆在京城,不便遠赴譽州”為由,將議親之事盡數攬下,旁人竟都插不上手。
    顧娘子鬆了一口氣。都是公主的熟人,若真對簿公堂,這麵子不好看。
    退一步,海闊天空。她打了圓場,雙方態度都似緩和。
    霍氏主動提起,周家若想休了黃思凝,他們黃家是沒有意見的,更不會阻攔。
    她此時倒不是對長房落井下石,僅本著不讓周家吃虧的原則解決問題。
    周先臨是個人精,自然也不會順勢把黃思凝退回去。
    一個瘋婦而已,能吃得了幾口飯,能耗幾個銀子?回家找個院子關起來就是,能礙多少事?
    可這個瘋婦隻要一天在他周家,文氏就欠他周家。文氏是黃家人,也就等同黃家欠他周家。
    往後這門親戚可以不走,但該給的體麵必須得給。
    在場的都是人精,豈能不懂周先臨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