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廊橋
字數:3449 加入書籤
“被人算計?”紓雅猜想他定是發現了什麽大事不可告人,遂試探道:“你從閔側妃的新房出來,莫非察覺到不妥?寧王威脅你了?”
閔紅荼與許玦的私事雖令她憤怒,可平靜下來一想,紅荼聰慧過人,多年在皇帝身邊周旋,始終未曾被納入後宮,如今又怎會受許玦所惑,為人側室,除非迫不得已。
伍必心無奈搖頭,眸子裏閃過一絲糾結,他的憂慮並非源自許玦,可許玦的確與從前不同了,一個自小性子內斂善良受欺的孩子,常年徘徊於愛恨邊緣,要麽軟弱一生要麽包藏禍心,顯然,他的個性愈發鮮明。
“不是寧王......你可知我的養母並非市井婦人,她曾經收養孤兒,僅是為了培養細作替她們賣命,必心較為幸運,來到魏兄身邊,不必提著腦袋做事,紅荼不同,她在波譎雲詭的皇宮裏,許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必心忽得陛下賞識,超出組織所料,所以她們困住紅荼,以此挾製我......”
他半句未提長公主,唯恐再給魏垣增添煩惱,可即便是這樣籠統的說法,也讓紓雅為之一驚。
“組織?傳說中的‘檀氏餘孽’?”紓雅心房搏動不止,指尖愈發寒涼,“如此要緊之事你怎會輕易泄露,況且還是在他人府中......”
伍必心沉默半晌,方徐徐應了聲“是”,“你覺得寧王無意探聽到此事會告訴皇帝?坐收漁利豈不更好......必心受製於人多年,這是頭一回要靠犧牲她來換取安寧,又怎能心安理得?”
眼前這個鎮靜嚴肅,言辭冰冷的人令紓雅感到十分陌生。從小到大,她聽過無數關於檀氏與天機閣的風言風語,極盡渲染其神秘與危險,長公主母子也因此活得小心翼翼,然而真正的“細作”她從未見過,權當訛傳,直至伍必心說出這番話。
“我不信!”紓雅定了定神,促聲道。
“不信?”伍必心暗自苦笑,“不信我是細作,還是不信我編了這麽個蕩氣回腸的故事?”
“你已經騙了我很多次,最初是皇帝的暗探,後來是國公府眼線,如今陛下對長公主的戒備已消,你們又變成檀氏細作,之前是假,這次也未必真……”
“那紓雅可聽說過‘事不過三’?”伍必心話帶戲謔。
“細作也好死士也罷,倘若你真有所圖,跟隨夫君的這些年早被他發現端倪……細作不會屢次舍己救人,也不會費盡心思為災民製藥,更不會為無關之人流淚,除非你們才是一黨,他之意即你之意,可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麽?”
正此時,不遠處火光攢動,由遠及近,伴隨陣陣腳步聲,像是魏垣在提燈尋人。
伍必心轉頭望向那逐漸靠近的光亮,咽下辯解之言,“記住我的話,你與魏兄務必小心。”
略微猶疑間,寧王府的侍衛們提著燈籠已至橋下。火光映照中,紓雅看清人群之後除了魏垣,還有身著喜服的許玦。
“還未答謝伍大人,遍尋不見,未料竟與小姨在池上吃風。”許玦一上橋頂,便率先開口。
“必心曾也是我身邊的人,大家相處無所拘束,今夜倒是夫人先尋到了他。”魏垣聽出他話中帶刺,忙打圓場,“況且此地還是阿玦你的府邸,又怎會像在宮中那般輕易讓奸人陷害。”
驀然提起前事,許玦心中升騰起一團急火,卻也隻能咬牙平息,“自是不會,表兄多慮了,阿玦隻看這廊橋偏僻,未留意伍大人好靜,竟挑了此處透氣,若碰到夜貓傷人就不好。”
紓雅忖量片刻,付之一笑,“姐夫切勿擔憂,我與伍大人這年輕力壯的,即便誤入山野也能安然回歸,斷不會被那偶爾竄出的夜貓所傷。”
她雙眸星輝閃爍,絲毫不受這盆髒水所染。許玦雙唇緊抿,恰要回應,卻隻聽她接續道:“聽說閔側妃受了極大委屈,姐夫你該回去好生安慰才對,到底也是洞房花燭夜,怎能空耗良宵,留新娘子獨守空房......”
言畢,紓雅挽起魏垣手臂,挪步下台階,身後伍必心躬身致禮,隨二人一同離開。
魏垣本還想與之多說幾句,誰知紓雅態度決絕,手勁也重,幾乎掐進他肉裏。魏垣數度回頭,可許玦還僵在原地,背身而立。
許玦心緒久久無法平靜,哀怒雜糅,仿佛整個人正沉溺於一個巨大而空洞的漩渦之中,無人願意伸手援救。
他以為能與表兄相互倚靠,卻未曾察覺,表兄身邊總有人比自己更為重要,韋紓雅,伍必心,甚至還有他所支持的許瑜。自己不過是個負擔,一味卑微乞求,以致稍有越軌便被視為罪大惡極。
而今魏垣大抵已經厭棄他,妻兒與自己疏遠,親信近侍又與心愛之人針鋒相對,種種事端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令人窒息。他已習慣無助,再也無法憑借一己之力止息紛爭。
“殿下大喜之夜,不如早些回房。”靠前的侍衛勸道。
“閔側妃憂心她的侍女,本王且去探視王妃吧。”許玦回過神,握緊心中最後一根穩繩,強自鎮定。
拐過回廊,魏垣方才輕聲呼痛,“阿玦做得確實有些過,但他本性不壞,你又何必用言辭羞辱他......”
“橋上所言,未帶一個髒字,且句句實情,何來羞辱一說?”紓雅麵露不悅,停下腳步,“不知你們在新房內起過什麽齟齬,他莫名就要汙蔑我與必心,夫君當時聽得一清二楚。”
魏垣稍顯錯愕,少頃,沉聲微歎,“他自幼飽受欺淩,內斂寡言,最易混淆方向,時常走極端罷了。”
紓雅堅持己見道:“我隻知他貴為皇子,是現今炙手可熱的寧王殿下。他曾深愛姐姐,謙卑至極,讓我以為他是世間少有的癡心人......可憐姐姐一片真情,算是錯付了,為她籌謀的替嫁之計亦是徒勞。”
借著懸垂的燈籠,魏垣看清她眼中淚光點點,與先前回應許玦時的從容含笑截然不同,他竟在那語氣強硬的話中聽出了一絲“放棄”的意味。
魏垣頓時百感交集,反思先前之言或有不妥,無論哪一方,都是他真心相待之人,他絕不願看到他們勢同水火。
他不由分說地攬過紓雅,緊緊揉進自己胸膛,略帶委屈道:“可別!明明前腳才說厭惡寧王行徑,後腳便要效仿他了?”
這話噎得紓雅啞口無言,隻覺他說得在理,便借著衣襟的遮掩開始低聲啜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