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燕子好像聽到了院子裏有劈柴的聲音，朦朧中燕子跑到院子，一彎新月掛在空中，寂靜的小院偶爾有幾聲蟬鳴，月光下哪裏有爸爸的影子。燕子突然清醒過來立馬跑到豬圈嚎啕大哭起來，原來剛才聽到的劈柴聲是夢境，是幻覺。爸爸的去世對燕子的打擊無疑是重大的，婚變、下崗這兩件人生大事都失敗了，好在有爸爸媽媽的陪伴和爸爸媽媽的幫助，現在爸爸不在了，燕子的天塌了。燕子從來不在兒子麵前哭，所以心裏有了委屈當時跑到豬圈裏，她不想被鄰居們聽見。哭累了燕子回到屋裏卻睡意全無，滿腦子都是爸爸在世的時候幫助自己帶兒子，接送兒子上學放學，幫助自己劈柴、砌豬圈......
    燕子忘不了那年，那是燕子人生中最痛苦、最艱難的一年。燕子的婚姻在兒子還不到兩歲的時候走到了盡頭，她帶著兒子住到了娘家。失敗的婚姻讓燕子失去了生活的勇氣，但是還有一份她最鍾愛的職業能夠讓她堅持著，所以無論多苦多難她都堅持下來了。
    可是1994年春天的開學季，還有兩天就要開學了，燕子卻收到了下崗通知。但凡內心再強大，一個弱小的女人獨自一人，每天帶著孩子不辭辛苦地風裏雨裏雪裏，往返在幾十公裏的上班路上，有多辛苦？多艱難？她沒有垮，她都能挺過來，因為這是她的摯愛。可現在她沒了工作，失去了她一生中最鍾愛的職業，她什麽都沒有了，還活著幹什麽，一個沒有了婚姻、沒有事業，一個被社會拋棄了的女人，如同行屍走肉地活著有什麽意義，不去死還等什麽？
    十四年的教師生涯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終結了。一個靠打零工賺錢養家的小女人就這樣從此誕生了。燕子獨自一人帶兒子子娘家一住就是八年，其中的汗水、淚水、苦水、心裏流出來的血水，混在一起足可以把燕子淹沒o）了。是爸爸如山般的安慰和如天一樣守護，才讓燕子走出了陰霾堅持到了現在。
    現在爸爸不在了，我該怎麽辦？爸爸，我該怎麽辦？
    燕子覺得這些年是自己拖累了爸爸媽媽了，如果不是自己住到娘家，爸爸媽媽就不會這麽累心，所以就不會有病。
    農村不像城裏，沒有那麽多的工作可以選擇，隻有農忙季節才有事情做，燕子四處奔波找事情做。她每天帶著兒子奔波在田間地頭，育苗、打池埂、插秧、打藥、鏟地、割水稻、扒玉米，什麽活都幹。插秧的時候手裂出血口子鑽心的疼，打農藥的時候，藥物過敏昏倒在水田裏，鏟地的時候中暑，這一切燕子都不怕，也不與任何人說，她怕爸爸媽媽擔心。讓燕子仍然記憶猶新的是：那次帶兒子插秧，燕子把兒子放在池埂上，自己下田插秧去了。就在燕子走到池子中間的時候，突然聽見兒子的哭喊聲，燕子扔下秧苗就朝兒子跑去，可是秧田裏每一腳踩進去很難拔出來，燕子急的快哭了，最後兒子還是被挑苗的打工人救了上來。那一刻燕子死的心都有了。
    想著想著，燕子累了，無聲地哭泣著走出房間洗了把臉坐到沙發上，看著窗外淡淡的月光，又一次睡著了，也許是太思念爸爸了吧，這一覺又是渾渾噩噩地似睡非睡......
    燕子打工時經曆的點點滴滴都沒有逃得過爸爸的眼睛。進入冬季，農活基本沒有了，燕子就去飯店打工，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十點下班。睡夢中在飯店打工的一件事，人一直經常會在夢裏重現：一次下班出門，燕子愣住了，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燕子的眼簾，頃刻間，眼睛模糊了......那是最最疼愛自己的爸爸。
    燕子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那個夜晚，天空飄著鋪天蓋地的大雪的日子。
    那天早上臨上班時燕子就告訴爸爸：“爸，你今天不要接我了，今天下雪路滑。”可是當燕子下班出門的時候，那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竟披著一身厚厚的積雪，在門前的路基上踱著步子。腳下踩出了一大片腳印，瞬間又被大雪覆蓋了。聽到身後關店門的聲音時，那個“雪人”停住了腳步轉過身，雪在路燈的反射下閃閃地發著光。
    下了一整天的大雪依然飄飄灑灑，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燕子攙扶著爸爸在大雪裏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此沒有說話，靜靜地走著，隻有腳下“咯吱、咯吱”的踏雪聲溫馨、優美、綿長。父女倆的身影被路燈漸漸拉長、變短、重疊、變短、拉長......
    燕子離婚後在娘家一住就是八年，這八年裏爸爸從來沒有問過燕子的事情，因為爸爸知道燕子做事是有分寸的，問了怕燕子傷心、多心。爸爸也從不給燕子臉色看，也從來沒有對燕子大聲吼過。那時的琦兒還不到兩歲，可爸爸也從來沒有嫌棄過。相反的燕子出去打工都是爸爸在照顧。退休後的爸爸本來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了，可以去老幹部活動中心參加各種活動。可是爸爸退休後的生活，被燕子占據了。特別琦兒上學以後，爸爸為燕子承擔起了本該屬於燕子的接送孩子上學放學的任務，早上送，中午接，下午送，晚上接，風雨無阻。
    記得有一次，因為下雨燕子下班早些，回到家看見爸爸坐在沙發上往腿上塗藥。燕子走過去就看見爸爸的腿上有掌心大小的擦傷，較嚴重的地方還有血液滲出。燕子拿過棉簽給爸爸塗藥，心疼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兒子膽怯地說：“姥爺是背著我上坡的時候滑到的，就把腿摔壞了。”琦兒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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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安慰著說：“沒事。琦兒不怕，姥爺老了，腿腳就不利索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燕子突然覺得爸爸是真的老了，不是年輕的時候了。好不容易捱到退休卻被我困住了，我不能那麽自私地剝奪爸爸的剩餘時間了，讓爸爸去做他自己喜歡的事情。那次以後，燕子就決定每天自己送兒子接上學，這樣爸爸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就會有一個健康快樂的晚年生活了。
    在燕子的生活中，燕子覺得爸爸還沒有走，處處都有爸爸的身影、爸爸的聲音、爸爸的關懷和嗬護。燕子知道爸爸一直在自己的左右、在自己的身後安慰我、支持我、鼓勵我。我才變得像現在這樣堅強、這樣獨立吧。
    燕子的淚水不斷，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爸爸，您就是我的天！爸爸在，天就在，我還怕什麽呢？
    “爸。”一聲打破了寂靜的清晨。燕子搖了搖頭，剛才又做夢了：
    可是爸爸你就那樣急匆匆地走了，沒有給兒女留下一句話，沒有麻煩兒女給他送過一杯水，給他喂過一片藥。甚至從小到大都沒有給爸爸端過洗腳水，沒有，沒有......燕子什麽都沒有為爸爸做過，甚至很多都是應該做的卻沒有做，連一個盡孝的機會的沒有留。燕子內疚的心像是被誰揪了出來，然後用刀子一點一點地割一樣的痛，很痛很痛，撕心裂肺的痛啊。
    爸爸走了，真的走了，永遠的走了，燕子的心被掏空了。他走的那麽匆忙，走的又那麽安詳，他沒有給兒女留下一丁點點的麻煩。
    那一刻，燕子在夢裏一遍遍喊著爸爸，長大了嘴巴卻喊不出一點聲音，她恨透了自己，恨自己給爸爸添了很多麻煩，恨自己讓爸爸操心費神了，燕子在心裏喊著：爸爸都是燕子讓爸爸受累了，是我的錯，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錯......爸爸，我是一個不懂事、不孝順的女兒，爸爸！我不求您原諒，但願在天堂裏您過的好。
    從爸爸走的那天開始，爸爸就經常出現在燕子的夢裏。每次爸爸都是在幫助燕子做事情。也許爸爸一直不放心燕子吧，所以到了另一個世界裏用夢牽掛著燕子吧。每次夢到爸爸，燕子都會問爸爸：
    “爸爸，您為什麽走的那麽急啊？您為什麽不給我一個孝敬您的機會啊？為什麽不讓我伺候您哪怕一天啊？哪怕讓我為您端一杯、送一片藥也好啊！爸爸”可是爸爸總是笑笑不說話。
    世上沒有來世，隻有今生。爸爸，來生如果我們還做父女，那就讓女兒做爸爸，您做女兒。讓我對您就像您對我一樣做您的山，為您撐起一片天。
    燕子就像看漫畫書一樣的一頁一頁地翻篇，就這樣不知道過多久，東方已是魚肚白，燕子是視線開始模糊，大腦漸漸失去意識......
    在模糊的記憶中，爸爸還沒有走，爸爸一直在燕子的身邊、在燕子左右、在燕子身後，那雙慈祥的眼睛還在凝望著.....
    “咚咚”敲門聲驚醒了燕子，燕子立馬坐了起來，什麽都沒有。爸爸不在，冷冰冰床、冷冰冰的屋子，心都是冷的。
    爸爸去世以後，媽媽才告訴燕子，爸爸每天接燕子下班，並不是怕燕子不敢走夜路，而是爸爸害怕燕子又走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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