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冷冷的丟下幾句話，帶著蔣虎就要走。
    趙立春萬萬沒想到，楊東一個縣委書記，竟敢在自己麵前，如此耍脾氣。
    雖然自己不是吉江省的一把手，但好歹也是正部級領導。
    楊東就算仗著肖家子弟身份，也不該如此輕視自己。
    自己可是給足了楊東麵子了，親自出現在呂州市這個私人茶莊，來跟楊東見麵，費盡心思跟楊東解釋，不惜演戲來給楊東一個台階，以此化幹戈為玉帛。
    又是讓兒子送茶，又是想讓兒子去吉江省慶和縣投資的。
    雖然後麵這個善意，還沒說出口，但都在他打算之內。
    可是楊東這個態度，讓他臉色瞬間難看下來。
    要不是忌憚畏懼肖家的權勢，他這個漢東省委書記，也不至於如此卑微。
    “且慢。”
    趙立春沉著臉開口，用話攔住楊東與蔣虎的腳步。
    趙瑞龍站在一旁，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明白為什麽楊東忽然變了臉色。
    難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嗎？
    非要弄的雙方下不來台？才好嗎？
    為了幾個無權無勢的老百姓，連官場的潛規則都不顧了？
    “小楊同誌，天熱難免火氣大。”
    “先別急著走，吃點西瓜，消消暑。”
    趙立春的城府也的確是深。
    剛才還是滿臉的怒色，現在又笑嗬嗬的開了口。
    他揮了揮手。
    立馬就有私人茶莊的工作人員，把切好的冰鎮西瓜，端了上來。
    不僅僅有冰鎮西瓜，還有冰鎮楊梅，冰鎮小番茄等等。
    “這西瓜，是漢東省壽光的瓜，全國馳名。”
    “小番茄也是壽光特產。”
    “不要那麽大火氣，年輕人。”
    趙立春笑嗬嗬的開口，勸著楊東。
    而蔣虎則是看楊東，楊東選擇坐下，他就坐下。
    楊東要是繼續走，他也跟著走。
    反正他的立場從未變過。
    “趙書記，這和年輕人火氣大，性子急，沒有任何關係。”
    “你們父子倆在這裏一唱一和，把趙瑞龍明顯惡劣的違法犯罪，知法犯法，說成是不知者不罪。”
    “而且赤裸裸的在我麵前演這一出，你們有些過分了。”
    “我慶和縣東街鎮的老百姓，因為這個化肥，絕收的，減產的，土地受損的，不計其數。”
    “我要是在這裏喝你們的茶，還吃你們的瓜，最後還要平你們的事，那我楊東，對不起我治下老百姓。”
    楊東站在涼亭邊緣，望著裏麵坐著的趙立春，和站在一旁的趙瑞龍。
    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趙瑞龍見楊東如此的不給麵子，索性也就直說了。
    “楊東，什麽為老百姓伸張正義啊，你不就是想得個名聲嘛？”
    “再說了，這老百姓無權無勢的，本來就好欺負，那我不欺負，不還有別人嗎？”
    “你能攔住我，還能攔住天底下其他人嗎？”
    趙瑞龍用他特色的，慵懶的口音和語氣，說出這幾句話。
    仿佛他說的便是真理一般。
    壞人的話，似乎總是引人讚同。
    反倒是理想者的話，被人誤解，更被人嘲笑。
    沒見過陽光的人，總覺得太陽會毒死人。
    沒見過好人，便覺得世界都是惡人。
    “趙瑞龍，那我問你。”
    楊東不跟他辯解，也不跟他解釋，更不需要跟他說什麽道義。
    隻需要問幾個問題，善惡自明。
    “你利用化肥廠，是否為了賺錢？”
    楊東開口，冷著臉問他。
    趙瑞龍順理成章的點頭：“是啊，我投資不為了賺錢，為了啥？為了理想嗎？”
    楊東點頭一笑：“好，很誠實。”
    “那我再問你。”
    “你的化肥廠生產假冒偽劣化肥，是不是可以讓你賺更多的錢？”
    “當然了，要不然我為…”
    “咳咳咳…”
    他話沒回答完，就被趙立春咳嗽打斷。
    趙瑞龍也反應過來，楊東在挖坑。
    楊東一笑，不在乎趙立春打斷趙瑞龍的回答。
    因為從趙瑞龍剛才毫無半點猶豫的回答，就可以看出來，他心裏是絲毫沒有法律顧忌的。
    “趙瑞龍，咱倆今天的對話，如果推放出去，我估計會有很多人站在你這邊。”
    “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這樣的人，反而見你這樣的人，很多。”
    “正因為如此，人們早就不信善，而崇惡了。”
    “但我要告訴你，不管有多少人認同你，認可你，甚至讚美你。”
    “在我楊東這裏，老百姓是不能被欺負的。”
    “你說老百姓無權無勢，我承認，你是對的。”
    “全天底下的老百姓，本來就是任人欺負的角色。”
    “但在我慶和縣不是。”
    “我管不了其他地方的老百姓。”
    “但我一天是慶和縣的書記，就不會讓他們受委屈。”
    “你說老百姓無權無勢？”
    “那我告訴你，我慶和縣的老百姓，他們不是無權無勢，他們有權有勢，他們的權勢就是我。”
    “他們最大的背景和靠山也是我。”
    “他們受委屈了，受苦了，我這個縣委書記會替他們做主。”
    “你說我假正義也好，說我借此邀名也罷。”
    “這件事，我就做了。”
    “我就跟你趙家扛到底！”
    “我跟你鬥到底。”
    楊東接連的十幾句話，讓趙瑞龍從前到後感受到了一股涼意。
    不僅僅是他，趙立春也感覺到了。
    甚至趙立春看到了一個鐵骨頭，一個不好啃的骨頭。
    “茶葉，西瓜，小番茄，說句實話，你們是怎麽有臉吃下去的？”
    “這些東西，就是你口中無權無勢的老百姓，種出來的。”
    “還有，希望你這輩子吃的都是綠色食物，別被問題化肥農藥，染了身子。”
    “但你這樣的人，天底下太多了。”
    “所以，你能賣給其他省市的劣質化肥，別人也能把劣勢化肥賣給你們。”
    “所有人世間的事故與災難，真相無非是人坑人罷了。”
    “你能坑別人，別人也會坑你。”
    “你心裏沒有法律，沒關係。”
    “恰巧，心裏沒有法律的人，不止你一個，有很多很多。”
    “所以，你早晚也會被不知法，不守法的人，坑到頭上。”
    “希望到那個時候，你別怨，也別怒。”
    “不想好好過，大家都別過。”
    楊東說到這裏，轉過身去，但沒有立即走。
    “不要去嘲笑還有理想和良知的人，哪怕他們微不足道，哪怕他們如大熊貓一般稀少。”
    “但要是他們徹底死了。”
    “人間早晚會變成煉獄。”
    “而到了那個時候，再去試圖挽救良知，那就是笑話。”
    “再去期盼正義出現，更是癡心妄想。”
    “權力與世俗會殺死理想與良知，可最終你們也會被殺掉。”
    “最後，我再說一句。”
    “你說我邀名？你覺得用得罪一個省委書記的方式邀名，到底是你腦子壞掉了？還是我腦子有毛病？”
    “邀名？從我得罪你們這一刻開始，我會被更多權貴厭惡。”
    “趙瑞龍，你覺得我楊東是傻子？為了一點名聲得罪權貴？”
    “記住了，我不是為了名，我是為了義！”
    楊東說完了這一切，才邁步離開。
    蔣虎一句話都不需要說，隻需要默默的跟在後麵。
    趙瑞龍沉默了許久，最後聳肩一笑，滿臉鄙夷。
    “他真投錯了胎。”
    “他不配做肖家人，不懂好好享福。”
    “他就應該做無知且低賤的老百姓。”
    “因為隻有賤民，才會期盼正義。”
    “而權貴，隻需駕馭賤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