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世貿廣場停車場的時候，天空飄飄灑灑的下起了雪。

    直到坐在頂樓臨窗的雅座裏，陸雲歌依舊呆呆的沒回過神來。

    看見孫秀娟的第一眼，陸雲歌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

    終於。

    她最擔心的這一幕終還是發生了。

    認嗎？

    不願意。

    哪怕不知道當年的事實真相，可憑那些年的調查，和她去大涼山親眼看到的，她已經隱約猜到了。

    她不是被羅敏芬搶走的。

    而那對夫妻也並非一無所知。

    可不認嗎？

    世人會怎麽看她？

    嫌貧愛富的假千金，被親生父母尋上門來，卻貪戀富貴不願認他們？

    更別說孫秀娟還重病纏身。

    無論往前還是退後，那一步仿佛都是錯的。

    可溫暖甚至沒給她猶豫的機會，就幫她做了決定。

    “姐，雖然我們一樣大，可我見識的人心比你多！”

    點了陸雲歌最愛的提拉米蘇，溫暖抬眼看著陸雲歌道“100萬隻是個開始，隻要你給了，以後會有無窮無盡的100萬。……哪怕他們死了，可隻要你活著，他們的孩子、孫子，子子孫孫無窮盡，所有人都會盯上你，變成一條條的水蛭，吸你的血，直到吸幹為止。”

    “姐，無論當年發生了什麽，你都是無辜的！”

    “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有我在，有爸和哥在，我們會護著你的！你呢……”

    把香甜可口的拿鐵推到她麵前，溫暖莞爾，“你負責吃好，喝好，安安心心當你的陸家大小姐，於家少夫人。其他的人和事，不必在意！”

    “好！”

    陸雲歌回過神來，輕呼一口氣，打趣溫暖，“你就不怕他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真的要帶我回大涼山？”

    溫暖笑容溫婉，“窮鄉出刁民，可咱家，也沒一個人是吃素的！”

    話音落，手機叮鈴鈴響起。

    陸雲歌的手機屏幕上，“大壯”兩個字清晰可見。

    溫暖那頭，孟小禾發了視頻電話。

    話說到一半還沒說完，沈綏安和於非凡的電話相繼打了過來。

    兩人到家的時候，一大家子人已經全都回來了。

    眼見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陸雲歌一臉無事發生的淡然，“我真的沒事，不信，你們問溫暖。”

    溫暖笑而不語。

    沈綏安放了心，“我已經跟顧局那邊打了招呼，有什麽消息，他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的。”

    這是平常的一個晚上。

    可對陸雲歌而言，卻是輾轉反側的一個晚上。

    腦海裏來來回回都是認與不認兩個念頭，一閉上眼就是孫秀娟那句聲嘶力竭的“你不能見死不救”。

    陸雲歌實在沒辦法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家人身後，做個膽小鬼，做個睜眼瞎。

    “於非凡？”

    “在！”

    “如果當年什麽都沒發生，我還是大涼山山溝溝裏一個缺衣少吃的小姑娘，你說……我們每個人的人生軌跡，是不是都不同了？”

    “對。”

    黑暗中，於非凡攏緊陸雲歌，“如果什麽都沒發生，芬姨還困在大涼山，你也留在大涼山，那麽，大涼山就還會有無數被拐騙、被欺辱的女孩子……芬姨逃出來了，還帶走了你，而你，解救了那些原本永遠都逃不出來的女孩子，拯救了無數個破碎的家庭。”

    “老婆，你好棒！……我為你驕傲！”

    於非凡低頭親親陸雲歌的額頭，“我以前不信報應，不信因果循環，可因為你，我希望這世上真的有報應！”

    “乖，好好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真的能結束嗎？

    不知道。

    不敢想。

    她甚至不知道明天睜開眼，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腦海裏念頭交雜，可於非凡的溫言溫語，連同落在她背後的溫柔輕撫，仿佛自帶魔力。

    陸雲歌沉沉睡去。

    再醒來，窗外天光大亮。

    急急下樓，餐廳裏，溫暖和孟小禾正陪著俞阿婆吃早飯。

    “他們人呢？”

    陸雲歌問了一句，卻仿佛已經知道答案了，轉身就跑。

    車子呼嘯駛去的聲音響起，溫暖和孟小禾齊齊看向俞阿婆，異口同聲，“祖母，您看吧……”

    涉嫌拐賣，又有沈綏安打招呼，警方的效率很高。

    還不到24個小時，孫秀娟和羅老大就全都招了。

    天剛亮，沈綏安就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

    隻除了俞阿婆，其他所有人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應該告訴陸雲歌。

    可俞阿婆堅持，雲雲隻要做溫室裏的陸家大小姐就好。

    沒想到，陸雲歌猜到了。

    沈綏安陸之躍於非凡前腳走進公安局辦公室，後腳陸雲歌就到了。

    翻看著訊問筆錄，陸雲歌臉色沉重。

    孫秀娟確實得病了，肺癌晚期。

    就連羅老大，都是肝癌中期。

    命運對這一家仿佛格外殘忍，一家老小，老弱病殘幼，一個都沒放過。

    “……孫秀娟交代說，當年他們跟羅敏芬說好的，把孩子送給她，讓孩子脫離苦海，他們也放過羅敏芬，不來找她。要不是得了病沒錢救治，他們不會大老遠奔波至此。而且……”

    辦案的民警看著陸雲歌道“孫秀娟自己也是被人拐賣到大涼山的，要不是家裏已經沒人了，她是絕對不會留到今天的。”

    “她雖然有敲詐勒索的嫌疑，但同時她也是受害人……”

    民警一臉同情的說道“如果你們執意追究，我們可以按流程繼續往下走。當然，如果你們願意出具諒解書，這個案子到這裏，就可以結案了。你們看……”

    就這麽結束嗎？

    有警察震懾，他們應該不敢再來糾纏她了。

    往後餘生，他們依舊是大涼山山溝溝裏的一家子。

    而她，忘記過往，繼續過她幸福悠閑的人生，繼續當她衣食無憂的陸家大小姐。

    然後，午夜夢回的時候，被那句魔音穿耳的“你怎麽可以見死不救”折磨不休。

    所以，她的骨子裏，真的流著和他們一樣卑劣自私的血。

    而這點卑劣自私的基因，會在不久的將來，帶給她的孩子們？

    眼前是透明審訊屏後，戰戰兢兢佝僂在審訊椅裏，臉色蠟黃的土一樣的孫秀娟和羅老大。

    耳邊是沈綏安和陸之躍商議，以公對公的方式往大涼山所屬的公益慈善機構捐一筆錢，落實到孫秀娟和羅老大身上，用來治病。

    掙紮糾結許久，陸雲歌抬眼看向民警，“我要求做親子鑒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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