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廊簷下待了一會兒。風淩煙吹的唇色有些蒼白。
    “三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坐在輪椅上的君陌殤，看著遠處的一株銀杏樹，深邃的眸眯了眯。
    “想回京大看看嗎？”
    “嗯？”
    風淩煙呼吸一滯，血液加速，眼眶倏然一熱。
    這一聲，低沉，有磁性，溫和的語氣。
    太像景灝了。
    她強壓住狂亂的心跳，低了低頭，不可置信地問。
    “三少，你說什麽？”
    細聽，聲線顫抖得厲害。
    “回去。”
    君陌殤的峻臉，恢複了以往的寒漠，聲音冷冰冰的。
    “……”
    風淩煙推動了輪椅，心跌入穀底。
    她想，一定是自己剛剛聽恍惚了。
    他。怎會是自己藏於心底，念念不忘的人。
    秋風乍起，空氣裏還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從鼻翼掠過，令人作嘔和不安。
    風淩煙不由加快了腳步。
    正要上車，一名下人戰戰兢兢跑過來。
    “三少爺，三少奶奶。夫人讓你們留下來吃午飯。”
    “不用了。”
    風淩煙直接一口回絕。
    今天，君陌殤為了她，當眾對君兆和行了家法。隻怕君家上下，恨她的人更多了。
    她不喜歡這裏，多逗留一分鍾，對她都是一種折磨。往後，非必要配合，她是不會過來了。
    “三少？”
    下人見君陌殤沒有吭聲，雙手絞在一起，怯怯地看向他。
    “少奶奶說得還不夠清楚？！”
    輪椅上的男人眼神冷漠地掃過去。
    “是。三少。我馬上就去回夫人。”
    下人打了一個寒噤，頭垂得更低了。
    風淩煙見她這個樣子，心中生出一絲不忍。溫聲說了一句。
    “你告訴夫人，就說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實在不方便陪她吃飯。”
    這樣的理由，沒有駁君夫人臉麵，也讓下人免了一頓訓斥。
    “是。少奶奶。”
    下人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去回話。
    黑色的勞斯萊斯開出主宅沒多遠，一輛蓮花轎跑就迎麵衝來。
    洛平川狠狠打了一下方向盤，急急避讓。
    哧——
    輪胎擦過水漉漉的青石地磚，一路的金色火花，令人膽戰心驚。
    饒是係了安全帶，風淩煙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得朝旁邊倒去。
    “嘶……”
    左側額角撞到了旁邊的座椅，疼得她一瞬紅了眼。
    “少奶奶，你沒事吧？”
    洛平川雙手緊握著方向盤，不敢多分神。
    “沒事。”
    風淩煙掌心捂住撞痛的額角，扭頭，透過後擋風玻璃，看向漸行漸遠的蓮花跑車。
    那是君語嫣的車。
    剛才那一幕，分明是她故意而為。洛平川若沒有避開，後果不堪設想。
    風淩煙心裏聚起一團火，很快直衝腦門，急於發泄出來。
    偏偏，她身邊那位，一臉波瀾不興，沒有起半分情緒。
    風淩煙想不明白。他對旁人，是那般狠戾無情。對這位胞妹，卻如此放縱。
    不由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君語嫣手裏。
    他可以縱容，但她忍無可忍。
    狠狠掐了自己兩下，側身，看向挺正坐著的君陌殤。清亮的眸，凝上了怒意，愈發冷傲。
    “三少，你再怎麽寵妹妹，也得有底線吧？”
    “你如此沒有底線的縱容，就是犯罪。”
    洛平川頓時腦門冒汗，不等君陌殤下令，默默升起了車內隔板。
    他就知道，自家少奶奶那性格，必是不會一忍再忍的。
    不過，就算把西閣吵翻天，也不能怪她。
    誰叫四小姐，如此狠毒，竟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兄嫂。而且，剛剛還那樣肆無忌憚地衝撞過來。
    若他不知曉內幕，隻怕比她更要憤怒。
    “三少，你這麽包庇她，是不是……”
    幽冷的聲音，打斷了風淩煙。
    “你也可以。”
    風淩煙瞪大了雙眸，秀眉擰成一條直線，噎得說不出話來。
    “哦……嗬……”
    緩了片刻，反應過來。
    “你是讓我也如此縱容她？三少，你……可真是一位好哥哥……”
    她還想再理論一下，君陌殤已經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微蹙的眉心起了一點淡痕，似凝著陰鬱，又像聚著薄愁。
    她沒有聽懂他的話。
    風淩煙見狀，心裏愈發來氣，卻又不知把這份氣撒在何處。
    滴——
    有微信進來。
    風淩煙看了君陌殤一眼，回身坐好，查看信息。
    有人申請添加好友。
    備注：大嫂。我是景煜。
    “景煜？”
    風淩煙想了想，他加她微信，大概是明天去祭拜景灝的事。
    身邊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聽到這個名字，眼皮跳了跳。
    過了兩分鍾。
    風淩煙通過了申請。對方馬上給她發來了信息。
    【大嫂。我是景煜。】
    【你好。】
    風淩煙不知說什麽好。
    雖說他是景灝的弟弟，但過去也隻是見過幾麵，並沒有在一起生活過。
    風淩煙發了一個表情包。
    景煜又回。
    【大嫂，我來醫院，恰好碰到了傅檸姐和玥玥妹妹。】
    緊跟著。發來了一段視頻。
    風淩煙眼窩一熱，迫不及待地點開。
    視頻沒有聲音。反應過來，是開了靜音。急忙打開了音量鍵。
    手機裏，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女孩，正陪著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吹泡泡。
    醫院的草坪上，到處飄著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泡泡，兩人燦爛的笑臉，映入了一個個的泡泡裏。
    “玥玥，好玩嗎？”
    “好玩。”
    “來，咱們繼續。這次看誰吹的泡泡最大最多。”
    “嗯。”小女孩點了點頭，對著拍攝視頻的人說道。“哥哥，你也來玩。”
    “好。”
    歡樂的視頻隨著這一聲溫潤的男聲，就此結束。
    風淩煙的情緒徹底繃不住，鼻腔一澀，一顆淚落下，緊跟著第二顆……
    君陌殤睜開雙眼，偏頭，看過去。
    身邊的女人，瘦削的肩膀一聳一聳，像是哭了。
    他心弦一緊，很想將她攬入懷中安慰。臨了，隻是遞了一盒紙巾過去。
    想念和擔憂，一點點鑽入心底，風淩煙呼吸一陣陣發酸。
    奪眶而出的淚水，如同外麵密密秋雨，下個不停。
    君陌殤靜靜看著她，沒有說一句，也沒有給她半分安慰。
    有些情緒，與其憋在心裏，不如發泄出來。
    他再次闔上了雙眸。
    半盒紙巾用完，風淩煙才反應過來，車裏還有其他人。
    紅著眼睛看過去。
    身邊的男人，儼然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