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4章 潦草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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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怎麽通?日子一樁接一樁,房子一攤接一攤,整天圍著這四堵牆打轉,哪還有個出口?
    “嗝——”
    這一下更猛,他踉蹌後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那堆木板邊上,肩膀耷拉著,像泄了氣的皮球。他抬手按著胸口,那地方熱得發燙,呼吸一口氣都像吸進了火星子。
    門吱呀一聲開了,是秦淮茹又來了,懷裏抱著一塊縫了一半的窗簾布,見他這副模樣,愣了下:“你怎麽臉都發青了?又犯了?”
    何雨柱點點頭,又是一聲響亮的“嗝”,震得那塊窗簾布都晃了晃。
    “你這毛病得治。”秦淮茹把布放下,徑直走過來,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最近飯吃得太快?還是水喝得少?”
    “不是。”何雨柱擺擺手,嗓子發幹,“我就是……累得慌,一坐下就來。”
    秦淮茹蹲在他麵前,盯著他那張疲倦的臉,眼裏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她早知道何雨柱這人向來硬氣,什麽都扛在肩上,可她沒想到他搬出來之後,真能把自己逼成這樣,連個打嗝都不放過他。
    “你別老想著撐,”她低聲道,“屋子是慢慢收拾的,命可不能慢慢耗。”
    “我不舍得慢。”他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卻像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我不是給自己活的,秦淮茹,我是想有個能安生待著的地方。以前那地方人多嘴雜,我一口氣都喘不過來。現在總算搬出來了,我要是還拖泥帶水,那我這輩子就完了。”
    秦淮茹看著他,忽然覺得這人比從前更沉了,像個壓著千斤巨石的漢子,麵上沒多大動靜,可那骨頭都快要斷了。
    她起身倒了杯熱水,遞過去:“你先喝點,潤潤嗓子。”
    何雨柱接過水,剛咽下去,又是“嗝——”一聲,這次連水都差點噴出來。他皺著眉咳了幾下,臉紅得像熟透的蝦。
    “這要不是毛病,我都不信。”他苦笑著,把杯子放下,低頭喘著氣。
    “要不……去找個正經點的老師傅瞧瞧?街口那個修鍾表的,聽說以前在南邊學過點按脈活兒。”秦淮茹提議。
    “我明天去問問。”何雨柱點點頭,“今天我還想先把廚房的那塊地磚鋪了,老李說趁這幾天天氣幹,不然等潮氣一重,磚不貼就得返工。”
    “磚你都拿回來了?”
    “就放後頭,一袋袋的。我下午下班扛回來的。”
    秦淮茹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輕歎一聲:“那我今天別走了,我幫你糊窗子。你別又撐著,萬一哪塊磚砸了腳,看你找誰哭去。”
    何雨柱嘴角動了動,沒笑,但眼裏有了一絲柔光。他沒說話,隻是默默走去後院,把那幾袋地磚一袋袋拖了進來。
    鋪地的活兒細碎又瑣碎,要先量尺寸、切磚,再抹灰、對縫、壓實。何雨柱趴在地上,秦淮茹在一邊幫他扶尺子。他每切一塊磚都打個嗝,到後來幹脆拿根布條綁住肚子,壓著那氣往下沉,仿佛這身子不是肉做的,是鐵澆的。
    “你這真是……”秦淮茹看他一刀一刀切磚,忽然就笑了,“你說你這樣像什麽?”
    “像什麽?”
    “像那種不管世界怎麽爛,你都非要自己擰一顆釘子上去的傻子。”
    他抬起頭,額角一縷汗水滑下來,笑了笑:“那也比當個隻會抱怨的人強。”
    夜深了,廚房那邊鋪了半邊磚,屋裏總算有點家的模樣。何雨柱坐在門檻上,望著那口快滿的水桶,又是一聲“嗝”,這次他沒再皺眉,隻輕輕搖了搖頭。
    “我這毛病,也許是心裏堵的太久了。”
    秦淮茹遞給他一隻熱水瓶:“慢慢來,別急。”
    他記得第一次見秦淮茹,那時她剛守寡不久,抱著一個瘦小的孩子,站在巷口望著他,眼神裏有委屈、有無奈,也有一種隱隱的期待。她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藍色碎花衫,頭發利索地盤在腦後,手指卻瘦得像枯枝。那一刻,何雨柱心軟了,像是春雪初融時的河冰,哢嚓一聲,碎了個口子。
    他不是那種多話的人,更不是輕易動心的人,可他終究是個男人,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男人。於是他開始幫她挑水劈柴,孩子病了,他在半夜跑去診所,一邊罵天罵地一邊緊張得手都發抖。她做了幾個饅頭送來,他嘴裏說著鹹了心裏卻比誰都明白,那是她在他貧瘠生活中撒下的一點光。
    院裏人都看在眼裏,說他傻,說她狐狸精。可他從不解釋,也從不反駁。他知道這世道說什麽的都有,重要的是他自己過得清楚。他不在乎他們怎麽說,他隻在乎她和孩子能吃飽穿暖,不再露宿風雨。
    漸漸地,秦淮茹笑得多了,孩子也願意往他懷裏鑽了。他以為這就是幸福了,哪怕不是自己的骨血,他也願意一輩子當爹當娘,哪怕這一生不娶,他也願意把她護在身後,哪怕歲月老去,他也願意一個人替他們擋風遮雨。
    可終究,他錯了。
    那天清晨,他從工地回來,滿身泥漿,手裏提著一包油紙包好的豆腐幹,是他特意排了長隊買的。秦淮茹最愛吃豆腐幹,他記得。可當他推門而入時,屋裏冷冷清清,床鋪整整齊齊,沒有一絲人氣,桌上壓著一封信——不,準確來說,隻是幾句潦草的字跡:“雨柱,對不起。我走了,你別找我。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是一家人。”
    短短幾句,像一刀插進心口,刀鋒幹淨利落,卻帶走了他心裏最柔軟的一部分。他坐在床邊,盯著那張字條看了很久很久,煙燒到手指都沒反應過來。他不是不明白她為什麽走,也不是不明白她心裏其實一直有掙紮。他知道她怕流言蜚語,怕孩子長大後問她為什麽要依靠一個沒有血緣的男人,怕她自己在漫長歲月中逐漸遺忘了丈夫的模樣,怕她終究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寡婦。
    可他以為,隻要他夠好,隻要他夠堅持,她總會留下來。
    是他太天真了,是他從未真正走進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