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5章 殘留的氣息
字數:2660 加入書籤
之後幾天,他沒再去食堂,也沒再去工地。他坐在那張木凳上,一坐就是一天,煙鬥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到院子彌漫著濃重的煙味,鄰居都不敢靠近。他像是一尊石像,表麵堅硬,內裏卻裂痕累累。
風吹過時,他總是回頭看一眼門口,好像下一刻她就會帶著孩子回來,說是臨時有事,說不過是去走親戚,可每一次回頭都隻是徒勞,那門依舊緊閉,門檻上的灰塵越積越厚,像是日子一天天在他身上堆疊,壓得他透不過氣。
他曾試圖去找她,循著傳言,循著模糊的記憶,走過幾個村落,問過幾條巷子。他甚至去求過那個最不想求的人——那位院裏最會算計的老人,他低聲下氣地問他有沒有她的消息,可換來的隻是冷嘲熱諷和一句:“她走了就是走了,何雨柱,你這輩子就是認命吧。”
他沒有再爭,沒有再怒,他隻覺得疲憊,仿佛身體裏最後一點氣力也被抽走了。他回到那空蕩蕩的屋子,把她留下的東西一件件收起來,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那個破舊的衣櫃。他甚至連她那根斷了的發簪都不舍得扔,像是隻要留著這些,她就還會回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夢見她。夢裏的她依舊穿著那件藍色的碎花衫,眼角掛著笑,坐在灶前煮粥,孩子在她身邊跑來跑去,喊著“雨柱叔”,喊著“媽媽”。夢醒時,他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直到眼角幹澀,才緩緩起身,去摸那早已冷卻的火爐。
他不是沒恨過。恨她的不辭而別,恨她的決絕冷淡,恨她用了他的好心,卻丟下他一個人承受這片空寂。但更多的是自責,是懊悔,是他心底那一點點不願放下的執念。他總覺得,是他哪裏做得不夠好,才讓她有了離開的理由。
他開始學著做她愛吃的菜,每一道都親手去市場挑料,每一味調料都反複嚐試。他告訴自己,她或許哪天就回來了,回來時能吃上她熟悉的味道。他修好了那張她坐過的凳子,刷上了新漆,搬到槐樹下,說這樣她回來時還能坐著乘涼。他甚至在牆角種了她說過想種的月季,一年四季細心打理,哪怕花苞遲遲不開,他也從未放棄。
日子一天天過去,院子裏的孩子長大了,鄰居換了一茬又一茬,他的頭發也漸漸斑白,可那盞燈,那口灶,那張小凳,始終沒動。他像守著一段老照片一樣守著那些回憶,守著一個不可能的可能。他知道她可能再也不會回來,可他寧願相信,她隻是走遠了,是因為風太大,一時迷了路。
有一天,他坐在院中,望著落日的餘暉映在她曾站過的門前,腦中忽然浮現出她離去前最後一次回頭的模樣。那一眼太短,短得他當時沒來得及捕捉,卻在無數個寂靜夜裏慢慢拚湊出來——她的眼中,有一絲不舍,有一絲歉意,更有一絲他從未察覺的堅定。
他終於明白,她不是不愛他,隻是她的愛早已在漫長的委屈與掙紮中變了形,變成了一種必須離開的勇氣。他恨不起來了,也怨不起來了。他隻是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少說話,甚至院裏孩子叫他時,他也隻是點點頭,再無回應。
人說歲月能帶走一切,可在何雨柱心裏,有些東西是帶不走的。那些吃過的飯、走過的路、說過的話,哪怕隻是一縷餘香,都刻進了骨血,成了再也割舍不了的存在。
何雨柱沒有接那籃子,也沒有追問,他隻眨了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沉默如石。那鞋是他前些日子自己補過的,縫線歪歪扭扭,但還能穿。他記得那天補鞋的時候,心裏還在盤算著下次給孩子做件棉襖,是藍的,那種深藍,秦淮茹最喜歡的顏色。可如今,這一切都像一場夢,夢醒之後,連空氣都變得空洞。
那人走後,他獨自坐在灶台邊,點了一根煙,煙火忽明忽暗,在他眼中像是一口漩渦,直勾勾地將他心裏所有的念頭往裏吸。他忽然意識到,他一直等的,其實不是她回來,而是一個解釋,一個答案,一個能讓他對這段過往死心的理由。
可這個理由,卻來的如此簡單——“是她自己選的路。”
那一刻,何雨柱的心裏一片空曠。他沒有憤怒,沒有責怪,甚至沒有悲傷。就像是一直懸著的那口井,終於幹枯了,不再湧水,也不再回音。她早就決定了,隻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罷了。
屋裏還是老樣子,他沒有動她的東西。那麵小圓鏡子還放在窗台上,鏡麵上覆了一層薄灰,像是年久失修的記憶。他走過去,拿起那麵鏡子,用衣袖輕輕擦拭,那鏡中映出的,不再是那個曾站在他背後輕笑著為他梳頭的女人,而是他自己,臉色沉重,眼神黯淡,眉頭仿佛再也舒展不開。
“你走了啊……”他低聲嘟囔,語調帶著一點點沙啞,一點點喑啞的笑,“你是真走了。”
他將鏡子輕輕放回原處,怕動作大了會驚擾那一縷殘留的氣息。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他沒有再去找她。她既然選擇了離開,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他知道她心裏有事,是早該明白的。那種女人,寧願吃苦,也不願欠誰一個明明白白的承諾。她最怕的,從來不是清貧,而是情債。
他開始做一些以前從沒做過的事,比如縫被子,比如一個人坐在院裏看月亮,比如在夜裏醒來後,走去她曾睡過的那張床邊,用手撫過那還帶有她體溫的被褥。他從不哭,也不會哭。他是男人,是撐起四合院一頭的那根柱子。可他的柱子,已經裂了縫。
那天他下工回來,一進門看到桌上多了一碗熱菜,是青椒炒豆幹,切得細細碎碎,刀工不是他的。他愣住了,滿心以為是她回來了,雙手一抖,那飯盒幾乎掉在地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廚房,屋裏空無一人。爐子還溫著,灶下火灰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