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鄉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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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魚燉出來,撒子把其中一條夾出來單獨放在一個盤子裏,說道:“這是我們丸子的。”
    “盆裏這麽些魚,你怎麽能認出哪條是哪條?”韶華笑道。
    “我當然認得出。”撒子道,“這條魚最大。”
    “隻給他吃魚肚上的。”老夫人笑道,“沒有毛刺。”
    “老夫人仔細,還是您來給丸子喂吧。”撒子其實是想讓老夫人跟丸子吃這條大魚,說著把盤子放在老夫人麵前,把小丸子也遞給老夫人。
    “坐在外邊吃去。”雲兒把一碗飯遞給小麻花,說道。
    小麻花意會,沒跟人在桌子上擠,端著碗走出門,坐在台階上。用筷子在碗底一挑,果然有東西,夾出來一看,是一塊醃肉。有肥有瘦。醃了一個夏天,肥肉就跟琥珀一般油亮透明,咬一口滿嘴油香。他回頭看雲兒,雲兒示意他快吃。
    皇妃端著碗出來坐在小麻花身邊,看著他碗裏說道;“你雲兒姐姐又給你埋伏下什麽好吃的了?”
    小麻花不舍得把肉一口吃完,咬一小口肉,喝一大口三糙糠魚湯粥。聽見皇妃問他,把肉夾出來要給皇妃。
    “我不要。這是你雲兒姐姐從自己嘴裏省出來給你的。”皇妃道。“她知道你在長身體,得多吃點。”
    “嗯。”小麻花扁著嘴說道,“雲兒姐姐每次盛飯都是把稠的撈給我,她自己喝稀的。”
    “雲兒姐姐這麽疼你,給你做嫂嫂好不好?”皇妃笑著問小麻花。
    “那得看我哥有沒有這個福氣。”小麻花悶聲悶氣的說道。
    “嗨呀小家夥還挺會說話的嘛。”皇妃笑道,“那你是同意不同意呢?”
    “我當然同意了。”小麻花道。“就怕我哥不配雲兒姐姐。”
    “你不怕雲兒姐姐把你哥搶走了?”皇妃問,“要是他們倆成了親,再有了孩子,以後人家就是一家人了。你會不會難過?”
    小麻花看著飯碗,一會兒才說道:“我不難過,我還有撒子哥呢。撒子哥說他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我以後就跟著撒子哥。”
    皇妃摟著小麻花的肩膀說道:“我這是試你呢。怕你舍不得你哥成家。你放心,你雲兒姐姐如今跟你什麽關係都沒有,都這樣疼你。日後要做了你嫂嫂,隻會更疼你。再說了,就算他們成了親,咱們這還是一個大家庭,還是這樣過日子。不會冷落你的。”
    “那我哥跟雲兒姐姐什麽時候成親啊?”小麻花問。
    皇妃看著門外落日餘暉下的無垠天地,忽的一笑說道:“等房子蓋好了,就差不多了。”
    拔完草的閑暇,女人們就拿著針線活跟老夫人坐在棗樹的陰涼下做針線。天熱,手心裏出汗,針澀的拔不動。隻能是做些縫縫補補的活。等大麻花剪下羊毛,就洗羊毛,撕羊毛。雲兒和韶華先把羊毛洗出來曬幹了,她們再把粘成一坨的羊毛一點一點撕開,彌成一個整片,一片一片放在布上麵,最後用布卷起來。到了用的時候,做棉褲啊做棉襖,隻需把布解開來,裏麵的羊毛還是一整片一整片的。這活不累,老夫人也能跟著做。而且數老夫人撕的羊毛最細,把羊毛裏麵的樹棍兒雜草都撿的幹幹淨淨,一片一片鋪的整整齊齊。
    比起拔草來,皇妃還是喜歡撕羊毛。起碼是坐著不用動。而且這也沒什麽一定之規,非得撕成什麽樣鋪成什麽樣。她反正也手裏不停,隻是一雙眼睛東瞅細看,總也落不在手裏的羊毛上。
    “嘻嘻。”韶華忽然笑道,“你們看看,這是皇妃撕的,這是老夫人撕的。”
    雲兒看了一眼,也是“噗哧”一笑。
    “怎麽了?”皇妃說著去看老夫人撕的羊毛。隻見發黃發汙的羊毛坨像變戲法似的在老夫人手下變得雪白雪白的,而且也像雪一樣虛蓬蓬的。老夫人用手按了按,把它們壓實一些,看看薄厚是否均勻。
    再看看自己撕的,簡直就是一個花臉雪糕,而且一點也不蓬鬆。羊毛很多都沒有撕開,還是一縷一縷的。
    “哎呀做成衣服不是一樣的嘛。”皇妃道。“又不是撕不開就不暖和了。”
    “那就用你撕的那些給你做棉衣。”老夫人道。
    “啊?!”皇妃不樂意了,嘟著嘴道,“那撕的時候你也沒說誰撕的給誰做啊!你的羊毛撕的這麽細原來就是給你自己用的啊?”
    “哦,”老夫人失笑道,“你自個都不願意用,那你還撕成這樣?”
    “哎呀我就做不來這細活嘛。”皇妃道,“人各有所長,那我就不擅長這個你說怎麽辦嘛!”
    “你們聽聽,她還有理了。”老夫人搖頭,“那你擅長做什麽?一個女人家的,飯不會做,衣不會洗,隻知道在野灘裏瘋跑。日後等雲兒和韶華都各自成了家,看你怎麽辦。”
    “哎呀老夫人,我們才不會成家呢,就跟著伺候老夫人和皇妃。”雲兒和韶華都說道。
    “淨說傻話。”老夫人道,“自古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難不成在你們這裏還破了例不成。這也是跟著你們主子把你們連累了,如今隻能是將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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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裏有連累一說,是我們自己要跟著老夫人和皇妃的。”韶華雲兒道。
    “唉不說那些。”老夫人道。看見皇妃還在發呆,便說道:“你若實在坐不住,便隻管想做什麽做什麽去,不用在這裏熬著。”
    “不是,奶奶。”皇妃說道,“你說要是雲兒和韶華真的都成了家,會不會就不跟我們在一起了?”
    “你說呢!”老夫人白了皇妃一眼。
    “那我們怎麽辦?”皇妃道,“以後誰,誰給我們做飯啊?”
    “要不說你如今也跟雲兒韶華學著些,日後也能料理起這個家。靠人總不是長久之計。”老夫人道。
    “不會的皇妃。”雲兒見狀忙說道,“我跟韶華會伺候皇妃一輩子。”
    “你們也是人生肉長的,日後各自家裏都忙不過來,哪裏還會有那許多精力伺候別人。”老夫人道。
    韶華和雲兒都不說話了。
    老夫人撕的羊毛都是用來給小丸子做棉褲的。小丸子雖然襯著尿布,但還是不時會尿濕棉褲。老夫人不讓小丸子身上有一絲尿騷味,隻要尿了就得洗。羊毛不怕洗,雖然洗過了也會發硬,但隻要揉一揉,它就又會變得鬆軟。小丸子長得快,去年的棉褲小的已經不能穿了,老夫人把去年棉褲裏的羊毛取出來摻和著給大人用,用新羊毛給小丸子做棉褲,做了三條,備著換洗用。
    到了七月份,能吃的東西就多了。率先成熟的有大豆莢,毛豆,玉米。晚飯熟了以後,雲兒把飯盛出來,洗了鍋燒上水,煮上滿滿的一鍋。聞著鍋裏的香氣,沒人再抱怨飯清湯寡水,三口兩口吃完,等著吃下一撥。灶裏燒的是今年的新草,雖然是曬幹了的,但依舊散發著青草的氣息,夾雜著煙氣,是那樣的好聞。沒有人說話,坐著的,站著的,炕上的,地下的,都在這愜意的等待之中鬆弛下來,各自出神。
    “好一個世外桃源!”這時,門外響起一個刺耳的聲音。大家一愣,下意識的先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如今已經習慣了這裏沒有外人,所以即便聽到陌生的聲音還是不敢相信,先看看是不是有人出去了。
    “你是何人?!”應皇子率先問道,“因何到此?!”
    “這位可是應皇子?”那人進來,把屋裏的人端詳了一圈以後,看著應皇子說道。
    一聽他說出應皇子,撒子他們齊齊跳了起來,站在應皇子身邊看著來人。隻見來人竟是個乞丐。襤褸不堪,搖搖欲墜,一進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答話,隻讓旁邊的小麻花給他倒碗水。
    “問你話呢!你是誰?怎麽會找的到這裏?!”皇妃護著老夫人和小丸子,沉聲問道。
    那人見小麻花躲得遠遠的,就自顧從桌上端起撒子的碗來咕咚咕咚,將半碗菜湯一氣兒灌下,長長的歎口氣,閉眼喘息著。
    徐子義和應皇子交換個眼神,正要開口。隻見那人睜開眼睛,斜眼看著炕沿邊上的皇妃說道:“這位原來就是傳聞已久的瘋皇妃。”說著一笑,“我早就看出皇妃伶俐過人,非同一般,可沒想到……”
    他說著笑著搖頭。
    “你認識我?”皇妃盯著他問。
    那人一笑,“在下張明兒。”
    “張……”皇妃一時想不起這個名字,還是撒子道:“你是集鎮寮棚裏的張明兒?!”
    “正是區區在下。”那人撫著胸口,做個施禮的動作。
    “你怎麽會到此?”
    “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一聽這人竟是從集鎮來的,幾張嘴一起問道。
    張明兒還是一笑,說道:“此話說來甚長。隻怕鍋裏的玉米要糊了。”
    眾人這才聽見鍋裏烤的吱吱的響,就快要幹鍋了。雲兒趕忙過去,揭開鍋,把豆莢和玉米都盛出來,放在桌上。可眾人誰也沒心思吃,都看著張明兒。張明兒倒是老實不客氣,拿起個玉米就啃,一連吃了三個玉米,又要水喝。小麻花這回給他倒了一碗冷水,他也不在乎,端起來又是咕咚咕咚一氣兒灌下,用手抹了一把嘴,心滿意足的籲口氣。說道:“大饑不大食,大渴不大飲。今日這一頓吃喝,足以讓我減壽半年。罷了。減壽總比餓死強。若非看見這裏有炊煙,隻怕我再連一步也走不動了。”
    “你可是專為尋皇子而來?”徐子義看著張明兒問道。
    “也是,也不是。”張明兒道,“是有人要找皇子,我隻管給人帶路。”
    “誰?!”又是幾個聲音一起問道。
    “這個……,隻怕不用我說幾位也能明白。”張明兒油腔滑調的賣著關子。
    “可是官兵?”大麻花沉不住氣問道。
    一聽是官兵,小麻花拔腿就要出門。每天讓他去後山觀望,進來這麽大一個活人,他竟然沒看到。再要是讓官兵來了,豈不是大家都被他害了?
    “小麻花。”皇妃喊住了小麻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張明兒要真是給官兵帶路,那這會兒誰出去也不管用了。她也不追問,隻是靜靜的看著張明兒,等著他自己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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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明兒讚許的一笑,撩開眼前跟麻團一樣的頭發,說道:“的確是官兵。今年一開春,鎮上就來了大批的官兵,我們平頭百姓吃閑飯不管閑事,隻當是正常防務調動,因而也未在意。是康俊生一日遣人來找我。自欽差走後,康俊生倒是時不時找我前去喝酒閑談。我也沒有多想。誰知去了以後才知道,原來是朝廷聽說他利用軍餉開墾了千畝荒田。便讓他給官兵籌措糧草。康俊生去哪裏找這些糧草,一時著了慌,找我前去是商量對策。我一聽籌措糧草,還以為是有戰事,細問之下,才知是要出關。大批官兵從集鎮出關,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要知西出集鎮,內無人煙,外無交界,官兵從此出關去往何地?可康俊生支支吾吾不肯多講。”
    “那官兵會不會是出關去山北?”皇妃記著徐子義他們說的繞回集鎮後麵去往山北,問道。
    張明兒一笑,“若是去山北,何不從朝歌直接經塔圖爾鎮出關?繞道集鎮豈不是走包頭繞石拐。”
    “那你們不是說……”皇妃還要多問,被應皇子打斷說道:“冰兒,還是先聽張兄把話講完。”
    “冰兒?”張明兒小聲說道,“原來你叫做冰兒?”
    “張明兒!”應皇子一聽張明兒敢叫皇妃的名字,登時臉一沉說道,“有話便講,若是無話,還請哪來哪去。”
    “皇子哪來這大的脾氣。”張明兒嬉笑道,“便不是他鄉遇故知,也該看在我今日是獨自前來,未帶官兵,該客氣些。”
    “我等既落到這步田地,早講生死置之度外。”應皇子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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