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絕對沒有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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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真的有魔門的huó dòng,而且規模絕對不小,不可能隻是雨夢清所說的“一個充斥著魔氣的少年”這麽簡單。



    



    想讓如此巨大的駭蟒身上散發出可以察覺的魔氣,它吸食的數量絕對是難以估量的!何況魔氣和龍息類似,對於同門是有益,對其他人就是徹底的毒藥,這隻駭蟒絕不可能憑借魔氣修煉,相反沾染到魔氣後肯定會想盡辦法將之驅除。



    



    有靈智的階段,是不會主動吸食魔氣入內的,那麽體內的魔氣,應是多年前留下的,那時它還處在幼年階段。可以想象到,年幼的駭蟒,渾渾噩噩,在封無森林遊蕩時無意中吞入了海量的魔氣。正常它應當當場死亡,可是某些原因它頑強活了下來,不斷修煉強大自身,不斷清理體內的魔氣。可是即便如此,哪怕它成長到了“沼澤之王”的程度,在它身上居然還能感應到極其微弱的魔氣。



    



    什麽能產生那麽多魔氣?



    



    對照下龍族,可以猜出兩個情況,要麽是魔門高手主動放出的——這幾乎不可能,就像敖興初不會窮極無聊散發龍息來解悶,對他也是個負擔。



    



    另一種情況,萬龍之國內可以源源不斷產生龍息,供龍族修煉、生活。



    



    與之相對的,魔門的就是——



    



    亙古mó yù!



    



    古老的亙古mó yù早在末世一戰中就被摧毀了,但早聽說有人拿著亙古mó yù的碎片或者其它一些什麽,在各處建立了小型的mó yù,在此隱藏伺機而出,謀劃著種種不可告人的事情。



    



    諸天中,實際上還籠罩在魔門的陰影中。



    



    在這個封無森林的某個角落處,藏著一個mó yù。駭蟒就是無意中闖入到mó yù中,才吸入了大量的魔氣。



    



    如果是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曦族肯定知道這一切,“詛咒不詳的森林”、“流放惡魔的河流”他們早就知道這裏的秘密,卻一直隱藏著它不示之於眾。



    



    但這終歸是猜測,如果想得到真正的dá àn,還是要從曦族那裏得到。



    



    其實裏麵還有一個lòu dòng,不把它解釋清楚,一切也無從談起:



    



    丁靖析為什麽會對魔氣,如此敏感。



    



    如果僅僅因為感應到魔氣,也顯得很奇怪。聽雨夢清說完情況後,他就應該有心理準備知道很大的可能會遇到魔門的人,為什麽當時仍是毫不在意?



    



    魔氣波動各不相同,同樣是修煉太陽之力,陽真獻、陽義等人的感覺也截然不同。尤其魔門當初分支眾多,修煉方式也千奇百怪,正常來說,這次碰到哪一種魔氣,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這一股魔氣,上麵有讓丁靖析很熟悉的波動。就像一個人獨一無二的記號,看上一眼就絕不會認錯。



    



    上次遇到霎,還有他的“主人”散發出的,就是這種波動!



    



    誓毀天下的可怕感覺!



    



    丁靖析的右手慢慢握緊,價值不菲的酒杯在手中瑟瑟發抖,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四裂而碎。珍貴的酒液全都滴灑到地麵上,撒發出馥鬱的濃香,丁靖析毫不可惜。



    



    如果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才真正可惜。



    



    他們知道丁靖析最在意的事情,沒想到這麽快又接觸到和他們相關的事情。



    



    冥冥中,似真的有什麽,決定著一切的步伐。



    



    人生是一場很像答辯的選擇題,看似可作出精彩絕倫的問答,但實際上的結果,也隻有“是”或“否”。



    



    這就很好預測。



    



    不過這樣一來,丁靖析有必要做點什麽了。



    



    活著的人,才有價值。



    



    太陽劃著優美的曲線,從東方地平線處越升越高。陽光輝映中,最初的橙黃漸漸淡化,失去了本來的模樣,卻給了整個世界以明亮的色彩。天空湛藍,遠處風和日麗,青樹翠蔓。更高處向下看去,才能發現地麵上似乎鋪滿了綠色的“毯子”,封無森林樹木繁茂,枝葉遮蔽下毫無空隙,這時會產生一種錯覺,下麵的仿佛不是森林,而是一片大草原。



    



    溫度升高,森林內彌漫起濃濃的霧氣。正值雨季,大片的積水被陽光照耀後紛紛蒸發。蔭綠林間白色蒸騰,似農家炊煙嫋嫋,朦朧迷幻,但霧氣很容易吸附到人的身上,身上又黏又濕令人很反感。隻是白汽接近了一個範圍後,就迅速消失不見。



    



    連帶著消失的,還有周遭一棵又一棵參天巨木。一個渾身焦灼的巨大身影狼狽後退,匆忙中撞到的樹木被一道熾烈光芒照射後迅速燃燒,須臾化成塵屑。殤熊不斷退卻,陽義步步緊逼。實際上此時他的心中平白升起了焦急感,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已經占據上風的情況下還會如此,顯得很不合道理。下意識的,陽義仍遵從自己的本能行動,天性沉穩的他不會放過任何可疑點,此時率先解決殤熊才是最有把握的,那樣一來後續等待他的不論是什麽,他都有著絕對抗衡的信心。



    



    體型的巨大,讓殤熊每退一步能跨過極遠的距離,陽義緊追不舍,完全壓製住了對方。所經之地,周圍樹木無不披靡,露出了光禿禿的貧瘠空地。肉眼可見的,一條寬闊的“道路”在森林中被不斷開拓,還在以極高的速度向外延伸。一人一熊沿著這條“大道”飛快遠離,哪怕殤熊碩大的身體,也迅速在眾人視野中消失不見,陽天情看著飛速遠離的陽義,蒼白的臉上皺起了眉頭。他也本能地感覺到一些不對勁,對和陽義分散開更是覺得不妥。兵法雲:分而擊之。現在他們和陽義各處兩端,難以彼此相顧,正是被各個擊破的好時機。不過看了看天空,被金烏圍追的雷斬鳥已隻有招架之功,連翅膀的揮動越來越有氣無力,也就試著強行讓自己放下心來。



    



    就當作,希望不會發生什麽事吧。



    



    陽天情這種心理,頗為自我安慰。



    



    “如果下次再有機會,千萬不要心存僥幸!”



    



    駭蟒很想對陽天情說出這句話,狡詐陰險的蛇瞳中,一抹凶狠像是火堆中無意濺出的火星,隻有灼燒到身體,才會切切實實感受得到。



    



    但駭蟒無法用臃腫的身體說出人的語言,它能做出的,是實實在在的行動。彎曲的身體繃成了一根彈簧,積蓄了可怕的力量後猝然爆發,推動著它的身體從隱蔽處急速而出。蛇不僅是隱藏的高手,更是偷襲的高手,它清楚的知道藏在哪裏能盡可能接近獵物,更知道何種時機出手能達到最好的效果。駭蟒一直在等待機會,敏銳的嗅覺告訴他這些人氣息越發微弱,尖銳的蛇眼第一時間判斷出他們的領頭人——就是那個老者,已經開始鬆懈下來。



    



    駭蟒立刻果斷出手,它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它真的很享受這種感覺,在獵物毫無防備的狀態下、甚至是認為自己不會再出現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麵前,欣賞著他們的震驚和恐懼,再咬住對方,品味著獵物臨死前獨有的絕望鮮血,那很美味——好吧,雖然實際上麵前的這些“獵物”都顯得太小了,不夠它一口吞的,但這不妨礙它繼續享受。



    



    尤其在殤熊被那個可怕男人纏住、雷斬鳥半死不活的狀況下。雖然這是早就說好的,它們負責吸引注意、自己負責偷襲,實際情況還是有些脫節了。最重要的就是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強大,殤熊和雷斬鳥都狼狽不堪,嗜帝鱷更是不知怎麽剛上來就撲街了。但沒關係,自己還是能解決這一切,到最後殤熊它們傷勢嚴重,肯定爭不過自己,結果它們出力、自己得到最後好處,簡直是夢寐以求的好事啊!



    



    如果駭蟒真的會人語,總覺得它會是個十足的話嘮。



    



    這真的很有意思。



    



    不過思緒過多,會影響行動速度。



    



    精力到底是有限的,分心到別的事情上,做的事情就會粗心。



    



    所以陽天情在火星濺到身上前,就感覺到了野蠻而血腥的殺機正在像自己這一方猛烈撲來。洪荒猛獸的氣息,在洪荒的叢林中,永遠是禁忌的存在。陽天情終於注意到了駭蟒,縱使它身上依舊是深綠的保護色,但已能清晰看穿它最外的輪廓。鱗片構成的紋飾粗野狂亂,沒有任何美感可言。形容的話,就是原始人在岩壁上留下的壁畫,盡管是他們竭盡全力想還原出心中理想的場景,但在人們看來,還是粗鄙不堪。這也無所謂,代表著自然野性的力量,不需要優美來修飾。唯有強大和活下去,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陽天情心中登時一緊,他想反擊,所有的力量都灌輸給金烏去對付雷斬鳥了;想要躲開,但身後這些年輕人又怎麽辦?一旦駭蟒衝下來大開殺戒,必將是異常血雨腥風,到時候除了他們幾個修為最強的,誰也別想活著走出森林。



    



    更何況,現在已經什麽都來不及了!



    



    駭蟒的狡詐、陽天情的震驚,還有陽智的恐懼、陽真獻的不甘、身後剩餘人尚未反應過來的麻木,映襯背後古老幽靜的林木,構成了一幅獨特的畫卷。再高明的畫師,也很難在這一時刻把所有人的表情,惟妙惟肖描繪出來。這種畫工,不僅需要足夠細致的臨摹,重要的是在各自臉上把他們不同的心裏刻畫的入木三分。相對應的,還有陽義此時拋下了一貫沉穩,盡全力想回去援救卻被殤熊反守為攻死死纏住。殤熊龐然醜陋的臉上,似乎咧出一抹難看的笑意。本就計劃好的事情,豈容許出現差錯?



    



    駭蟒好像也要笑出來,它們是魔獸,是“獸”,但也有著自己的智慧。有智慧就證明喜怒哀樂對它們,也是一樣存在。獵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這一次的任務完成,不會受到那一位的責罰了,它們就依然是一方霸主,依然可以享受著叢林裏至高無上的權柄。想想這些,就足夠歡欣鼓舞了,所以看著越來越近的“獵物”臉龐,不知怎麽,駭蟒居然覺得他們也是那麽可愛。



    



    可愛?會這麽想的人,的確很“可愛”。



    



    如果用丁靖析的說法,就是——像個孩子一樣。



    



    最沒有存在價值的那一類



    



    一抹寒光,悄然飄過。“飄過”,它看上去鵝毛般輕盈,不擾亂任何氣流,不帶來一點微風,軌跡在空中還是按規律旋轉的,像是蝴蝶翩然落下,還散發著雪白的光芒。



    



    雪白讓人率先想到的,總是柔和的雪花。



    



    可是雪花細細觀察下才會發現,六個邊角,實際上一直閃現著鋒芒。



    



    理所應當的,反而容易忽略。



    



    寒光無視了空間的距離,洞穿駭蟒頭部而過,“嗤”得一聲深深插入了地麵中。如同蓄滿的水庫突然幹涸,陽天情再也感受不到撲麵而來的殺機。眼前的駭蟒,明明還在不斷撲來,為何此時麵對它,感覺卻是麵對著一具行屍?



    



    殺機因生機而起,生機盡毀,殺機複存?



    



    陽真獻的注意點和他叔公有所不同,他第一時間看到了插入地麵的銀亮寒芒,鮮血掩蓋了原本的亮白色,還有很多花花綠綠的膠裝液體,黏在上麵十分惡心。這是一支箭,一隻完完全全由金屬構成的箭。造型十分簡潔粗糙,似乎是倉促之間隨手製出的。令陽真獻驚奇的是,箭上明明沒有任何真元的波動,說是尋常農戶用的打獵之箭也不足未過,可是它卻給自己極為可怕的感覺,仿佛下一秒它就會彈出地麵,再刺穿自己。轟然巨響自身邊傳來,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駭蟒的屍體已經倒在了地麵上,龐大的蛇身盤曲扭轉,死前像承受了極大的痛苦,血液從頭部傷口潺潺流出,很快凝固變冷。順著這個方位向上看去,奪走駭蟒生命的男人,一直靜靜站在樹枝上,毫不引人注目。但在此時,至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了。看著那個清瘦的人影,陽真獻頭腦中零碎片段一閃而過,眉頭立刻皺起。苦苦思索中,拚命想看清那些到底是什麽,可是總也觸之不及。



    



    丁靖析手中拿著的,還是一把水火之弓。和之前有所不同的,這次他以火為弓、水為弦、金為箭。同時三種屬性元氣配合,讓這次的威力比之前和陽真獻對戰時還要更強。再者,也還是因為駭蟒對他的存在完全沒有預料,才會順利一擊必殺。這點恐怕是所有人沒想到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以隱蔽偷襲縱橫森林的“沼澤之王”駭蟒,今日居然栽在了同樣的偷襲下。



    



    因果?報應?



    



    丁靖析倒是相信這一點的。



    



    因為他見過這樣一件事情:羊被狼吃掉,狼死後屍體變成了肥料長出草,草引來羊進食生存,然後新的狼去捕獵羊循環往複。



    



    於世間中,沒有什麽是絕對。



    



    再如何強大,有朝一日也隻是別人眼中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