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宏願下,一切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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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沒有理會幡,繼續著自己的動作,把日記平平放在了案子正中央,又隨手翻到了開篇的那一頁。這樣看起來,日記就像自始至終都沒人翻動過。不僅頁數毫無改變,連所在的位置也不差須臾。
幡看到他的舉動,繼續笑著說:“多看書其實很好。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是一本小書陪我度過了幼年時光。那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本書吧,現在想起了,裏麵的內容明明很單調,情節也一般,奇怪的是如此普通的書,在以後歲月裏我無論又看了多麽精彩的書,潛意識裏還是覺得都無法和它相比,可惜早就被我弄丟了。最近幾年打算再尋找一本一模一樣的,遺憾的是始終未能得償所願。”語氣唏噓不已,這對他來說,就像是失去了一個最好的朋友,明明知道往事不可得,還是會引人喟歎。
丁靖析充耳不聞,左手的劍尖對準對方飄忽的身體,微微下沉,右手則緩緩放在了背後腰間。
“但看書最多的時候,還是在釋昆寺。最開始我的任務,就是去看管藏經閣。一般人是不願意做這個的,太過枯燥也沒什麽好處。但我很喜歡,藏經閣管理員的權限,是除了那些特殊書籍外其餘盡可自由觀閱。對我來說這是少有的好事,除了看之外一些好書還被我逐字逐句摘抄了一遍,我的那些藏書中有一部分就是這麽來的。”幡也沒有注意到丁靖析的動作,自顧自地回憶了起來。
這二人一個聽而不聞隻管做,一個視而不見單純說,奇怪的組合帶來奇怪的氛圍,周邊緊張的氣息卻沒有緩和絲毫,反而有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這很奇怪。
這很正常。
“不過沒等我把書看完,就被我師父阻止了。”現在想起,那些事情仍曆曆在目,幡的神情中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遺憾。“師父當時告訴我:欲渡化世人,僅僅看完藏經閣的書籍是不夠的。可橫渡學海、書海,然可渡苦海焉?欲要渡盡世人,非親力親為不可。想要實現宏願,就要先在蒼生心中留下自己的意義。”說到這裏,幡搖了搖頭,表情也有一些微妙。
“說真的,在當時我是不太理解這些話的,我不明白已經有了大決心、大宏願,願為天下人承擔苦難,他們還無法認同這個意義嗎?可是到了現在,這個疑惑非但沒有被解答,在我腦海中,反而更加模糊了。”幡望向天空,聲音漸漸弱小,一陣風吹過,拂不動他的發梢,而他的身影,漸漸清晰了。
丁靖析右手中,一道銀光一閃而過。並不鋒利的光芒,令身後的黑障避散些許,然後沉寂。
“所以,你理解‘意義’的存在嗎?”幡收回了視線,對視著丁靖析深邃的雙眼。才發現幡的眼睛,雖然無神似死魚眼,但其實很清澈,仿佛所有的雜質沉澱了下去,剩下最初的本源。
但他的眼睛還是很無神。
是因為沉澱的“雜質”中,是痛苦打磨下原本飛揚的神采,一起消失不見了嗎?
“你的生命中,有人帶有特殊的意義嗎?”丁靖析沒有回答,幡則追問了下一個問題,似乎不得到dá àn,他就不會停下。
丁靖析左手的長劍,依舊對著幡;而右手的銀色,握得更緊了些。
幡看不到他的動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朋友?”頓了一頓,看到了丁靖析毫無變化的表情,又自顧自說道:“你有朋友,關係也非同尋常,但他對你如孤狼邂逅了蒼鷹,某些經曆讓彼此惺惺相惜,卻談不上什麽特殊的‘意義’。”
佛宗魔門,所修所煉,莫不為“心”。最擅長看透的,自然也是人的心。從你的一個動作、一個神情、一個反應,就能得到自己的dá àn。
丁靖析的臉色,有些變了。
“ài rén?”幡緊接著追問,仔細看了看丁靖析的麵龐,又自顧自笑著說:“所求未知,所尋無蹤。何為所愛,無解無求。ài rén對你來說,也沒有‘意義’,或者說,還沒有找到應有的‘意義’。”
說教的感覺,方才將人拉回現實。這時候的幡,才顯現出一個活過千年、超脫時間的長者感覺,隻是還是沒有任何的邪魔之氣。
但丁靖析不會再讓他問下去了,左手長劍淩空翻振,銳利的寒光隱藏在劍鋒之中,將整個空間劃出了一道細密的真空。右手的銀色bǐ shǒu,也在此時赫然現身。明明短小、又滯後的銀亮光芒,卻比劍光要更快籠罩向的幡的全身。
“是這樣啊。”幡輕聲說道,一層層魔氣自他的身上蕩出,相比較少年,這些魔氣要更為密實濃厚,如數尺長的黑布抖擻在空中,遮蓋住了每一個角落。其中所傳來的聲音,也不是一般的鬼魂厲叫,更像是無數佛陀在齊聲梵唱。
“對你最有‘意義’的人,是你的父母啊。”
已經得出的dá àn,湮滅在銳鋒於魔氣的糾纏之中。
“啪啪啪——”魔門少年拍著手掌,慢慢走向了眾人,“你們贏了我,卻終究敗給了命運。”微微揚起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年輕狂傲。
他當然有狂傲的資本,不僅因為他年輕,而且他如此年輕,就這麽強。
“我們敗給了你的老師,但沒有敗給你!”陽天情喝了出來,一口氣堵在胸口讓他忍不住陣陣咳嗽。他當然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麽敗給了一個毛頭小子,還是以那樣的方式。
當然他自知也沒資格倚老賣老,場間出現的人中若說老,幡才是最老的,可是他打敗了所有人。
“你到底還要幹什麽?”陽智的心情才是最糟糕的,方才他想借著“兩儀渾天盤”的餘勁直接帶著眾人離開,卻被死死鎖在了這個陣法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又一次失算了!整個斯帝峽穀內部,包括那一座被毀滅的城鎮都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陣法。魔氣縱橫,黑雲繚繞,哪怕核心的法陣已經被打鬥的餘波破壞了不少,但隻是困住他們,還是綽綽有餘。
雨夢清緩緩握住了劍柄,柔美的眼睛中此時滿是堅毅的神情,丁靖析失蹤,對她似乎沒有任何影響。她一直相信那個男人,相信一直創造奇跡的他,哪怕麵對著千年前就已經稱霸諸天的魔頭,這一次也一定會奇跡歸來。哪怕如果他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也沒有關係。自己大不了先殺了謀害他的元凶之一,再去給他陪葬!
初春清雨,如夢似幻,柔和引人流連忘返。誰能想到清美之後,有著難以想象的堅毅執著。
“我不殺女人,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對手。”見她如此,魔門少年輕擺了一下手說:“論境界實力你比那個疾病纏身的曦族人僅差了一絲,但真動起手來,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你的招法太過中規中矩,缺少了實戰的變通與曆練。真想要下決心拚個死活的話,結果就是你死,我活。”陳述的話語,像雨夢清說明了現在的情況,帶著一種難言自信。
“你也不過會乘人之危罷了,又說什麽大話!”陽真獻扶著陽義,雙眼已經變得通紅。藥已經給陽義吃下了,可是直到現在他還沒有任何好轉。鐵青的臉色,萎靡的氣機,陽義這一次怕是傷到了根本,沒有長久的修養絕對無法恢複,這讓陽真獻暗暗著急。所有人幾乎都精疲力盡了,剩下的戰鬥力十不存一。可是陽真獻看得出,二叔的實力其實是要比魔門少年更強的。隻要一次,隻要二叔還能有一機會用出全力,就一定能
一念及此,陽真獻恨不能打自己一個嘴巴。都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想著依賴二叔。很快又充滿了悔恨與自責,如果自己能更強,如果自己能像二叔一樣強的話
“你們說的冠冕堂皇,當初殺我師父,不也是用了很多下作手段嗎?”看到說話人是陽真獻,魔門少年又露出了些許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