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所見者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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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陽真獻眼睜睜看著巨大的魔爪撲向陽義,偏偏自己無能為力。魔氣縱橫,猶如狂沙吹襲,巨爪尚未到陽義十丈以內無邊氣勢已經浸染到他的身邊。黑暗籠罩了陽義全身,不知是陰影渲染,還是魔氣已經侵蝕到他的體內。
麵對著魔門少年排山倒海的一擊,此時陽義連逃跑都無法做到。
不過這更讓人好奇,如此狀態的他,還能怎麽去應對。
“轟!”巨大的魔爪狠狠抓下,當麵刺穿了陽義的身體。鮮血立刻噴薄而出,將他的衣服染成血紅色。但如此嚴重的傷勢還不是最可怕的,魔氣從傷口毫無保留地侵襲著陽義的身體,原本虛弱的生氣此時更加萎靡不堪。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盡數化為雪白,皺紋飛速在臉上堆積,混合眉心烏青色卻無法讓人恐懼,隻是心生悲愴。
韶華易逝,蒼顏白首,空餘長恨悲歎。
但陽義沒有真正老去,他還能做一些隻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隻有他才必須要做的事。
雙臂猛然抱住了刺穿自己的魔爪,形同枯木的雙手居然還能發出萬鈞氣力,鐵鉗般牢牢抓住對方。黑障中少年現出身來,吃驚地望著陽義的舉動。他沒有想到陽義現在還有這等實力,幾近生機枯竭還能讓他動彈不得。被死死抓住的少年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不相信失去力量的陽義還能威脅到他,但聯想起陽義一路上的表現,赫然察覺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陽義從不是毫無準備的人。
隻要他敢於出手,必然有所收獲。
哪怕代價是,生命。
“小二!不要!”陽天情赫然明白了陽義要做什麽,雪白的眉毛劇烈抖動,歇斯底裏的聲音,已經預示了陽義的結局。
一輪太陽,以最為耀眼的姿態出現在陽義頭頂。前所未有的光芒,刹那時驅趕盡了所有黑暗,化無盡夜空為白晝。熾烈光線蔓延之處,所有的元氣躁動不已,波動中產生了更為強大的力量,衝刷著最外層的陣法。沒人知道陣法是在何時被破開的,事後所有人注意到時,原本圍困他們的陣法已經灰飛煙滅。像豔陽融雪,循序漸進中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在所有人注意到之前,白皚大地不知何時重歸生機勃勃。
沒人注意到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光線照射到眾人時,所有人都下意識躲閃。不論多強的境界修為,這種光線已經足夠刺眼,令他們無法看清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這是所有人一生中,所見的最為耀眼的太陽。
隱約中,太陽下似有兩道身影,在濃烈的光芒中浮動不定。二人相向而對,從遠處看去,浮光霧影,有了一種夢幻的感覺。
然後,太陽“吞噬”了兩人,浮光流轉,爆發出更為明耀的光華。
高溫熱浪颶風般撲麵而來,席卷了荒蕪的大地。被吹起的土石,也被高溫融為晶瑩液體,在半空中緩慢凝固,煥發出七彩的光澤。
隨之,一片沉寂。
硝煙退散,四處一片狼藉。所有人在地上東倒西歪,甚至還有人被吹出很遠。錢為承半個身體都被塵土掩埋,看上去頗為狼狽。一開始他就被衝擊波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默默忍受著塵土一層層蓋在他的身上。手下的衛道者更為不濟,舉目四望一個人也看不到了,不知是都被吹飛了還是和他一樣被“活埋”了。不過以他們的修為不至於沒命,錢為承也就稍稍放下心來,他最害怕的就是事情又被弄大。
塵土飛揚,有微風吹過,謎障所經之處,如帷幔緩緩展開,揭露了原本神秘的麵紗。模糊的事物重新變得清晰,讓人可以一窺其全部。
於神秘中見得真知,神秘可以讓人期待,但剝去它的外殼,才知道裏麵是不是自己要的未來。
兩道人影,一纖細、一素潔,也在大地之上漸漸清晰起來。
“靖析”雨夢清看到擋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忍不住輕聲說道。看到他回來,她自然十分高興。看到他之前被幡帶走,雨夢清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擔心,她知道他的實力,但對方畢竟是稱霸千年的“釋魔”,如果此時能看到他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心中怎能不喜悅?
可是他在現身的一瞬間,就擋在了自己麵前。
為什麽雨夢清現在還能好好站在原地?因為丁靖析替她擋下了大部分衝擊。
“空間定位有點問題,回來的晚了些。”丁靖析如此說道。
他說的是實話,在一個已經崩潰的未知空間,從萬千位麵中辨認歸來的道路,簡直難如登天。丁靖析耗費了極大的心神,才通過捕捉到的一縷雨夢清的氣息找尋到空間節點得以抽身。隻是他的時機也趕巧不巧,歸來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那輪爆發的太陽,也替雨夢清擋下了餘威衝擊。
丁靖析的臉還是幹淨的,可是他轉過身來,雨夢清才看到他的身上,早就傷痕累累。
他總是這樣,明明對一切不管不問,渾身散發著淡漠的氣場,卻總是默默做著一切事情。不需要別人的肯定和慰問,也不計較自己的付出,看似隨心所欲的行為,無聲的替她承擔著一切,始終無怨無悔。
雨夢清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清麗美目湧動著一種特殊的光芒,一直看著丁靖析。
丁靖析不明白雨夢清為什麽要看著自己,但他注意到了雨夢清一身白衣已經沾上了很多汙痕,烏黑的長發也被大風吹亂了,有一些黏在了她的額頭上,不由得伸手幫她整理了下發梢。
在這個過程中,雨夢清依舊一直看著他,未發一言。
丁靖析被雨夢清看得有些異樣,黑色的雙眼忍不住眨了一眨,像是緩解心中的緊張。正好這時也替她整理好了頭發,步子微微向後退了一下,稍稍拉開了些距離。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狀態也不是很好,破損的裏衣和血貼合在身上,一道道傷痕裸露了出來,蒼白的皮膚映襯著鮮紅的血跡,好像白雪中開出一朵殷紅花朵,隻讓人感到觸目驚心。丁靖析又看了一眼雨夢清,從收納之物中掏出一件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棕色長衣,套在了身體外麵。迎風招展的長衣長袖,包裹著他略顯瘦弱的身體,年輕的他的背影,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蒼涼。
二人一前一後,靜靜站立。
丁靖析什麽也沒有想。他覺得自己現在心情有些異樣,但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麽。這種感覺並不討厭,但自己始終說不出來,它到底是什麽。
既然不知道,他也不再去想。
雨夢清看著他的背影,注意到他披在身上那件從未換過的衣服,心中忽然起了一個念頭,櫻唇微動正要說什麽時。
“二叔!”陽真獻的聲音平地驚雷般突然炸起,丁靖析朝聲音方向看去,隻見陽真獻掙紮著從碎石中爬出,雙眼血紅,瘋狂朝著爆炸的中心處跑去。焦急的身影,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華麗的赤袍上平添了很多汙痕,騙的有些破破爛爛。“砰!”“砰!”又是兩聲輕響,陽天情和陽智緊跟著破土而出,二rén miàn色鐵青,一起縱身趕往了前方。期間陽智甚至還嫌速度太慢,用“兩儀渾天盤”騰挪移動,衝向了陽義被烈日“吞沒”的地方。
三道人影,前後各異,都在用最快的速度,試圖去尋找陽義的身影。他們在平日也許對彼此都有不滿,但此時他們的想法,是相通的。
“二叔!二叔!”陽真獻到了爆炸的核心範圍,舉目四顧焦急的叫喊著。狼狽的身影,聲音中甚至帶了些哭腔。他還隻是少年,如果不是曦族陽脈的少主,他這個年紀還是脆弱而歡脫的。一番尋找之下,他終於見到了不遠處一道地麵上的身影,又瘋狂向著那裏跑去。
急速破空聲傳來,陽智先陽真獻一步搶到陽義身邊,飛快將他扶起。緊跟著陽天情也趕了過來,伸手握住了陽義癱軟的手臂,蒼老的手搭在陽義的脈搏上,隻是一瞬,白眉倒立而起,終究無奈垂下。
“叔公,二叔他怎麽樣!”陽真獻跑過來一下子跪在了陽義麵前,眼神中帶著最後一絲期待看著陽天情,等待著他的回答。
但是陽天情,黯然搖了搖頭,放開了抓著陽義的那隻手,轉過身站起,緩慢的邁出步伐,又離開了陽義身邊。陽天情很清楚自己這個侄子,這時候他一定有很多話要和真獻說,別人就沒必要,再待在這裏了。
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候。
陽智看著三叔的行動,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長歎了一口氣,把陽義教給陽真獻,之後也去追趕陽天情的步伐。
“三叔”叔侄二人並肩前行,躊躇了些許,陽智欲言又止。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心說就這麽讓真獻和二哥在一起不管嗎?
陽天情搖了搖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陽智於是什麽也不說了。
人在死前所需要的,不是多少人陪在身邊。隻要最重要的人還能聆聽最後的話語,也就足夠了。
“小四,你說小二他,可能活下來嗎?”陽天情還是忍不住,聲音顫抖著問了出來。
明明心中已經有了dá àn,但這時,還是希望別人能回答自己。
逃避著已知的事實。
陽智還是聰明的,所以他沒有回答,因為不想再增加三叔心中的悲傷。
隻是緩步中的二人,還是停下了。
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四人在荒蕪大地上兩兩對峙著,在烈風中,構成了一副獨特的圖畫。
陽智的麵色陡然變化,不僅僅因為看到了說要殺死自己的女人,更是因為看到了,那個始終淡漠冰冷的年輕男子。
丁靖析先注意的反而是陽天情,他覺得僅僅一刻鍾之內,這個老人原本堅實寬闊的後背已經駝了下來,蒼老了整整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