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逐鹿者,所為兔也

字數:11087   加入書籤

A+A-




    那一個使用雙刀、善用影族功法的同伴的人頭!



    



    血跡從脖頸和五官中不斷流出,看上去十分恐怖。



    



    而且圓瞪的雙眼、長大的嘴巴,仿佛直到臨死前一刻依然懷著深深的難以置信。



    



    短劍客被嚇得魂飛魄散,不知道同伴到底遭遇了什麽。



    



    被那個男子殺死了?可為什麽他的首級卻會繞著自己飛?



    



    而此時,他突然察覺到正前方有一道模糊的光線不知道是什麽,已經能感覺到逼近皮膚的森森寒氣。



    



    可是他的速度已經太快,根本來不及停下了!



    



    一把黑金色的纖細長劍,直接插入他的喉嚨,帶起一蓬鮮豔的血跡。



    



    並且看上去,就是他自己主動撞上來的。



    



    他的身影終於還是停下了,而且眼中也充斥著和同伴一樣的難以置信。



    



    手上的首級掉落到地麵上,彈跳幾次,最後仰麵朝天停下。沾滿血汙的臉上,忽略並不相近的相貌單看神情,地麵的頭顱和身上的頭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氣質還很相近,同樣的組織出身。



    



    丁靖析這樣想。



    



    他並不會像敖興初般總是胡思亂想,但有時他的想法若被人知情,也是會讓人大吃一驚的。



    



    微微偏轉的頭部,側眼看著已死的對方。從他散溢出來的靈魂碎片中,丁靖析依舊一無所獲。



    



    這些高手,丁靖析無法強行用精神之術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那就隻能殺了他們,再從零零散散的記憶中試圖獲取有用的片段。但從他們所有人的靈魂中,丁靖析依舊一無所獲。



    



    原本這毫無可能,剛死之人哪怕是毫無意義的回憶依然能獲取一星半點。但丁靖析透過他們所看到的,隻有一片空白。



    



    證明他們身上原本就被施展了秘法,遮蔽了所有記憶,哪怕死後別人也無法獲得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例如他們到底是誰,還有這次的詳細計劃。



    



    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麽,但可以看出,原本真是個完備的計劃啊,連一旦失敗又該如何都準備妥當了。



    



    丁靖析沉沉不發一言。



    



    他的心情此時並不好。



    



    “哎,是不是差不多,能把我放下來了。”雨夢清的聲音低低傳來。



    



    丁靖析一愣,這才想起雨夢清依然在自己的懷中,她的身材原本是剛剛好,此時蜷縮在他的臂彎卻顯得有些嬌小。素白的衣裙圍繞在她的身邊,如早春中開放的一朵野花,淡雅自然。雙手貼在他的胸膛上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小女孩般的不知所措。兩顆心幾乎貼在了一起,清晰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聲。丁靖析和她對視著,久久沒有移開目光。丁靖析覺得,她的眼睛大大的,其實也很漂亮。水潤的光澤閃爍著像明亮的寶石,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充滿了靈動的氣息。



    



    丁靖析正在這麽想著,看到她突然別過了目光,素潔的臉龐上出現了一抹紅潤,細微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還不放手啊。”幾乎低不可聞,好像柔弱的小動物一般。



    



    丁靖析回過神來,聞言放開了自己的手臂。雨夢清靈巧落到地麵上,輕輕拍了拍胸口,像是鬆了一口氣。方才她就像“掛”在丁靖析的手臂上,還一直被緊“勒”著,感覺非常不舒服。不過又想到了什麽,忍不住又看了丁靖析一眼。



    



    丁靖析神色微動,有一次注視著她,從雨夢清的神色中,他捕捉到了一些和剛才又不一樣的地方。敏銳的精神讓他感到,從方才起她的內心波動就一直很大,而且好像還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就直接放開了麽?”像是她的喃喃自語,丁靖析依舊聽得清楚。



    



    沉穩的心中,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漣漪。



    



    恰在此時,一個“鳥籠”從暗處現身,快速絕倫地當頭罩向雨夢清。下部飛速旋轉的鋒刃發出“嗡嗡”聲響,令人心生煩悶。



    



    幽暗的影子,徹底浮出水麵。



    



    絕殺之陣,並非七人組,實際上是八個人!



    



    最後一人負責收尾,如果前七人直接完成的話就清理幹淨痕跡,一旦沒有,那他就是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而他用的wǔ qì,就是最詭異陰邪的“血滴子”。



    



    青色的劍光騰空而起,雨夢清的青劍已經出鞘,劍鋒所向試圖抵擋住這個奇門兵器。



    



    但未等劍刃與其接觸,已經有一隻纖細的手搶先一步,抓死了籠子下方飛旋的利刃。血液從指尖不住滲出,從高處滴到了雨夢清的臉上,白皙的皮膚點綴著鮮豔的紅色,很美,讓人無法欣賞的美。



    



    還是丁靖析,替她擋住了這一切。



    



    目光看向了第八人,很快感知到了對方的實力。他其實要比前六人弱上一些,但想必更擅長隱匿行蹤,否則不會擔當收尾角色,而且跟了他這麽久都沒有被發現。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的確結束了。



    



    第八人的衣衫詭異鼓脹起來,其中隱藏著閃耀的光芒。丁靖析瞳孔皺縮,抓著血滴子後連帶的鐵鏈,立刻將之整個人遠遠甩出,同時用身體護住了雨夢清。



    



    劇烈的爆炸聲傳來,威力雖並不太大,但倉促間距離還無法太遠,因而氣浪衝擊還是狂躁地落到二人身上,兩道身影在暴風中抖動不停,隨時會如落葉般被疾風掀走。



    



    片刻後,一切沉寂。



    



    丁靖析向著爆炸處看了一眼,從四周再也感覺不到任何人存在的氣息,右手扶額輕輕理了理吹散的頭發,同時沒忘記替雨夢清也整理一下。



    



    他是有點累了,接連幾天跋涉拚殺,剛剛以為結束了一件事不想又卷入另一場“追殺”,前後的落差至少讓人“心累”。



    



    “他們到底是誰?”如果無法從對手那裏獲得信息,當事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他們是衝著雨夢清來的,她或多或少應該知道些什麽。



    



    “你聽說過‘逐士’吧?”雨夢清淡然的話語,卻讓丁靖析整理著她頭發的手,驟然停下。



    



    “是他們啊。”聯想到丁靖析曾聽說的傳聞,一切全解釋的通了。



    



    比如,為什麽他們的實力很強,為什麽行為很隱秘,還有,為什麽想殺雨夢清。



    



    他們不是想殺雨夢清,他們是想殺一切新界衛盟的人。



    



    因為他們覺得,新界衛盟阻礙了他們,讓他們無法實現自己的目標。



    



    所作所為是暗殺,但他們根本不屑以刺客自居,因為他們追求的,是更為宏大的東西。



    



    諸天的自由。



    



    如果說當今之世,新界衛盟是毫無爭議的諸天最強組織,那逐士就是現今諸天中最神秘的組織,這個組織神秘到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的人數、構成、有過的行蹤、涉及的範圍,甚至他們的總部、分部分別在何處,通通毫不知情。而且嚴格來說他們也沒有正式的組織名稱,“逐士”隻是他們的自稱。“逐”意味“追尋最高的理想”,“士”則是性情高潔之人。



    



    自詡為“追求理想的崇高之人”,逐士的行為卻更像shā shǒu或刺客,諸天之人哪怕和他們有所接觸,也是無意中看到他們突然出現,等到完成任務後又詭異的消失,來無影去無蹤。重重迷霧籠罩下,世人所能知曉的也隻是在他們中似乎並沒有等級的劃分,身份隻是以分工相作區別,例如:決策者和執行者。而更為眾所周知的就是,他們極其敵視新界衛盟,總會想法設法去殺死新界衛盟之人。甚至就連新界衛盟最強的八大長老,傳聞也遭到過逐士的暗殺。當然這也隻是傳聞,至少新界衛盟從未證實過這種說法。



    



    不過在雙方的衝突中,逐士的確結結實實掃過新界衛盟的麵子。曾有一次新界衛盟一分部接到報告:附近有逐士出沒,但當總部排遣高手來此探查後卻一無所獲。長久尋找無果後,大家也漸漸淡忘了此事。但不出月餘,所有人吃驚地發現這一處新界衛盟分部就被連根拔起,府邸大院看似完好無恙,但上上下下連一個活人都找不到,想調查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自此之後新界衛盟再也沒有在這裏設置過分部,然後有關逐士的衛榜任務全都變成了最高等級“三甲”等,不求讓所有人追殺逐士,隻要有人能tí gòng相關的行蹤情報、人員信息,就可以得到豐厚的獎賞。不過這種任務隻有在新界衛盟的總部才能接取,因為分部根本無權處理涉及逐士之事!



    



    從側麵證明,新界衛盟對於這個隱秘的敵人又是多麽忌憚。



    



    雨夢清現在被這種人盯上,怎麽想依然讓人不寒而栗。至少丁靖析就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



    



    “離開新界衛盟吧。”整理好她的頭發,丁靖析又在雨夢清頭上輕輕敲了一下,轉身如此道。



    



    從他看來,這就是最簡潔有效的方法。



    



    既然最簡潔有效,那為什麽不實行。



    



    高效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不。”雨夢清決然回答。



    



    丁靖析忘了,這個姑娘其實也很倔強。



    



    否則,不會在當初看到他之後,不願意與之主動相見,卻還是忍不住偷偷跟在他後麵,看到他遇到危險時,不記保留地出手。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加入新界衛盟嗎?”雨夢清看著他的背影,秀美的雙目中,充斥著一種落寞。



    



    難道,自己無論做什麽,他都不在意嗎?



    



    雖然,早就習慣了。



    



    也不奢望能得到回答。



    



    但,



    



    “到底為什麽?”丁靖析詢問道。



    



    他其實,也是很在意。



    



    兒時的玩伴,經年相見,為什麽加入了新界衛盟?



    



    然後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了她那,無比寂寞的目光。



    



    似月色寂寞。



    



    他的心不知為何,抽動了一下。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幫你了。”得到了期待的話,雨夢清的神色也活潑了很多,輕輕笑了笑說:“我已經是新界衛盟的禦守了,這樣我也能幫你很多,可以幫你去尋找你想找的”



    



    “靖析無所尋找,自然不需幫助。”未等雨夢清說完,丁靖析把臉側過,淡淡回答。



    



    毫無波瀾的口吻,平靜的hé píng常一樣。



    



    他也會說謊,但明顯不知道該怎麽說謊。



    



    至少說謊的時候,也要直視對方的眼神,那樣才顯得更有說服力一些。



    



    “可是你不是一直在找你的父親嗎?”雨夢清明顯發現了他話裏的lòu dòng。



    



    “你的那把青色寶劍很強,絕非凡品,你又是如何得到的?”丁靖析直視著她淡然說道。



    



    很生硬的轉移話題,對丁靖析卻毫無心裏障礙——他不知道這很生硬。



    



    但雨夢清知道,他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了。



    



    心中,還是有些黯然。



    



    “你想好好看看它嗎?”雨夢清握著劍鞘伸向了丁靖析。



    



    他不願意好好談論,至少自己要,好好回應。



    



    二人還是在走著,平路上影子被月光照映的十分清晰。可是很快,地上的影子全被遮擋住了,被一棵巨大的樹木遮擋住了。



    



    從平路之上拔地而起,已經是一棵參天巨樹。枝葉森森,亭亭如蓋,生長至此已經經曆何等年月,見其根結樹幹上無數疤痕,不知承受多少苦難。



    



    丁靖析看到了樹,就感覺到了親切。



    



    輕巧跳到了最粗的一節樹枝上坐下,雨夢清也跟著做到了他的身邊。



    



    從方才起,他們就一直想尋找一處可以落座的地方,不僅為了休息,是因為坐下才能更好的交談。



    



    月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射到他們身上,夜風吹起,葉片輕輕搖擺著,光斑拂動變幻,明暗若現。



    



    夜還長,足夠他們靜靜說完想要訴說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