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農夫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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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動,自地麵發出。
極其微小的震動,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
說句比較難聽的形容,就算是老鼠打洞從地裏鑽出來,所產生的震動感都會更加顯眼一點。
故而趕路中的幾乎所有人,也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不對。
但,也僅僅是“幾乎”。
“魔氣。”“是魔氣嗎?”丁靖析、敖興初二人,此刻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一個dá àn。視線碰觸後立刻分離,二人掃視著四周,尋找著察覺到的波動根源。二人都已經到了知微見著的境界,細小的差異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但那一點魔氣稍縱即逝,此刻完全不見了蹤影,又在那裏尋找得到?不過到了最後,二人的目光齊齊定在了一個方向,那個方位是崇山峻嶺,視線受阻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但他們的視線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間,跨過萬千距離延伸到了一座奇特的山丘之上。這座山並不高大,和周圍的群山相比甚至微顯低矮。但其山丘之上死氣迷漫,山間岩石盡數化為黑褐之色。從裏到外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在此存活,哪怕不幸靠近了百丈之內,也無法幸免於難。從正上方俯視而看,山的正中有一巨大黑洞,洞口內黑霧迷漫,陰森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栗。呼嘯風聲吹過,如萬千鬼魂淒厲喊叫,夜半之時可驚數十裏生靈。
死靈火山。
二人踏入這一片大陸之時,就已經知道了它的存在。
昔日魔門肆虐的遺留,至今仍未整座大陸之患。從中也能管中窺豹,猜出魔門強盛時到底是有多麽的不可一世。
隻是,魔氣發端自那裏嗎?
也不是難以想象,這個距離對普通人來說遙遠萬分,但對於一定境界的高手,就都不在話下。
那麽,目的呢?
“誰!”西峰的冷喝聲,一如既往地傳出。敖興初不由得苦笑,這兩天他聽這個聲音耳朵都快要起老繭了。這個西峰人還算可以,本事也不賴,唯獨始終緊張兮兮的,敖興初懷疑他是不是有迫害傾向,一點風吹草動立刻會警覺萬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大驚小怪似的。不過當他一臉苦笑著麵對丁靖析時,卻發現丁靖析的表情有些怪,他先是凝重,然後看到敖興初的表情露出了微微的詫異,繼而又變成了另一幅奇特的淡漠。這種淡漠,更像是一種反問,而反問的問題就是:
你是白癡嗎?
敖興初愣住了,他不明白丁靖析為什麽要這樣“嘲諷”自己。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緣由,懊喪的表情躍然於臉上。
“別別傷害我”一個顫抖的男孩子的聲音,從草叢中傳來。男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顫顫巍巍地從藏身之處走出,他看上去和雪兒差不多年紀,幼小的臉龐上充滿泥垢,眼睛中寫滿了“恐懼”二字,令人心生憐憫。
“可惡!”敖興初在心中恨恨地說,“我要是能用全力,‘龍瞳’也能發現他。”
敖興初方才的精神力,全都用來尋找魔氣波動了,所以反而忽略了近在咫尺的眼前。他就沒有發現,這一次西峰並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真的有所發現。
丁靖析的詫異,也是來源於此,他沒有想到敖興初真的沒有發現這一點,所以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這也證明了,丁靖析的精神力,要比敖興初更為強大。
不過敖興初暗罵的也對,如果他也能用龍瞳,本體敏銳的感官必然也不會有所遺漏,但他不能這樣。已經被這片大陸拉入“黑名單”的他,不可能施展出如此明顯的能力。
轉眼,敖興初把目光也投向了剛剛出現的那個男孩,丹鳳眼中,金色的細線若隱若現。
明白了過來,他自然和丁靖析想到了相同的事情。
剛剛感應到微弱的魔氣,這個男孩就在下一刻出現在眾人眼前。
巧合嗎?
“說死我也不信。”敖興初給丁靖析傳聲道。
丁靖析目黑似淵,注視著出現的男孩。男孩膽怯而閃躲的目光,在此刻令他有了熟悉的感覺。仿佛行至深山巨穀中,隨意一瞥,發現了曾經看過的景色,有些記憶,但印象並不深刻。稍稍思索,丁靖析想起了其中的緣由,因為在某時,自己為了可以更好的深入人群,曾經反複對著鏡子練習一種可以令人信任的表情,那種表情,可以掩藏自己的真心,不至於太過拘謹,也不會過於親近,和所有人的距離,能保持得剛剛好。
和現在男孩子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出來吧,我們不會傷害你。”看到是一個孩子,西峰的表情也緩和了很多,鋼矛立在地上不再對著他,但語氣依然有些凝重。
“區別對待啊。”敖興初繼續給丁靖析傳聲,有些抱怨地道:“一樣是從草叢裏鑽出來的,憑什麽當初那麽針對我們?”
但男孩走了兩步後,就再也不敢走了,立在原地驚恐地看著周圍一圈的人,渾身顫抖地更加厲害,驚恐的神情越來越明顯,腿部癱軟,直接坐倒在地麵上嚎啕大哭起來。哭聲淒厲,卻顯得中氣不足,這孩子似乎十分虛弱,連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這”見情況如此,村民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在場中有一中年女性,上前抱住了男孩,撫摸著他的後背不停安慰著他。瑞昭忍不住上前碰了碰西峰,小心翼翼說:“西峰哥,你弄哭小孩子了。”西峰更是手足無措,回望司淩焯用眼神詢問如何是好。雪兒也忍不住離開了司淩焯身邊,走到男孩那裏,把頭上的花環摘下遞給他,有些不舍地道:“你不要哭了,這個送給你好了。不過你千萬不要把它弄壞了,這是大哥哥送給雪兒的。”
被這麽多人勸慰,男孩沒有絲毫好轉,仍舊哭泣不停。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因為實在是累了,哭的聲音漸漸微不可聞,直至最後停止。到這時,司令做才走上前來,彎下腰摸了摸男孩的頭,又對女性示意了一下,女性即放開了男孩,拍了拍他的後背,溫柔地告訴他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和這位伯伯去說,之後退到了一旁。司淩焯旋即牽起了男孩的手,和藹地道:
“孩子,你是怎麽了?怎麽在這裏啊,告訴我們,我們都會幫助你的。”
“俗套的劇情。”敖興初這樣想,傳音給丁靖析道:“有一個故事叫《農夫與蛇》你應該也聽過吧。蛇不懷好意,農夫還單純地去救它。”頓了一頓,他看了看牽著男孩的司淩焯,隱約中輕歎了一口氣。
“可是偏偏,農夫一直不明所以,臨死前才會知道,自己的善良,並不一定是好事。”
“善良是好事。”丁靖析這一次傳音回了敖興初。“識別不出惡,才是壞事。”
“我我叫銳。”啜泣了很久,男孩才哽咽著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記得一天晚上我正在家中和父母吃飯,本來一切都很好,什麽事情都沒有。但突然間,屋子裏麵的我們聽到外麵響起了好大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村子裏的人全都大叫了起來,好像是著火了一般,但從窗子裏都沒看到火光。我的父母也顯得很害怕,他們讓我好好待在屋子裏,安慰我沒有事情,自己走到了外麵。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我很害怕,就躲到了桌子底下,想等爸爸媽媽回來,但過了好久都不見他們回來,我隻能繼續躲在桌子下麵。”
“之後沒過多久,門‘砰’得一聲被打開了,進來了一群我從沒見過的人。我很害怕,一動也不敢動,但他們還是發現了我。我被他們抓到了外麵,看到整個村子幾乎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我也找不到爸爸媽媽,就一直被他們抓著。”
“他們帶我來到了附近的山上,我原以為他們會殺了我,但他們隻是一直帶著我向前走。我在一個晚上趁他們不注意逃了出去。當時我也什麽都沒想,隻是一直往前跑。我知道村子在哪,但我不敢回去,我怕那群人在那裏等我。我隻是一直往前跑,我現在也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天了,隻是到後來跑到了這裏我沒力氣了,就一直躲在這裏一動也不敢動。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說到最後,銳忍不住再次哭了起來。
“唉!”敖興初歎了口氣,別過了頭不再看去,順手用真元封住了自己的聾穴。“劇情實在太老套了,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最終的確如敖興初所想,如果他們這一段經曆寫成書來出版,一定是寫滿幾十萬字也不會有人去看的爛書,因為情節老套,描寫也不夠吸引人心。最終護安村的人決定暫時帶著這個叫銳的男孩,差不多的時候再送他回家。因為按他的描述來說他家的村子實際上離眾人必經的路途並不遠,再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就能路過那裏,等到了之後讓西峰等人送他回去,如果不成的話就另作打算。就這樣一村人的隊伍中再次加入了一個小小的“旅客”,因為銳的身體十分虛弱,無法跟著眾人一起行動,故而司淩焯讓隊伍再次原地休息。
“多了一個吃白食的了。”敖興初調笑著說,他的聲音雖然可以壓低了,但還是被路過身邊的西峰聽個正著。西峰狠狠剜了他一眼,敖興初也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