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所遇非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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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你找打是吧!”



    



    東域與中域的邊緣,爆發了一場在此地司空見慣的衝突。衝突的一方是一群人,另一方隻是一個人。這看起來本應毫無懸念的結果,卻是那一群人被揍得哭天喊地、狼狽不堪,甚至有幾人直接躺在地上撞死,隻希望對方能打得輕一點。也就前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這一群人中方才很囂張的頭領立刻軟了下來,對著那一個人帶著哭腔地道:“大哥啊不,爺爺!我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我們隻是拿別人的錢辦事的,除此外我們一無所知,甚至連那個人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求求你,就放了我們吧!”看他的這副慘樣子,幾乎就要跪下來朝著對方磕頭了。



    



    敖興初皺了皺眉,甚覺得不耐。懶得說話隻是朝著這些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滾了。這些dì pǐ混混立刻如釋大赦,一個個連滾帶爬飛也似的逃得不見蹤影。連那原本撞死的幾個人,此刻也都有了無窮的力氣,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不能跑得更快點。



    



    敖興初看他們一個個跑遠了,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一隻手摁著太陽穴露出了苦惱的樣子。原本找到的線索,現在又斷了。



    



    同樣是在尋找幕後人,夏侯晉康想要引蛇出洞,敖興初則主動出擊,他也看出了流言應當是從淩空城外傳來的,幕後人十分狡猾,不願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留下任何把柄。所以敖興初接連走過了淩空城四周數個城池,每一個地方都在流言盛傳的最為密集之處仔細探查。排除掉一個又一個的可能性,最後他卻發現,流言傳出的地方可能比想象中的還要遙遠,居然在這靠近東域的地方。敖興初立刻趕來,沒過多久就發現了那一群正在散步不利於星耀族流言的liú máng。他們自以為做得十分隱蔽,還是被敖興初抓了一個現行。可是像之前問過之後,這才發現他們也是聽別人指使,對於實情一無所知。指使他們的人和他們隻有書信往來,他們也不知道那個人到底在何處,甚至他是在中域、在東域,或者在更遠的地方都是說不準的。



    



    線索到了這裏,徹底斷掉了,敖興初自然會感到不快。



    



    而他一感到不快,就會想要喝酒。



    



    到了東域這裏,想要喝酒,自然而然的,敖興初就想到了那一個地方。



    



    



    



    黃昏時分,張老剛剛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開始擦拭桌子。新運來的這些桌椅質量很好,既結實耐用也不是特別沉重,即便他年老體衰,收拾起來也並不麻煩。



    



    他這一間小店在原來的地方已經重建起來,規模比之前還要大了一倍不止。原本在那一夜薑雪林、周夜等人的爭奪中小店盡毀,事後薑雪林心中過意不去,特意派人過來幫張老把小店重建了一遍,各種用品、器具都是按照最好的標準來用的,張老對此誠惶誠恐,但看到那年輕人一再堅持,還是按照薑雪林的意思全部接受了。不過對張老來說,清貧了大半輩子的他,依然覺得很不習慣。自己每天坐著的凳子、倚靠的櫃台,統統變了樣,連帶著那一扇有些關不牢的破門也被換作了新門,雖然這裏還是他的家,可是時時而來的陌生感,依然讓他無所適從。



    



    擦好了最後一張桌子,張老準備去把門關上。這個時間估摸著,應該不會有人再來了。



    



    張老一麵這麽想著,一麵走大了大門前。剛剛把手放在門把上,另一雙修長的手,也在同時搭在了上麵,阻止了張老的動作。



    



    “抱歉,這位客官,我”來人很高大,要比張老高大很多,所以他一時沒有看清對方的麵容。可是等張老抬起頭來,不由得張口結舌。隻見外麵來人容貌俊朗、鼻高眉長,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不是敖興初還是誰?



    



    張老會如此震驚,也是因為他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那一天雨夜,薑雪林、周夜、陰未寒等人的激戰,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而眼前的這個怪客,在當時突然出現、又神秘消失,雖然自始至終張老都沒看到敖興初出手,可是他也不難猜到,那件事情和敖興初肯定也有關係。



    



    張老年紀已經很大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更為清楚的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



    



    所以能再一次見到對方,他又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之前您不是一直開店到深夜嗎?為何今日卻打烊得這麽早呢,老人家?莫不是上一次,被我嚇到了嗎?”敖興初的話有些調笑的以為,特別是說道“老人家”三個字時,因為他知道,隻論年齡,年輕的自己要比這個眼前看起來白發蒼蒼的老者還要年長許多。



    



    “沒沒什麽。”張老再看了眼敖興初,很快定下心來,把關上一半的門重新打開,對敖興初欠身說:“您請進。”



    



    張老的確用不著震驚,或者恐懼。因為他十分清楚,對於敖興初這種人來說,他是不會和自己有太多交集的,料想對方既然會來此,也隻是一時興之所至,不會有什麽特殊的事情。



    



    不過這一點,他倒是想錯了。



    



    “您還好嗎?”敖興初柔和的語調,甚至帶著一分歉意,不論在眼前的是一位老者,還是他的小輩,敖興初現在的態度,是十分真誠的。當日一戰,雖薑雪林、周夜等人來到張老的小店與他沒什麽關係,可是到最後敖興初一時興起,還是順走了原本是周夜留給張老的那一串塵星珠。雖說當時敖興初隻是帶著更多玩意,可是事後想來,心中還是感到愧疚不已。小店本就是張老唯一的家當,被毀後他的生活很可能就失去了依著,敖興初卻又拿走了當時唯一值錢的事物,對張老來說,很可能他一輩子都會這麽毀了。不過這一次過來,敖興初看到小店從裏到外煥然一新,料想肯定是有人幫著建好了這裏,張老也安然無恙,心中的愧疚無形中也消減了大半。



    



    “嗯?好,好。”張老自然不知道敖興初的這些心思,看到這個人詢問自己的近況,也就馬上回答。這時也才想到自己還沒招呼這一位客人,於是緊跟著問道:“請問您要點什麽?”



    



    既然已經安心,敖興初也就隨意坐到了最近的一張桌子旁,散漫地說:“來幾壇我一直喝的那種酒就好了。”說完笑了,看向張老問:“你不會已經忘了吧?”



    



    張老自然沒有忘記,也朝著敖興初笑了笑,即轉身回去,去取幾壇“敖興初一直喝的那種酒。”



    



    也是敖興初當初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他就要的那種酒。



    



    那一種並不很好,卻十分符合敖興初口味的酒。



    



    酒過三巡,夕陽西斜,已然快要落山。正常來說,一個人如果沒有菜、光是喝酒的話,是喝不下多少的。但敖興初,明顯是屬於那種不正常的情況。酒壇橫七豎八地擺在他的四周,滑稽些的說法,就是他現在已經被酒壇包圍了。堂堂的龍族高手,從沒被任何人包圍過,現在卻被空酒壇包圍了,傳出去隻怕要貽笑大方。可是敖興初毫不在意。也不知他是否是喝多了,開始忍不住口若懸河地大談了起來,也不在乎張老能不能聽懂、會不會接他的話,從鄉裏瑣事到諸天秘聞,想到什麽說什麽,無所不包。而張老,真的是隻聽不說,時不時微笑著略微點頭,表示他對敖興初現在說的聽得懂了。而敖興初的思維跳躍,話題也是常常從這一點轉眼變化為另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這其中的大部分時間,張老都是毫無動作的。



    



    “我說了這麽久,也輪到你說說吧。”太陽的高度明顯更低了一些,敖興初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話多了,不由想聽一下張老的話,“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聽我說了這麽多?”



    



    “老朽山中粗野之人,哪裏有公子這等高見博文。”張老搖了搖頭,笑著說。



    



    “我看,不見得吧。”敖興初從張老的話中聽出了一些什麽,道:“你明明是應該度過一些書的,有哪裏算得上什麽粗鄙之人了?再說你這一間小店,來往之人本就頗多且雜,其中的修煉者更是不可勝數,每日耳渲目染之下聽他們談論一些事情,又怎麽算見識短淺?”



    



    “少時確實和家父曾學過一些書文,當時家父隻是希望在下日後不至於目不識丁。至於來往客人的所言所語,初聽之下雖頗為精彩,但聽得久了還是能知道,那些人的話語中常常七分為真、三分為假,說一件事情往往朝著誇張描述,言過其辭的不在少數。這樣一來,我又怎敢在公子麵前賣弄。”張老說。



    



    敖興初想了想,也確實如此。別人在說起自己經曆的一些事時常常會加上主觀色彩,就拿自己而論,在談及曾經的一些經曆時不也總是撿一些最吸引人的地方去說嗎?一邊想著一邊又喝了一壇子酒,這一次酒水入口卻有些變了滋味。敖興初知道自己一個人在這喝悶酒實在是無趣,張老如果還不和自己說幾句的話那真的就是要無聊到家了,於是忍不住又說:“那別人的事情不說,說說你自己的事情還不行嗎?我聽說你這小店其實已經傳承了很多代了,從你祖先你們就世代生活在這裏,像一個守護者一般看守著這個小店。外麵的世界明明很精彩,你們為什麽偏要選擇讓子子孫孫永遠困於這荒山野嶺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