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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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了,算得上我家的先祖,曾和一位仙人的約定。”張老接著就把他家的先祖曾受仙人恩惠、是以世代在此開店為修煉之人接風洗塵、tí gòng落腳點的故事與敖興初說了,末了,不忘說上一句:“但你說我們世代都這樣心甘情願,也是不盡然的。原本我家也是人丁興旺,最多時曾有十餘人一起在小店內幫忙。可是慢慢的,大多數人忍受不了,就一個個都離開了,現在隻剩下我,還在守護著我家先祖的誓願。其實在我小的時候,也曾聽我爺爺嘮叨過,說當初那位仙人既然有恩於我家,那為什麽不好人做到底,也傳授我家一些修煉之術,讓子孫後代也能跳出這一方位麵、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豈不是更好的結果?可是我並不這樣想,我總覺得那樣的生活也許好,可到底並不是我們的生活。想現在這樣,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沒什麽大風大浪,不也是好事一件嗎?”
“你這看法,也是曠達。就你這麽說,其實很多修為高深的人,也未必懂得你這個道理。”聽了張老這些話,敖興初似乎感慨頗深。“修煉、修煉,好聽點的說法叫作修仙,可以不受天地束縛、逍遙快活。不過換一種說法,不就是行事無所拘束、可以為所欲為嗎?天地萬物皆有之法則,我們卻偏偏想要打破這些法則,還謂之名曰‘掌控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你自由了,其他人又怎麽辦?狼若自由了,等待羊的又會是什麽?一人的絕對自由,換來的,隻是別人的絕對束縛。”
“人總是善辯的,我們找了太多的借口來粉飾我們的這些行為。我們可以說那是為了‘普渡世間’,可以說那是為了‘超脫五行’。可是誰能否認,支持我們走下去的,隻是心中最醜惡的**罷了。就此而論,我們和莽荒中的那些野獸,又有什麽區別?**支撐著它們強大,因為那樣它們就能更好的殺死其他的猛獸,隻是它們從不隱藏自己的**。修煉者中,當然也有人超出了這一粗陋之境,不再隻為了一己私利去巧取豪奪。但這些真正的誌存高遠之輩,終究是少之又少。而對剩下的大部分人來說,他們有了更強的力量,隻是意味著他們有了更大的作惡實力。”
“可是我們又能怎麽辦呢?簡單來說,別人修煉,你敢不修煉?別人變強,你敢不變強?誰都有活下去的理由,誰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弱小,就放棄了自己活著的權力。為了自己活下去,即便你懂得這個道理,可是你能怎麽樣呢?這才是最可悲的,可悲之處就在於,你明明知道了一切,但你卻始終無能為力,隻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直到成為你最討厭的樣子。”
敖興初說完這些,似有些鬱鬱不快,又拿起了另一壇酒,拍開了泥封,狠狠灌了下去。一壇酒須臾見底,敖興初也不在意,直接又拿起另外一壇。就這樣,三壇、四壇一口氣整整喝了七壇酒後,敖興初才停了下來。看著張老仍舊呆坐在旁邊,已然出神的樣子,不由得招呼道:“你沒事吧?”張老這才回過神來,苦笑道:“公子的話實在是太過深奧,老朽之前聞所未聞,我一時無法領會,不由得想得入神了,還望公子不要怪我見識短少。”
在之前的確沒人和張老談過這些事情,張老也從未想過關於修煉者的這些不為人所知的辛秘。可無論如何他也能聽得出,藏在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是有許多的惆悵與悲傷。而讓張老所試著去體會的,正是這種奇特的感覺。
“見識短?這話也嚴重了。你在這店內來來往往這麽多人,見識的恐怕比一般人要多多了。”敖興初又恢複了一開始的神情,這一次是把壇中酒倒在碗裏準備飲下。
“這倒也是,在這裏每天看著那麽多客人,總也會看到一些之前不曾想到的事情。”
“像我剛開始來的前幾天,您不是就沒顯得吃驚嘛。”敖興初笑著說:“當時我的舉動,應該會很奇怪了,可是沒想到您卻絲毫不以為意,想來是這麽多年下來,再奇怪的客人您也見識過了,因此早就見怪不怪了吧。”
張老搖了搖頭,說:“其實不瞞您說,如果一開始我就見到您那個樣子,說什麽我也會覺得奇怪的。我雖在這個小店已經很多年了,可是像您那樣的客人,也還是頭一會見。不過在您來的前幾天,已經有另一位客人先來過我這裏了,他和您一樣,每天也是白天來這裏,像是等著什麽般在這一坐就是一天,然後晚上離開,持續了好幾天。有他在前,再看您,我也是早就習慣了。”
“是這樣啊。”敖興初倒是有些好奇,居然有人像自己一樣做這等古怪之事,而自己當初是為了確定薑雪林會路過這裏,那麽張老所說的那個人,又是為了什麽呢?敖興初原以為是另外的人在打薑雪林的主意,畢竟當時薑雪林實在是太過招搖了,被很多人盯上也是理所應當,說不定有誰比周夜還要快,提前就趕到了這裏。一麵無所謂地想著,一麵把酒碗朝嘴邊送。
可就在這時,敖興初猛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一念及此,當真是心神震蕩,握著碗的手再也拿不穩,不住地抖動中,酒水成片的灑了下來。敖興初暗罵一聲自己愚蠢,在這裏找來找去,怎麽偏偏就是遺漏了這麽重要的事情。“砰”得一聲直接將酒碗撂在了桌子上,對著張老一拱手道:“多謝相告!”身影即刻朝著門外飛奔而出。臨走前,沒忘記把酒錢留下,不過倉促中敖興初也來不及等對方找零,直接將一塊乾星石扔到了門前櫃台上。
一塊乾星石的價格,和他喝的那些酒相比,隻多不少。
張老有些訝異地望著敖興初飛速離開的身影,心想這年輕人驟然來又驟然離去,飄忽不定,倒是真有一些仙人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感。再一看他留下的那塊乾星石,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所歎是知道敖興初這樣匆忙離去,定然是有自己的要緊事。他隻希望這個年輕人在處理那些事的時候,可以順順利利的不要出什麽差錯。一切平安,才是最好的。
這算是老人對年輕人的掛念,即便他不知道,敖興初,已經比他要“老”得多了。
密林之中,一道身影一閃而過,速度之快,幾乎無從查覺。驚起的一陣風,也隻讓巢中的鷹隼稍稍抬頭,卻一無所尋。敖興初沒有用最快的速度,但已經快得不可思議。他這樣迅疾的離開,自然是急著去找一些事情。
一些原本已經被自己忽略、卻最不應該被忽略的事情!
在當初,那一件長弓開始就是在東域出現,才引發了這一切爭端。敖興初原以為長弓就是箑留在這裏的,但事後細細想來,卻根本不符合邏輯。箑對長弓如此覬覦,又怎麽會冒險將它留給別人?哪怕真的要讓大陸動蕩,也完全有別的方法,絕不需要如此冒險。
可這樣一想,長弓又是從何而來?當初是誰發現了它?之後又經曆了什麽?最後又是誰把它送到了薑雪林手中、引出了這一場風波?
如此重要的問題,在之前居然都被敖興初給忽略掉了!還有什麽能比這更讓他懊惱的。
而剛才聽張老所說,在他來的前幾天就已經有人在那裏等待了。所等待的是什麽?dá àn自不言而喻。那個時間節點,隻怕對方存著的是和敖興初一樣的想法,就是在等著薑雪林經過這裏!沒有第二種可能性,敖興初從不相信巧合。
但另一個問題也隨之而來,對方到底是誰?為什麽就那麽篤定薑雪林一定會經過那裏?在他來的那幾天,長弓應該剛剛被發現、甚至剛剛交到薑雪林手中,薑雪林要去應麓莊可以有無數條路線選擇,他憑什麽就知道對方一定會通過這裏!
等等
剛剛被發現
敖興初再一次打了個激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那個人出現的時間,與長弓至寶出現的時機如此一致,難道他,就是發現了長弓的人?
敖興初不敢怠慢,好不容易得到這個線索,他要立刻去查清楚。
再一次的搜索,已經有了方向。
“你說那一個人嗎?我的印象裏,在你說的那個時間,確實他來過。”離張老小店很遠的荒山野嶺中的另一間客棧,掌櫃看著來勢洶洶的敖興初問了自己這麽一個問題,稍加思索後給出了dá àn。之前為了探明薑雪林的確會到張老的小店中,敖興初早就把他的路線摸了個清楚。一路上薑雪林為避人耳目,所走的道路均山高險阻。而現在所在的一間小店,也是他曾經落腳的地方。敖興初得到對方的肯定回答後,也不廢話,立刻離開了這裏,去下一處地方。一路上他已問得明白,但凡是薑雪林曾經到過之處,在前幾天都會有那樣一個人出現,他仿佛有先知先覺的能力,不論薑雪林走得有多麽偏僻、如何改變自己的道路,都能準確找出的找出薑雪林下一步所要走的方向,準確到敖興初甚至都要懷疑,那個人是不是給薑雪林提前探路的了。而為了保險起見,敖興初決定擴大搜索範圍,在薑雪林的路線旁邊的幾條岔路上又去詢問了一番,在那幾間客棧、酒館中得到了相同的答複。那個人在前幾天不僅出現在了薑雪林要走的線路上,甚至連附近可能的其它路線也都想到了!
如果他不是真的是給薑雪林探路的,那就證明他對薑雪林有著非同尋常的了解,連對方在中途可能變幻的路線也都提前有所規劃。
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