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十七:點蒼之鷹(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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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席話,叫客棧中江湖人全都看向那大漢。
少林寺乃是江湖頂級大宗,如今聲勢雖不及衡山派,但羅漢堂、般若堂達摩院的高僧眾多。
縱然七十二絕技名動武林,外人隻能幹看著。
當年東方不敗血染少室山,少林寺損失慘重,在孱弱之時度化魔教賊人失敗,導致少林武學流落江湖。
其中不少人去了西域宗派,因此十多年後,才有這般多絕技問世。
雖說這些絕技有所改動,來源卻正宗。
涼都城牆上才現寶錄,誰不覬覦這駕馭真氣的上乘法門?
周圍不少人眼藏異色,盯著那大漢的目光愈發不同。
“哼,你倒是伶牙俐齒!”
鼠須大漢自然不是傻瓜,很快便猜到一眾江湖人的心思。
被少女話語相譏麵含怒意,但他多有倚重,並不慌張。
目光朝少女身後掃了掃,並沒有發現那老者與中年人。
十多天前,他們曾因盤州遺刻殘譜之事爭鬥。
如今得到了完整遺刻,本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他奉命行事,此事便不能不了了之。
趙姝盯著大漢,不時朝他身後瞄去。
這人跟了一些同行者。
可惜,沒有她想見到那兩個人。
這兩人之前曾與他們短暫照麵,是點蒼老人很想見到的。
趙姝又將目光放在大漢身上。
十多天前,這家夥曾被商老的功力嚇退,此刻敢大張旗鼓,定然有依仗,正好拿來當誘餌,將他背後的人引出來。
七十二絕技的事趙姝沒那麽關心,僅是借此逼迫。
畢竟這些絕技來得並不光彩。
所以她一開口,又引出一眾江湖人感興趣的話題。
“十四年前少林寺逃出一批竊賊,連我都聽說過,更休說一眾武林人士。”
“難道你的握石掌不是少林絕技?”
趙姝眸光晶亮,英氣叫人側目“少林寺對此事極為看重,曾派高僧四處追尋,若是將你這樣的賊人抓回少林,恐怕能讓少室山欠一個人情。”
周圍人盯著鼠須漢子的目光更為嚴厲。
什麽人情不人情的倒是無所謂。
若是能將此人擒下,再暗中逼迫他交出絕技法門,這才是要緊事。
“胡說八道!”
大漢麵色一變,不能任由這少女說下去了。
“我的功夫雖與少林絕技有些淵源,但若是少林寺高僧當麵,立時就能分辨出我們的法門大有不同。”
他往前一步,聲音提高了五六分,朗聲喊道
“你小小年紀,見識短淺。”
“可曾聽聞摩月教?”
說起‘摩月教’三字,眾多江湖人神色微變,瞧向鼠須漢子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忌憚之色。
這二十多年來江湖武學興盛。
南北武林門派林立,多有大宗,各相爭鳴。
西域教派同樣花開遍地。
但是,這摩月教不同尋常,乃是當下西域第一魔門!
周圍人指指點點,響起了嘈雜的議論聲。
據說摩月教曾是波斯摩尼教,多有妙法寶功,久傳聖火,且傳至南北武林,與日月神教啟創有關。
如今日月神教曆經任我行與東方不敗兩代教主後,雖依然是江湖大派,卻退出頂級大教行列,顯露頹勢。
然而
自從日月神教的叛教者入了西域,像是把曾經傳到南北武林的聖火又傳了回去。
這摩尼教本凋零沉寂許久。
在這二十多年來,聖火像是被重新點燃。
改頭換麵成為摩月教之後,便以極快的速度興盛起來。
因其武功詭異,教眾手段狠辣,故為魔門。
當下南北武林也有不少魔門路數,比如紅砂教、腐骨門這些,但與摩月教相比,這些宗派就談不上魔門正宗。
之前有人猜測這大漢的來曆,沒想到如此棘手。
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忌憚之意。
原本打算順著少女的話出手的人,此時打起退堂鼓,準備先觀望一番。
可讓許多江湖人汗顏的是
場中被眾人矚目的少女聞聽大漢來曆之後,並未露出絲毫懼色。
而且
她並非無知者無畏,反而對西域魔門頗為了解。
“摩月教又如何,你倒是將‘淵源’二字說得煞是好聽,難道要用什麽‘魔門秘技’來誆騙我?”
“雖然摩月教確有秘功,可你用的這招毫無疑問是從少林絕技中來的。”
“休要以為抬出西域魔門的名頭就能將我唬住。”
趙姝的語氣愈發銳利
“短短十幾年,你摩月教的教主就能創造如此多的秘技?”
“這是何等天賦?”
“那豈不是說”
“你家教主的本事與劍神相差無幾?”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佩服之至,但是摩月教主敢站出來說這番話嗎?”
周圍人都帶著一抹驚異之色看向趙姝,這女娃子膽色過人,話語也真夠狠的。
摩月教主絕對是個大才。
但是
敢拿出來與劍神放對,實在叫人大搖其頭。
果不其然
那鼠須漢子一聽立時變色,卻不敢接敏感話題。
衡山門人的作風雖與一眾爭強鬥狠的江湖人格格不入,但人家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大派。
別瞧平日和和氣氣,若是對其掌門人不敬,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這波仇恨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接。
於是隻能丟掉麵皮,將目光放回到少女本人身上。
“哼,你這娃娃能說會道,多有歪理,我不與你辯。”
“你是哪門哪派的,你家師長又在哪裏?”
“把他們叫出來,我們來清算一下之前的仇怨。”
趙姝絲毫無懼“那正好,我也要與你清算。”
“也請這位摩月教的高手將十多天前出手的人一起喊出來吧。”
她說這句話時
隱藏在暗中的一位老人目光一亮,鷹目不著痕跡地掃過鼠須大漢。
老人目光飄忽,大漢無有半分察覺。
他的話語中,帶上了一絲威脅之意
“我問你是哪門哪派的。”
趙姝伸出一隻手掌“你方才說我見識短淺,怎麽見過我的招法,還說不出我的來曆?”
她麵上明明帶有笑容,可任誰都感覺到那絲嘲諷。
鼠須大漢氣極之時,少女英姿勃發,眉目一挑又道
“你這少林握石掌打酒壇子倒是好用,不知對起掌來有幾分功力。”
“既然你不認識我的劍法,那我們再試試掌功。”
“你敢接嗎?”
此言一出,直叫鼠須漢子氣得發抖。
悅來客棧眾多江湖人愈發吃驚,紛紛猜測這少女來曆。
本以為她隻是口舌伶俐,羞辱這大漢一番就罷了。
沒想到她真要與其動手。
方才這魔教漢子雖隻露了幾手,掌法頗為凶悍,不是尋常人能對付的。
鼠須漢子咬著牙,目露凶光
“我念你年少,本不願與你計較。”
“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就不要怪我掌下無情!”
他話一遞出,根本不給趙姝反悔機會,直接右拳朝前直搗,一股凶悍之力震得他衣袂灌風而響。
不知何時,他出拳之手化而為掌。
一握一張,分明有著化石為粉的暗勁,卻將這股勁力內斂而藏。
少林綿掌之妙深諳其中,卻有西域魔門的詭異勁發手法。
大漢怒目睜圓,拳掌之間內力綿綿,雙臂輪旋之時前打後拉,起勁之勢疊起,他吸氣呼氣的節奏隱隱與拳掌合拍,左眼右眼用法分明,一眼盯拳掌,一眼盯對手。
握拳碎石勁,已在綿綿攻勢之中!
“喝!”
鼠須大漢發難時爆吼一聲!
這時旁人若想插手,必然要接他掌力。
加之他方才自報西域魔門的身份,有心出手的熱心武林人也要花時間掂量。
但也有人出聲提醒
“女娃娃小心!”
這魔門漢子不僅搶先出手,而且運足勁力像是要將少女一擊斃命。
旁人心道西域魔門果然手段殘忍,但不知鼠須大漢心中雖怒,卻不敢小覷。
一清快劍門的門人察覺到掌門人出現異樣。
和宗照提著一口氣,隨時要施展金雁法。
看來是打算在關鍵時刻救少女一命。
然而
那在魔門掌風下飄搖,如大海中的孤舟隨時要傾覆的少女,在大漢舉掌攻來時果斷一掌遞出。
她小小年紀,所催掌法竟叫人眼花繚亂。
觀其聲勢,與鼠須大漢相比絲毫不差!
不知她怎麽修出這份內力!
下一刻,繚亂的掌法之中,如飛燕遊龍般掌影交合,化作驚鴻!
朝著大漢的握石掌功按去!
她是後出接掌,此時翻掌而出反倒讓大漢微有趔趄才對掌交力。
技法上,她已經贏了!
“聞所未聞,這是什麽掌法,竟然不輸少林絕技!”
有人驚疑出聲,更多人則是略有失神望著二人對掌。
就連方才準備出手的和掌門都疑惑地吸了一口氣。
這少女不僅聲勢不輸,技法更勝,連內功也不遜色於鼠須大漢。
可細細想這些招法來曆,腦中毫無印象。
因此瞧不出這少女是何人門下。
眾武林人滿腹疑雲,一肚子疑惑不知如何排解。
而場中二人,也對掌到了極致!
“嗤嗤”聲忽然響起!
悅來客棧的老掌櫃在看戲過程中沒忘記撥算盤,二人勁力交匯,竟將腳下磚石踩碎。
“砰~!”
跟著掌中一道破風聲響起,那大漢麵色驟然一變,他暴喝一聲,將一口沒提穩的真氣強行運出,從而搶一線空隙撤掌!
這一下他吃了暗虧。
可造成的聲勢屬實不小。
兩人連連朝後倒退,趙姝退了五步,一掌按在一張桌麵上卸力。
隻聽轟的一聲!
那桌子受了巨力,桌麵爛出大洞,四條桌腿齊齊斷折。
鼠須大漢退了四步,撞到身後的木門。
“哐當”聲響。
悅來客棧的一塊門板被撞塌倒下。
這動靜著實不小。
不過從掌力較量來看,兩人像是未分勝負。
眾江湖人的注意力都來到少女身上,對她的來曆頗為好奇。
江湖老人目色昏沉,遙遙歎道“又是一個武學奇才。”
一些來自瀟湘大地的武林人則是從少女身上隱隱看到熟悉的感覺。
“你!”
這時,那鼠須大漢忽然滿臉痛苦,他連點右臂穴道,又用左手捂著自己的右手。
“卑鄙!你你下毒!”
眾人瞧去,隻見他對掌的右手已呈烏青之色。
趙姝聞言便道
“我雖懂點毒術,但也沒想對你使。可你偏偏自作聰明,在掌中埋藏暗勁,這才將我掌中的毒力激發,又因為你的綿掌綿綿而引,順勢入了體內。”
“你自討苦吃怪得了誰?”
“你胡說!”
大漢像是咬著不放,但瞧他委屈的麵色,不太像假話。
而少女則是一臉正氣,指責大漢使詐。
一時不知誰說的是真的。
不過
若談清算二字,這魔門漢子似是要被清算了。
他雖然封住穴道,可這毒非同小可,片刻功夫,他已經嘴唇發青,步伐踉蹌。
大漢還想說什麽話,可已經有氣無力。
他二目一直,就要朝後栽倒。
就在這時!
客棧眾人忽見一道灰影從門外縱躍進來,一把將他托住。
“好厲害的毒。”
來人一身灰衣,手執蛇杖,看上去五十餘歲,他朝著趙姝掃去一眼,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從中倒出七八粒丹丸給大漢服下。
大漢麵上的烏青之色,總算是止住了。
但是,他依然昏迷。
眾人沒搞清楚此人身份。
門外又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這些人氣勢森然,卻全是生麵孔。
想那大漢身份,眾人猜測是摩月教的高手。
走在最前方的漢子高大威猛,身著黑色大氅,看上去極為霸氣。
趙姝朝這群人瞅了瞅,見到了幾個熟麵孔。
可是
卻沒有他們的目標人物。
那身著黑色大氅的漢子看了一眼倒地的鼠須大漢,二目凝視在趙姝身上。
他的話語頗為霸道
“女娃娃,你毒傷我教教眾,我不為難你,將你師門的人喊出來吧。”
忽然,
說話之人朝著客棧二樓瞧去,他已經感受到了一雙鷹目。
然而,暗中正準備現身的點蒼老人止住了步伐。
一雙鷹目看向了客棧之外。
那霸道漢子做出了同樣動作,轉身朝門外看去。
楊君采瞧見,自家姐姐也扭頭看向了客棧大門。
馬車聲響,跟著便是勒馬聲
涼都秋風起,塵沙漫卷。
悅來客棧門口,駕車的車夫笑著掀開車簾。
而後
一名黑衣青年從馬車中走出。
他腰間負劍,手上拿著一把雕刀,正在雕著什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