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淡馬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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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陰如駿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洪武二十四年的歲月匆匆流轉,仿佛一眨眼冬日便悄然降臨,朱雄英在這一年裏忙碌得像個陀螺,停下來晃晃神,白雪就已經覆蓋了宮牆內外。
    而這年冬天,藍玉也交卸了出鎮西北的差事,北疆的三位國公對調了防區,藍玉被調往了遼東,而馮勝則去負責西北,轉過年就要各自開啟新的征程了。
    顯然,這也是為了防止再次出現中晚唐那種藩鎮割據情況出現的舉措,把總鎮一方的將領,互相調動,確保將領們不會在一地久留,從而形成自己的勢力範圍。
    奉天殿裏。
    暖爐燒得正旺,卻仍難以抵擋南方的濕冷,朱元璋如往常一樣,沉浸在堆積如山的奏章中,他的眉頭緊鎖,神情專注,暖爐加上下麵的地龍,烤得空氣幹燥,待久了,連鼻孔都仿佛能噴出火來。
    “皇爺爺,喝點水吧。”朱雄英體貼地遞上水杯,打破了殿內的沉默。
    “你看看這份奏章。”
    按理說,哪怕是親王,給皇帝的奏章也是不能隨便看的,不過既然都塞到自己手裏了,那看一看倒也無妨。
    上奏者.馮堅?
    沒聽過的名字,官職是江西南豐縣典史,典史跟典吏不一樣,雖然不入流,但是個正經的官,所以在洪武朝,理論上是有資格給皇帝上奏的,隻不過一般沒人這麽幹。
    奏章名為《言九事疏》,寫的不算特別長,開頭廢話更是極少,朱雄英慢慢看了過去。
    “一、養聖躬。請清心省事,不與細務,以為民社之福;二、擇老成。諸王年方壯盛,左右輔導,願擇取老成之臣,出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圖匡救;三、攘要荒。請務農講武,屯戍邊圉,以備不虞;四、勵有司。請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麵,旌別屬吏以聞而黜陟;五、褒祀典。請敕有司采曆代忠烈諸臣,追加封諡,俾有興勸;六、省宦寺。晨夕密邇,其盲易入,養成禍患而不自知,裁去冗員,庶防其漸;七、易邊將。假以兵柄,久在邊陲,易滋縱佚,請時遷歲調,不使久居其任,不惟保全勳臣,實可防將驕卒惰,內輕外重之弊;八、訪吏治。廉幹之才,或為上官所忌,僚吏所嫉,上不加察,非激勸之道,請廣布耳目,訪察廉貪,以明黜陟;九、增關防。諸司以帖委胥吏,俾督所部,輒加捶楚,害及於民,請增置勘合,以付諸司填寫差遣,事訖交報,庶有司不輕發以病民,而庶務亦不致曠廢。”
    “這……”朱雄英遲疑片刻,“馮堅所言不無道理,但想要真正實施,恐怕並非易事。”
    朱元璋聞言,放下手中的水杯,看著朱雄英,“大孫有何高見?”
    “他敢於直言,這一點令人敬佩。”朱雄英斟酌著詞句,“但他的建議,有些過於理想化。例如,給諸王找老臣輔佐,這固然能收斂他們的脾性,但實施起來有多少效果,實在難說。至於在邊境墾荒、調換邊將等措施,現在已經都在弄了。而訪吏治、增關防等建議,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更大的問題。”
    寫的這些東西,可以說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了”,你說寫的好不好?寫的確實挺好,這些問題都是大明確實存在的,但提出的解決辦法是否有效呢?恐怕沒啥效果。
    朱元璋聽後,點了點頭:“馮堅此人,若是在幾年前,這樣的奏章隻會為他招來殺身之禍,但現在.咱已經到了這個歲數,看到這樣敢於直言的臣子,反而覺得欣慰。他的建議或許難以完全實施,但這份勇氣,卻是咱大明所需要的。”
    不過現在的朱元璋,已經到了暮年,因為妻兒還都齊全,所以並沒有走向黑化的那條路,反而頗有些慈眉善目了起來.很怪異的一件事情,就像是老虎改吃素了一樣。
    “就衝他這份敢說,合該算是知時務、達事變。”
    朱元璋說道:“咱聽錦衣衛說,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這次上書,都在家裏準備好了棺材,給兒孫留好了話,咱一想起來咱也是這個歲數,難免有些於心不忍.罷了,就當是千金買骨了。”
    隨後,朱元璋下定了決心,提起朱筆,在奏章上寫下了“該員勇於諫言,擬擢為都察院左僉都禦史”。
    他對身旁的軍機大臣王景說道:“轉送給吏部。”
    典史,不入流,九品之下的官員。
    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正四品。
    好家夥,別人是連升三級就了不得了,這是直接連升十三級!
    就算馮堅沒幾年可活了,這也是能載入史冊的大賺特賺了,畢竟這種級別的官員,死了一般是會再往上追贈的,而不管是實際利益還是對於家族的振興,那都是實打實的。
    朱雄英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沒說。
    反正自從胡惟庸案和郭桓案以後,洪武朝這種驟然拔擢的事情,也不少了。
    朱元璋的目的很明顯,就是通過大批的廢黜、驟然的拔擢、漫長的試官,來造成整個文官集團的不穩定,就像是把一個塞上了蓋子的半瓶水,先是往上晃,再往下墜,最後左右猛搖一樣。
    文官的不穩定,對於當前的皇權來講,才是最優解。
    因為從本質上,朱元璋就不是靠文官來進行統治的,作為開國君主,他是依靠武臣來統治國家的。
    所以洪武朝最致命的問題,就是武臣被大規模清洗,這才會造成江山動蕩。
    而如今的明初,文輕武重,不管文官怎麽不穩定,隻要勳貴武臣們穩定,那這個江山就亂不起來。
    實際上朱元璋的這種做法,也確實很有效果,文官長期處於惶惶不安的狀態裏,最頂層的那批文官,也就是六部尚書,經常是一兩年就會被更換,換的快的,甚至半年就沒了,所以朱雄英根本就來不及認識這些最頂層的文官,可能剛混個臉熟,人就沒了
    但你以為這對於其他文官來說是壞事嗎?可不是。
    小九卿們,可都是盼著能榮登尚書寶座呢,畢竟除了那遙遠的三公三孤以外,尚書才是文官們實際上做到“位極人臣”的表現。
    正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別說當半年,就是當半天的尚書,那也夠過把癮了。
    因此現在的大明,就出現了這種吊詭的現象.六部尚書就跟那舞台上的演員似的,不斷地上場,粉墨登場後匆匆退場,而底下畫好了妝的新演員們,還巴望著台上,期待著有自己上台風光的那一瞬。
    這對於皇權來講,其實不錯。
    因為提拔誰當六部尚書的權力,在皇帝的手裏,皇帝可以把一個不入流的官員,瞬間連升十三級,也可以讓高高在上的尚書,直接跌落凡塵致仕滾蛋。
    這種情況下,文官們是極度恐懼皇權的,同時又渴望得到皇權的認可。
    而洪武朝的文官,也就比後麵的文官好擺弄多了,大明是越往後,文官的勢力越強大。
    一開始,內閣還是皇帝的秘書機構,結果過了二三十年,直接成了實權機構了,再往後,內閣首輔,跟明初的宰相,幾乎沒有什麽區別,甚至出現了張居正這種站在權利頂峰幾乎等同於攝政王的文官。
    “這天下的事情啊,說來複雜就複雜,說來簡單也簡單,駕馭臣下的道理,就藏在這裏麵。”朱元璋掂了掂捏出來的一疊厚厚奏章。
    有了朱元璋的默許,朱雄英就這麽站在他身後看著批奏章。
    朱雄英眼神好,身高也夠,站在後麵,一樣能看得清楚。
    後麵就是給禮部的回複了,要清理釋、道二教。
    朱元璋用朱筆在奏章上寫著“自今天下僧、道,凡各府、州、縣寺觀雖多,但存其寬大可容眾者一所,並而居之,勿雜處於外,與民相混,違者治以重罪。其佛經翻譯已定者,不許增減詞語,道士設齋醮,亦不許拜奏青詞,為孝子慈孫演誦經典報祖父母者,各遵頒降科儀,勿妄立條章,多索民財,及民有效瑜珈教稱為善友,假張真人名私造符篆者,皆治以重罪,天下僧、道有創立庵堂寺觀非舊額者悉毀。”
    朱元璋的字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很規整,而且筆鋒遒勁有力,自有一股氣勢在裏麵,而不管是寫字還是知識,朱元璋其實都是通過成年後學習努力得來的,小時候基本沒受過什麽正規教育。
    看著朱元璋這麽批閱著奏章,被束起來的頭發,都已經變得銀白,朱雄英的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轉過年,就是洪武二十五年了,而朱元璋的壽命,是七十一歲,也就是洪武三十一年,就算考慮到晚年沒有遭受那麽多打擊,可朱元璋畢竟早年過得實在是太苦,又在流浪和從軍時期,多次生過重病,始終沒有得到好的調養,恐怕壽命不見得能再活十年了。
    而朱元璋的病因,主要是身體內髒多方麵的原因,並不是某種突如其來的重病,像是徐達那樣,所以也哪怕是現代醫學,恐怕也沒有什麽好的處理辦法,反倒是太醫院的戴思恭這些傳統中醫的手段,可能見效更好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也不會有特別好的效果。
    “咱老了啊。”
    朱元璋放下了筆,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眼睛已經有些花了,所以批閱奏章久了,就會不舒服,隻能停下來。
    朱雄英心中一緊,忙道:“皇爺爺不老,您還精神著呢。”
    朱元璋擺了擺手,輕歎道:“精神是精神,但歲月不饒人啊,你看看這頭發,都白了多少了。”
    他摸了摸自己鬢角的白發,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朱雄英默然,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麽安慰,也無法改變歲月流逝的事實,但他還是說道:“大明江山不能沒有您。”
    朱元璋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他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說道:“好孩子,你知道嗎?這大明江山,是咱們朱家的,咱老了,以後就要靠你們年輕人了。”
    朱雄英重重地點頭:“皇爺爺放心,孫兒一定會竭盡全力。”
    朱元璋笑了笑,再次拿起筆來:“好了,繼續批奏章吧,這天下大事,還得咱一件件來處理。”
    他再次投入到繁忙的政務中,暖爐依舊燒得旺盛,但此刻的奉天殿裏,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隻留下忙碌的身影和輕微的“沙沙”筆觸聲。
    隨著一份份奏章的批閱完畢,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朱元璋終於放下了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看著朱雄英,眼中滿是讚賞:“今日大孫也辛苦了,陪了咱這麽久。”
    朱雄英搖頭道:“孫兒不辛苦,能陪在皇爺爺身邊學習處理政務,是孫兒的榮幸。”
    朱元璋聽後哈哈大笑:“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咱們朱家有你這樣的後輩,我放心。”
    兩人相視而笑,這一刻的溫馨仿佛定格了一樣。
    朱元璋回到乾清宮歇息了,而精力比較旺盛的朱雄英,還有額外的事情,那就是去見他的舅姥爺藍玉。
    在涼國公的府邸中,藍玉今天並沒有邀請其他人,因為若是剛回京便與舊部大聚,多少也是有些犯忌諱,故此府邸裏隻有戶部侍郎傅友文。
    見朱雄英到來,藍玉和傅友文都站起身迎接。
    見禮過後,朱雄英坐在了藍玉的下手。
    “舅姥爺,這一年在西北辛苦了。”朱雄英關切地說道。
    藍玉哈哈大笑:“這點辛苦算不得什麽,倒是你這一年來忙前忙後,給這京城周邊都變了樣,這才是真的辛苦。”
    朱雄英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麽,轉而看向傅友文:“若是沒有戶部的支持,哪有這麽容易辦成,怕是寸步難行才正常。”
    傅友文連忙謙虛地擺擺手,戶部確實支持了,但其實出力最多的是皇室控製的內廷:“過譽了,這都是分內之事,而且吳王這一年來的改革舉措,才真正是利國利民的大計,尤其是鐵路的通車,現在京城到鎮江,可以說是暢通無阻,不僅大大提升了運輸效率,也為接下來往江南的延伸奠定了基礎。”
    “鐵路的通車,隻是大明邁向工業時代的第一步,接下來還需要在工業、商業、交通等多個領域繼續改革,才能讓大明真正走向強盛。”
    “工業。”藍玉咀嚼著這個詞,“工業是個好東西啊,有了工業,咱們軍隊才有新的火銃用來進攻,才有壓縮餅幹吃,才有大炮轟敵人,才有新的水泥路和水泥牆。”
    工業產品的生產裏,優先級最高的就是軍事工業的產品,這個是毋庸置疑的,實際上,對於工業發展最為支持的,就是體驗過了工業帶來的種種好處的軍人。
    所以明軍的將領們,隻要是體驗過工業帶來的便捷,以及對他們火力的加強後,一般都會強烈建議五軍都督府——多搞點!
    為此,五軍都督府甚至從自己獨立的財政係統裏,撥出了一些經費,用於支持新一代的火銃的研發。
    嗯,相比於戶部的窘迫,其實五軍都督府相當有錢,畢竟二百多萬明軍裏,其實有一半都可以視為屯田兵,軍事訓練在一年裏比重不高,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種田。
    而這些糧食產出,作為最通用的財富,自然五軍都督府也有份。
    “明年是不是就要升戶部尚書了?”
    藍玉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不算什麽秘密,從郭桓開始,傅友文就是戶部的二把手,到如今都多少年了,資曆早就夠了。
    不過,不管六部尚書怎麽換,這位尚書之下第一人,卻始終巋然不動,穩坐泰山,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比尚書還要有權柄。
    而之前的試戶部尚書楊靖,在試用期結束後,倒是沒有腦袋搬家,而是被調往了交趾布政使司擔任左布政使。
    這裏有個冷知識.一般人的印象裏,似乎布政使是比尚書級別要低的,這在明清兩代的絕大多數時間內也是事實,但不包括洪武朝。
    洪武朝的左布政使和尚書是同一級別,都是正二品。
    因此,經常會出現某個尚書被調往地方擔任布政使,或者某位布政使調回京擔任尚書的情況。
    “是。”傅友文點點頭,苦笑道,“尚書不好當啊。”
    傅友文的能力足以勝任戶部尚書一職,隻是這個位置的挑戰和壓力也確實非同一般,畢竟是給大明管錢的。
    朱雄英說道:“戶部掌管國家財政,確實責任重大,但傅侍郎多年來在戶部勤勤懇懇,成績斐然,早已贏得了朝野上下的認可,尚書一職,非您莫屬。”
    傅友文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自己可以自謙,但別人是絕對不能不認可的。
    藍玉也笑著插話道:“友文啊,伱就別謙虛了,這些年你在戶部幹的事情,咱們都看在眼裏,大明能有今天的繁榮,你功不可沒啊。”
    “其實。”朱雄英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向了未來的規劃,“明年將會有更多的改革舉措推出,還是希望能夠得到戶部的全力支持。”
    傅友文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放心,戶部一定全力配合改革,隻要是為了大明的發展,為了百姓的福祉,在所不辭!”
    這話說的很漂亮,但又不僅僅是漂亮話,裏麵隱約透漏的政治結盟的意味,看起來滑不留手捉不到,但卻讓人心領神會。
    “不過工業、商業的這些改革,雖然取得了顯著的成效,但是隨著改革的深入,對人才的需求也越來越大啊,還是應該考慮從更廣泛的範圍內選拔人才。”
    朱雄英看著藍玉說道:“正好我對舅姥爺麾下有一員將領很欣賞,可能明年就要就藩了,吳王三護衛裏也缺人,不知道舅姥爺可否忍痛割愛?”
    “這話說的。”
    藍玉哈哈大笑:“你說就是了,我倒是好奇,誰能得你如此青睞。”
    “張玉。”
    聽到這個名字,藍玉思考了一下,方才在腦海裏找出這個人來。
    “喔是個好斥候,漢兒,但是在草原上生活了好些年,懂蒙古語,對草原的情況很了解,既然你想要,那回頭就把這事給你辦了,小事一樁。”
    “謝謝舅姥爺。”
    隨後,他們的話題又聊向了現在的人。
    傅友文說道:“攤子越鋪越大,還是需要更多的人才來支持啊,最好國子監的那些監生,都用起來前段時間是不是有個叫夏原吉的,頗為得用?”
    “是。”朱雄英點點頭,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不如把他調進戶部,曆練一段時間?”
    這顯然是件好事,但傅友文即使要賣好,也得看朱雄英的意思,畢竟夏原吉現在在幫忙打理工廠區的財務。
    “那自然最好不過了。”朱雄英連忙道。
    這確實是個正經的出路,而朱元璋用人就是這樣,通過選拔和考核,從現有的國子監監生中挑選出有能力、有潛力的人才,給予他們更多的機會和平台,讓他們在實踐中成長,至於不行的,那自然就是優勝劣汰了。
    藍玉這時候思維有些發散,接著說道:“既然已經在工業、商業領域取得了顯著的成效,其實可以考慮將改革的觸角延伸到農業領域,畢竟民以食為天,農業是國家的根本,隻有農業穩定了,國家的根基才能穩固。”
    “還是要向南。”
    朱雄英的回答很幹脆,大明的國土是有這麽一個總數的,不管怎麽折騰,能生產的糧食都是有數的,隻有向南發展,才能獲得更多的糧食,畢竟農業生產歸根結底還是要靠天吃飯,但老天爺有時候就是不公平的,在安南那些地方,水稻就是一年三熟,水熱條件先天就是優勢,你怎麽比?
    “說到向南,倒是真有一個消息。”
    藍玉隨口道:“聽說滿者伯夷帝國已經攻占了淡馬錫。”
    淡馬錫,就是新加坡。
    華夏對其最早文獻記載源自三國時期東吳將領康泰所著的《吳時外國傳》,那時候叫做“蒲羅中”,是馬來語的音譯,原本的意思是“馬來半島末端的島嶼”。
    淡馬錫之前的主人,是僧伽補羅國。
    而僧伽補羅國的由來,就比較複雜了。
    這得從三佛齊王國依靠著舊港興起以後說起,三佛齊王國很快便稱霸蘇門答臘全島,繼而向周圍擴張,控製了馬六甲海峽和巽他海峽,但是由於三佛齊連年征戰,導致國力開始衰落,南印度注輩國興起的時候大舉東征,攻占三佛齊王國的首都巴林邦,逼其遷都詹卑,淡馬錫地區也乘三佛齊王國衰弱之機紛紛擺脫其控製,再然後就是三佛齊的一位王子名叫聖多羅伏多摩,在九十年前來到新加坡島建立了僧伽補羅國,梵文意為“獅子城堡”。
    而僧伽補羅國傳承到了這一代,國王是伊士廣達沙,他手下有個反骨仔大臣向滿者伯夷帝國通風報信,泄露了淡馬錫城內的虛實,滿者伯夷帝國對淡馬錫這個海峽的交通要道已經是垂涎依舊,故此,幾乎是傾國之兵前來,戰艦遮天蔽日,圍困了淡馬錫,而城內有內應開城門,打起來也沒費多大勁兒,僧伽補羅國國王伊士廣達沙被打敗以後,隻好在親隨的護衛下,從陸路狼狽逃走,而滿者伯夷帝國,則是屠了淡馬錫城,隨後在河口豎碑紀念,搜刮了全部的金銀財寶,回師返回爪哇島。
    “淡馬錫是關鍵位置啊。”
    對於剛剛回京的藍玉怎麽知道的這個消息,朱雄英並不奇怪,畢竟這是大明有數的高級將領,舊部可以說散布非常廣,不僅交趾都指揮使司裏有人,而且駐安南清化港的明軍裏,也有藍玉的部將。
    再加上任何軍事情報,都是先交由五軍都督府,再篩選匯總給皇帝的,而朱雄英的重要消息,一般都是從朱元璋那裏知道的,所以藍玉先他一步知道,是很正常的。
    朱雄英隻是微微皺眉,滿者伯夷帝國在南洋四處出擊攻城略地,顯然對於大明的南洋戰略構成了威脅。
    “這塊地方現在誰在管?”
    這個問題很重要,如果沒人管,大明的艦隊完全可以把這個地方占據,畢竟淡馬錫受到這次大破壞以後,雖然從一個繁榮的港口又恢複到一個人口不多的漁村的狀態了,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個地方,都是控製著滿剌加海峽的咽喉要道。
    “沒人管,僧伽補羅國的國王伊士廣達沙從半島回來不久就去世了,子嗣斷絕,也算是身死國滅。”
    ——機會。
    實際上,如果大明不插手的話,按照正常的曆史軌跡繼續走下去,當滿者伯夷帝國的軍隊返回爪哇島,而僧伽補羅國滅國,淡馬錫隻是一個孤零零的小漁村以後,半島北方的暹羅王國就會趁機把手伸過來,通過設立土司來管理這裏,讓淡馬錫接受暹羅王國的庇護。
    隨後,又有人瞄上了這個地方,那就是三佛齊王國的王子拜裏米蘇拉,他會因為不向滿者伯夷帝國朝貢,而被親近滿者伯夷帝國的勢力趕出去,帶著親信逃到淡馬錫,然後跟當地暹羅王國任命的土司火並,然後被趕走但是暹羅王國確實鞭長莫及,所以拜裏米蘇拉很快還會殺回來,並且建立滿剌加王國,每年給暹羅王國四十兩黃金當保護費。
    是的,四十兩就是這麽窮酸。
    等熬到了大明內戰結束,拜裏米蘇拉就會來大明拜碼頭,被冊封為大明認可的滿剌加國王,並贈予詔書和誥印,並且借著鄭和下西洋的曆史機遇,重新讓淡馬錫繁榮了起來,成為整個南洋的商業中心。
    再加上拜裏米蘇拉會綠化,因此很多波斯商人都會選擇淡馬錫,滿剌加蘇丹國會為馬來西亞史上最輝煌的時代,在馬來文學著作及文化方麵達到空前的極勝。
    不過,如今暹羅王國並未派遣土司進行控製,滿剌加蘇丹國的蘇丹拜裏米蘇拉,此時還是三佛齊王國的落魄王子,也還沒有流浪到淡馬錫。
    淡馬錫正處於整個曆史進程中那為數不多的勢力空白狀態之中,這對於大明來講,無疑是天賜良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