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忽然刮進一陣狂風，卷起滿地散落的金粉梵文，那些金色字符在空中打著旋兒，如同被驚擾的蜂群，帶著灼人的溫度擦過眾人臉頰。
    齊力不知何時已站在殿中，他的青布短衫在方才的混亂中被劃開數道裂口，粗糲的布邊卷著，露出胳膊上青紫交加的瘀傷，有的地方還滲著血絲 ——
    顯然是剛挨過軍棍的痕跡，那傷痕縱橫交錯，像是被人用鈍器反複碾過。
    “我也想試試。”
    少年的聲音帶著未散的痛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卻異常堅定。
    潛龍宮內頓時響起一陣嗤笑，笑聲裏裹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站在前列的紫袍公子用折扇輕敲掌心，他眼角上挑，語氣輕佻：“本公子都敗了，你也敢登台？莫不是想當眾出醜，好讓大家樂一樂？”
    “這人的服飾應該是齊家人，為何如此不受待見。”
    陸晨玄躲在人群中，雙目微微眯起。
    齊力沒有回頭，耳廓卻微微泛紅，他隻是死死盯著懸浮在水鏡中央的琉璃舍利。
    “自不量力。”
    齊敬之皺眉起身，他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滾下去。”
    齊力的指尖悄然泛起烏黑的紋路，那紋路像是蚯蚓般順著血管遊走，在手腕處凝成一朵扭曲的蓮花，花瓣邊緣還帶著鋸齒狀的缺口。
    他猛地扯開衣襟，心口處烙印著同樣的花紋，隻是色澤更深，宛如用凝固的血繪製而成，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是…… 血蓮印？”
    慧能眉峰微挑，眉毛抖了抖，舍利的光芒竟微微波動了一下，在水鏡上蕩開一圈圈漣漪。
    齊力踏入金光範圍的刹那，梵文如蜂群般撲來，帶著尖銳的嗡鳴，撞在皮膚上猶如鑽入了煉獄之中。
    但齊力沒有格擋，反而微微揚起下巴，任由那些金色字符鑽進毛孔。
    詭異的是，梵文觸及他皮膚上的印記，像遇到烈火的油脂般滋滋消融，化作一縷縷黑氣被花紋吞噬。
    “一息……”
    有人低聲計數，聲音裏帶著看好戲的意味。
    陸晨玄凝視著印記，悄然開啟了獵奇術的觀字訣，在獵奇術之下，一切能量痕跡無所遁形。
    “這家夥修行的秘術，真是詭異。”
    齊力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原本還算挺拔的身形迅速佝僂下去，仿佛被無形的手抽走了骨髓，脖頸處的皮膚鬆垮下來，露出突出的喉結。
    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暗夜裏燃起的火把，死死盯著水鏡中自己的倒影 ——
    那倒影正在被黑氣覆蓋，漸漸看不清麵容，隻剩下一雙亮得駭人的眼睛。
    “五息……”
    計數聲裏多了幾分驚訝，原本交頭接耳的人群安靜了不少。
    齊力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
    聲音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喉嚨，嘶啞得如同破鑼，心口的血蓮印猛地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黑絲鑽進他的七竅。
    他的指甲瞬間變得漆黑尖銳，泛著金屬般的冷光，指尖劃過地麵，留下深深的劃痕，石屑中滲出暗紅色的汁液，散發著淡淡的腥氣。
    “這秘術…… 是在以精血為代價轉化舍利威壓！”
    陸晨玄瞳孔微縮，睫毛顫了顫。
    “八息！”
    慧能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他撚著佛珠的手指頓了頓。
    齊力的半邊臉頰已被黑氣吞噬，露出森白的骨骼，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
    他突然笑了，一種近乎瘋狂的快意，像是壓抑了多年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
    隨後齊力猛地抬手抓向空中的舍利，五指並攏，黑氣凝成尖銳的爪芒，竟直接在金光中撕開一道細小的裂縫，那裂縫如同嬰兒的眼，短暫地睜開又迅速合上。
    “十息！”
    慧能的聲音剛落，齊力便像斷了線的木偶般栽倒在地。
    他渾身冒著黑煙，皮膚下的血蓮印飛速褪色，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針孔狀傷口，那些傷口像是無數隻眼睛，無聲地注視著大殿。
    那雙隻剩下眼白的眸子裏，殘留著一絲桀驁的笑意，似是在說 “我做到了”。
    潛龍宮內鴉雀無聲，連燭火燃燒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聞。
    紫袍公子收起了折扇，青衣少女重新握住了刀柄，連齊敬之眼中都閃過一絲複雜。
    沒人想到，這個被視作廢物的旁係子弟，竟能撐過十息。
    無論他用的什麽手段，但隻要是撐過了，就是了不起。
    “心智堅韌，也算得上一棵仙苗。”
    慧能指尖輕彈，一縷金光落在齊力身上，那金光觸到他的身體，黑煙頓時淡了不少，“過。”
    餘下的人，沒有幾個了。
    陸晨玄也不再隱藏。
    一道黑袍身影緩緩走出，步伐緩慢而沉穩，悄無聲息。
    寬大的袍袖遮住了雙手，隻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那張臉上的劍痕在金光中顯得格外猙獰，縱橫交錯，像是爬滿了蜈蚣，引得周圍人紛紛後退。
    “這又是哪裏來的野路子？”
    有人壓低聲音。
    “你看他走路都打晃，怕是連三息都撐不住，真是來湊數的。”
    另一個聲音附和著。
    陸晨玄沒有理會這些議論，隻是在踏入金光範圍的瞬間，猛地扯開了黑袍，眾人這才發現，他的胸口纏著厚厚的布條，布條的邊緣已經發黑，上麵滲出的血跡已凝成暗褐色，顯然受了不輕的內傷。
    梵文如潮水般湧來的刹那，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陸晨玄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帶著一股穿透力。
    少年沒有動用仙力，微微前傾身體，任由那些金色字符撞在胸口的傷口上。
    每當梵文觸及血跡，便會像被點燃的紙團般劇烈燃燒，化作點點火星消散在空氣中。
    “這是什麽神通？”
    慧能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眉毛又抖了抖，他自問見遍各道絕學，卻從未見過如此神異的神通。
    “一息……”
    陸晨玄的身體劇烈顫抖，像秋風中的落葉，傷口處傳來皮肉灼燒的劇痛。
    他死死咬著牙，故意讓更多的梵文落在傷口上，火焰順著血管蔓延，在皮膚下凝成蛛網般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