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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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鳳姐,因為看不慣王夫人品行,又惱她因林家寄銀之事敗露尋機排揎自己,明麵不好爭辯,便打了個陰著對抗的主意----撂了挑子,整日在炕上躺著,小病大養,借病養身。
    誰料卻得到賈母無限憐惜,那賈母也是真心喜愛鳳姐,也不顧自己老天拔地的年紀,三五天就親自走來鳳姐屋裏撫慰一趟,各種補品,各種花樣的小吃,清淡的小菜,更是源源不斷,賞賜下來。鳳姐心中頗覺不安,因而私下悄悄與平兒念叨,也是女人家廢話多,兩人說著說著,便戲耍起來,正遇賈璉走來,這個風流種子一時看得呆住。
    鳳姐首先回魂,雖然她已經心中默許賈璉,女人的天性讓她見不得賈璉這種神情,不免泛酸:“喲,二爺來拉,看什麽呢,眼都直了。”
    賈璉走近鳳姐,拿手把鳳姐臉兒那麽一捏:“你說看什麽,嗯!”
    鳳姐把臉一紅:“去,大天白日沒正經。這會兒怎麽進來了呢。”
    賈璉笑道:“薛姨媽到了,我剛剛去迎了,這會子送去了梨香院了,回來偷個空。”邊說邊笑,又拿了剛剛摸了鳳姐的手在鼻子下麵來來回回的嗅著。引得平兒與小丫頭抿嘴偷笑,惱得鳳姐白眼瞅他:“瞧你那樣兒,成什麽啦,快說說,薛姨媽他們什麽情形?”
    平兒見他們夫妻有話要說,忙使個眼色,滿屋子丫頭溜個幹淨,平兒攔門坐在外間,用銀狐皮毛給大姐兒的一件披風鑲邊兒。
    賈璉這裏一笑:“不是我說,那薛蟠到底是不是姨媽親養的,怎麽傻愣愣的吃貨一個?倒是薛妹妹,珠圓玉潤,有幾分靈性兒。”
    鳳姐笑道:“豈止幾分靈性,我們兩口子綁一起,隻怕也不是她的個兒,你以後少沾那薛呆子。”
    賈璉笑答:“不巧得很,二老爺叫我幫襯薛霸王清理鋪子的事情,我下午就要出去見見內務府的齊大人。”
    鳳姐冷笑:“依我說,你犯不著為別家事情下死力,你是王家女婿,他是王家外孫,左不過借的二叔的名兒,這種出頭露麵的事情,他自己因何不去呢,若是賈家麵子,二老爺的麵子不比你大些呢,還是怎的,不過偷懶罷了。沒得這樣子白使喚人的。再有,他們家的生意已經給他弄的一塌糊塗,豈是你能隻手回天呢,你若有真有這番能力,不如我們自己弄個鋪子賺些零花銀子是正經。”
    賈璉想著鳳姐為了娘家之事,哪次不是力逼著自己跑斷腿去周旋,萬不想鳳姐會這般說法,略一遲疑道:“我也不是上趕著去巴結,隻是二老爺當著太太姨媽發了話,你這表弟也好說歹說,求著叫我幫襯,少時還要請我吃酒,我也是看你的麵子才應下了,這會子豈有反悔的理兒。”
    鳳姐一聲嗤笑:“應下了又怎麽,沒見給人幫忙一定成的,他有東西你吃下,有銀子你收下,我們賈府救他一命,他把整個薛府賠上也是該當,你以為太太沒收姨媽的銀子呢,不過拿我們全家當傻子,拿我們兩個當搶使,替他們辦事兒。你本著一條,薛霸王給多少銀子,你替他辦多少事情,沒有別人得好處,你苦哈哈賣苦力的道理。”
    賈璉聽鳳姐句句向著自己,不免動容,嘴裏說著戲詞玩耍:“我是聽錯,還是怎的,二奶奶這是心疼為夫麽?”
    鳳姐眉目斜飛著賈璉,一聲嬌笑:“怎麽,我又不是偷來的鑼鼓,還不準我疼漢子麽?”
    賈璉聞言,渾身通泰,挨身坐在床頭,與鳳姐抵著額頭:“我竟不知道,你是這般一心為我,平日竟以為你隻向著娘家,把我當外人防著,原是我想錯了,倒冤枉了我的好二奶奶了。”
    鳳姐知道這話的首尾,因歎道:“我何嚐不想在大房裏跟著老爺太太,每天啥事不管,隻奉承老爺太太高興,過些舒適的日子,我又不是沒嫁妝,光我爺爺留給我壓箱底的五萬銀子夠我吃一輩子了,我何苦這般討人嫌,上趕著來二房巴著二老爺二太太呢,我雖沒讀過書,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些簡單的道理還是知道一些,別人都道我一心抓權抓錢,難道這錢財我要帶進棺材裏去不成,還不是想給我們大房將來的子嗣攢些身價銀子。這也是我女人家見識短淺,一片愚忠之心,旁人誰能明白呢。”
    賈璉聽了這話,把那鳳姐摟在懷裏,恨不得立時揉進身子裏去,一邊幫著鳳姐擦淚,一邊柔聲安慰:“為夫知道了,從今再不懷疑我的好二奶奶了,娘子都說白了,我還不知道,再也不是個人了。”
    鳳姐眼一斜賈璉,似笑非笑:“你知道什麽,我說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想想,這府裏是誰繼承爵位,是我們大老爺吧,而你我則是長房長子嫡婦。所以說,這府裏的榮耀原本就應該是我們兩個的,我們兩個是這府裏的理所當然的當家人,當家奶奶,這榮喜堂也應該是大房居住,卻偏偏被人占去,大老爺大太太服氣,我就不服這口氣,我就要鬥一鬥,爭一爭,拿回那屬於我們大房的東西。”
    賈璉聽到這兒,已經是紅了眼圈,對鳳姐徹底折服了,不知道要把鳳姐怎麽奉承才好:“老爺太太早些時候還常常埋怨你,說你隻把著老太太二太太,連我也…….唉,誰知你是這一番謀劃,全是為了我們大房爭氣掙臉,真真愧死我了,我今後再不聽那些瞎話了,再不疑你了。”
    鳳姐見賈璉這般情形,深感情動比壓服來的順手,因笑道:“我知道二爺並不是那是非不明之人,隻是耳根子軟,又被人有心挑唆,才對我有些疑惑。背後說人豈能杜絕,何況我手握這麽大賈府的財權呢,對二爺我也沒別的要求,我知道那些說歪話的人中或許有二爺嫡親之人,我也不說教二爺從此離了他們,隻求二爺今後行事,記得一點,我們夫妻同體,禍福與共。我隻希望能與二爺白發相守,含怡弄孫。所以,二爺以後行事之前,要思之再三,切勿被人引誘做些違背情理法度之事,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賈璉這時還有什麽話說,隻有拜服在鳳辣子石榴裙下的份了。
    先就說了,那平兒是極有眼色之人,在鳳姐發話之初已經趕盡了房裏大小丫頭,自己攔門坐著,靠著熏籠做針線,此刻聽著屋裏夫妻談話漸入佳境,樂的抿嘴偷笑。
    賈璉這裏就著暖炕,聽著嬌妻掏心挖肝一番承情,哪裏把持得住,恨不得立時與鳳姐合為一體,才好表白自己的衷腸,他是情動難以把持,脫鞋上炕與鳳姐耳鬢廝磨,鳳姐被他搓揉的氣喘籲籲,勉強提了精神推拒賈璉,嬌嬌糯糯道:“爺,大天白日,如何能行這事呢,二爺還是去了吧,我又不跑,爺急什麽,到了晚上早些進來,我們再…….”
    賈璉哪裏肯依,手裏急急的剝那衣衫子,鳳姐也是情動切切,不再推辭,反手替賈璉寬衣解帶,眼見兩人要赤--裸相對,誰知門外旺兒一聲聲急問:“平姑娘,見了二爺沒有,薛大爺滿世界尋我們二爺,說是那邊珍大爺,寶二爺,容小大爺,薔小二爺都到了,就差我們璉二爺了,薛大爺急得什麽似的,不是我攔著,早闖進二門來了。”
    賈璉這裏混不論,還要糾纏,氣喘籲籲與鳳姐搓揉,纏夾不清。
    鳳姐卻是清醒了,忙催著賈璉起身,屋外旺兒一聲聲喚著:“二爺,二爺…….”
    賈璉恨得咬牙切齒:“這個狗殺才旺兒,作死呢,薛呆子也是,忒討厭了,我…我…….”
    鳳姐推出賈璉去,蒙被大笑不止:“肉縱爛了在鍋裏,又不得跑了,二爺還是快去吧。”
    賈璉穿好衣衫,又把鳳姐拽出來親香了幾口,方揚聲讓平兒打水來梳洗。
    平兒進來,臉兒紅到脖子後麵,眼睛都不敢看賈璉,隻是低頭遞上香胰子熱敷子。
    賈璉心裏憋著邪火,又見平兒這般,狠狠道:“你抬起頭來不成?未必我是老虎,會吃你呢。”
    聽得鳳姐在屋裏撲哧一笑:“平兒,你就讓二爺瞧瞧又怎的?橫豎他又吃不得你。”引得平兒抿嘴直樂,果真聽了鳳姐,抬眼歪頭看著賈璉微笑,當真是啟眸一笑,羞殺百花,勾動得賈璉心直癢癢臉做燒,喉頭咕咕作響,全身隻除了一處神氣昂揚,餘下渾身軟綿,不免咬牙恨恨的甩了敷子:“我把你們兩個,哼,浪蹄子,你們給我等著,看我將來怎麽收拾你們兩個。”賈璉發狠說了好幾句,鳳姐平兒隻是嬌笑,賈璉看得著,吃不得,頓時覺得沒意思,自己也笑了,抬腳走了出去,心裏隻把薛呆子咒了千遍萬遍不止。
    再說鳳姐,這裝病期間也沒閑著,那一日迎春來看望鳳姐,陪著說了還會子話,鳳姐有心與這位嫡親姑子親厚,不免說些知心的話兒提點她,迎春是個是實誠人,三言兩語,動了情,漏嘴說出了奶娘偷拿了她的月錢吃酒賭錢的事情。鳳姐眼裏那容得了沙子,又兼眼下她把大房之人看得更親些,一聽這話,心裏頓時窩火,本當立時讓人把那婆子叫來排揎一頓,想著自己現在養病方忍下了。
    又一想,這迎春的性子實在太窩囊,難不成還要看著他被中山狼再整死一遭不成,因問那迎春:“二妹妹,我問你一句實話,你是想就這樣窩囊下去,還是想從今活成個人樣,像大姑奶奶,三姑娘那樣受人尊崇呢。”
    迎春諾諾道:“我也想呢,可是我拿什麽跟大姐三妹妹比呢?”
    鳳姐就看不上迎春這種懦弱樣子,因冷哼一聲:“你怎麽就比不上大姑娘三姑娘了?你是大老爺的女兒,老祖宗的嫡親孫女兒。祖宗的爵位是我們大老爺襲了,論理兒,你才是侯爺嫡親的女兒,真正的侯府千金,身份比大姑奶奶,三姑娘還要尊貴,你又知書識禮,又生得花骨朵似的嬌嫩,論理,你比她們都強才是正理,怎麽渾說比不上呢!”
    迎春紅了眼:“嫂子,你別說了,是我自己沒用,怨不得別人。”
    鳳姐見她一味退縮,頓時惱了:“你這話我不愛聽,我就要你一句話,你想不想跟大姑奶奶似的受人尊重。”
    迎春看看鳳姐,哭得更凶:“誰不想呢,可是,我雖是大房的,卻不是太太養的,太太也不愛待見我,我有什麽法子呢。”
    鳳姐點頭:“阿彌陀佛,有你這句話就好,我再問你,你相不相信我,願不願跟著我學習管家理事呢。”
    迎春驚喜抬頭:“嫂子肯教我?嫂子覺得我行麽?”
    鳳姐見她這樣,知她是肯學了,因笑道:“你比我識字又聰明,怎麽不行了,你既願意,以後每日給老祖宗請安過後,就別再跟著大嫂子吃齋念佛了,以後每日悄悄來我這裏,我讓平兒細細的告訴你家務事的訣竅,就怕你這個候府千金大小姐,不願放下身段,拜我與平兒兩個睜眼瞎子做師傅了。”
    迎春哪裏會不肯,忙拉著鳳姐平兒一連聲的叫師傅。
    平兒拉著迎春的手笑道:“二姑娘快別這樣叫,我們奶奶說笑呢。”
    鳳姐白平兒一眼:“我且沒說笑,除非你不愛搭理我,不願意教我們迎姑娘。”
    迎春被鳳姐醋著,趕著平兒施禮,平兒忙笑著阻攔:“好姑奶奶,別折殺我,姑奶奶不嫌我話多刮嘈就好了。”
    自此,迎春果依鳳姐之言,每日早飯後悄悄走來鳳姐房裏,與鳳姐平兒學習管家之事。
    鳳姐想著迎春的改造不在一日之間,須得循序漸進才是,便把曆年的各種賬冊,包括家下柴米油鹽的,親戚間往來打點的。親戚間的往來又分高下三等,一一說給迎春,而後讓她自己參詳不提。
    回頭再說鳳姐,這日她聽得薛家到了,看看日子已經上旬將過去一半,自己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
    這些日子與賈璉修複了關係,恢複到新婚時節的蜜裏調油,親姑子迎春也肯親近自己,鳳姐是事事順遂,就想著要重新出山,可是又礙著黛玉的生辰,想著王夫人的作興,不好貿然複出。於是私下使了平兒,叫她把自己身子逐漸複原的話放了出去,暗暗交待小丫頭與賈母房裏的傻丫頭去嚼舌,把王夫人不予黛玉大半生日的話透了那麽半句出去。
    鳳姐一邊為自己出山鋪墊。一邊卻大張旗鼓的請了太醫開方子,做些人參紅參什麽的丸藥,大有蟄居不出之勢。
    賈母不久聞得了些許風聲,疑惑鳳姐有心偷懶,心中有些不悅。加上王夫人行事古板刻套不靈活,連帶的整個賈府都有些暮氣沉沉。她又無才幹,持家無方,賈府那些成精的下人乘機作怪,偷雞摸狗,吃酒賭錢,懶怠散漫,兩下比較,賈母心中老大不喜歡,心中越發想念鳳姐的聰明能幹,風趣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