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次日天明。
    經過舒顏等人一夜的悉心照料，秦狄的氣色好了不少。
    秦狄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睜開沉重的眼皮，隻覺得帳內光線昏暗。
    僅僅隻是隨意地掃視了那麽一眼，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便瞬間襲來，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了眼皮之上，使得它們不由自主地緩緩合攏。與此同時，喉嚨處傳來一陣幹燥灼熱之感，猶如置身於無垠沙漠之中，長時間未曾得到一滴水的滋潤一般。
    渾身上下的力氣也似乎在他還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盡數抽離，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灘軟泥。腦袋裏更是昏昏沉沉，恍惚間甚至不記得自己在哪裏。
    嘴巴微微張合著，喉嚨裏擠出來的隻有那無比沙啞且低沉得幾乎微不可聞的兩個字：“水……水……”
    這虛弱至極的呼喊聲雖然輕微，卻還是驚擾到了正端坐在營帳之內的那個女人。她原本低垂著頭，似是在沉思著什麽重要之事，此刻聽到這異常的聲響後，猛地抬起頭來，朝著發聲之處投射而來。
    “水...水...”
    沙啞的聲音再次傳來，俏麗的身影急忙起身，隻見她匆匆忙忙走到桌旁，小心翼翼往碗裏倒了一碗溫水。雙手緊緊握住碗沿，腳步急促而又略顯淩亂地朝著床榻奔去。
    由於走得太過匆忙，她的裙擺不時地與周圍的桌椅碰撞在一起，但她卻絲毫沒有在意這些，似乎是想快點到達床榻之前。
    來到了床邊，微微喘著粗氣，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拿起放在床邊小矮桌上的湯匙，舀了些水慢慢送到秦狄唇間。
    美麗的臉龐因為緊張和焦急而顯得有些蒼白，眼神中透露出滿滿的關切之意。整個人看上去都處於一種極度慌亂的狀態之中，導致一些水沿著秦狄的嘴角流落下去。
    秦狄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的水。水滑過喉嚨帶來一陣舒爽，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內所有的濁氣都排出去似的。
    隨著這口氣的吐出，他才漸漸有了睜開雙眼的力氣。
    待到雙眸睜開，一張精致白皙的麵龐映入眼簾，秦狄終於看清了麵前之人。不是雲裳，也不是舒顏，而是完顏幽夢。
    “怎麽...是你。”
    盡管秦狄的心中有些意外，不過從他虛弱的語氣中卻聽不出任何意外
    秦狄有些意外，不過他的意外並沒有從口中喃喃中表現出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言語中哪還能有那麽多的語氣修飾。
    “回陛下，雲裳娘娘與舒顏姐姐守了陛下一夜，才去歇息不久。陛下，您覺得傷勢如何，要不要去將雲霄真人請來？”
    完顏幽夢輕聲回應著他的詢問，拿起手巾，小心翼翼的為他將剛剛流落下的水漬擦拭幹淨。
    “不急，朕餓......”
    聽聞皇帝所言之後，完顏幽夢朱唇輕啟，嬌柔婉轉的說道：“陛下，適才雲霄真人來為您把脈，他離開之時特別囑咐過奴婢，說目前隻能給您進一些流食。待陛下恢複些體力後，才可食用肉食。”
    “好...”
    秦狄有氣無力的作出回應。昨日中箭後他就沒怎麽吃東西，傍晚時分喝了雲霄子送來的藥，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此時此刻隻覺得自己的肚子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般，空蕩蕩的感覺不斷襲來。饑餓感如同猛獸一般在他體內肆虐，瘋狂吞噬著他所剩無幾的精力。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隻要能夠有東西填進肚子裏，哪怕隻是一碗清可見底的稀粥，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說是粥，但與尋常百姓家的粥比起來還是有天壤之別。畢竟是一國之君，又有傷在身，就算士兵們不吃不喝，也要將糧食省下來給他吃。
    看似隻是一碗粥，卻是極其複雜的方式熬成，
    眼前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碗粥，實則是經過了極為繁瑣且複雜的烹飪工序才得以製成。就連煮粥的水都是用肉熬爛後的肉湯，再到煮粥時對火候的精準掌控，以及添加各種名貴藥材和滋補配料的時機把握。
    這麽說吧，普通百姓的一碗粥，可能兩三文錢就一大鍋，而這碗粥所耗費的材料換作銀錢，少說也要二兩銀子。
    得到皇帝允許，完顏幽夢起身，快步來到火爐旁，將擺放在那裏的粥端了過來。
    在冰天雪地寒風刺骨的突厥之地，想要尋覓到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羹並非難事。若想求得一碗暖人心脾的熱粥，其困難程度可就超乎想象了。
    畢竟這裏乃是以遊牧為生的部落，人們逐水草而居，幾乎無人從事農耕之事。他們日常生活所需的米麵等糧食作物，絕大部分都要依賴那些商賈之手，通過長途跋涉，曆經千辛萬苦，從異國他鄉采購而來。
    因此在這片廣袤無垠的突厥草原上，尤其是嚴寒的冬日，若是有人宣稱自己能夠日日大塊朵頤地享用鮮美肉類，旁人或許並不會感到驚奇，甚至不會認為此人多麽富有。
    倘若有人膽敢揚言每日皆能悠然自得的品嚐著清粥小菜，那麽毫無疑問，他定會引來周圍眾人欽佩羨慕的目光，並被視作身份尊貴或家境殷實之人。
    完顏幽夢輕輕吹著粥，讓它稍稍涼一點，然後用湯匙盛起一小勺，遞到秦狄嘴邊，溫熱的粥順著喉嚨流下。沒多大一會，一碗粥被他吃的幹幹淨淨，這才讓他覺得有了些許力氣。
    “呼....”
    待到咽下嘴裏最後一口粥，這才敢長舒口氣。毫不誇張的說，就連吞咽東西的時候，傷口都會隱隱作痛。
    “陛下，還有一些，奴婢再去盛一碗吧？”
    完顏幽夢那輕柔婉轉宛如黃鶯出穀一般的聲音悠悠傳入耳中。隻見秦狄微微地搖了搖頭，然後緩緩開口道：“朕已然飽腹，若是再繼續進食恐怕不太適宜。你且去替朕斟一碗清水來吧。”
    說罷，完顏幽夢便輕盈轉過身去，蓮步輕移朝著不遠處的桌子走去。
    秦狄則強忍著身上的傷痛，艱難的慢慢坐起身子來。尚未坐好，喉嚨裏突然不受控製地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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