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動的燈光帶著拾荒者們的影子，消失在逐漸爬高的月光之中。老人開始清洗那台機器人。他弄了個盆，擺到院中，並接滿了水。他像對待嬰兒一般小心翼翼地擦拭起x8的身體。收置設備的入口已關閉，它靜靜地趴在那裏，如同一頭沉睡的猛獸。月光飄落下來，照在他們的身體上，宛若某種氤氳的白霧。
    鬆野和傑瑞走了過去。
    “你可真髒，”老人對機器人說，“身上都是泥。平時小心點嘛，也省得我老得伺候你。”
    “明天還會髒，”x8說，“主人，您這是在做無用之功。”
    “還學會頂嘴了呢。”老人哼了一聲道，“你呀，真是不知好歹，咋的，你還想抱著這堆髒東西睡覺不成？那你可別進我屋，我嫌你臭。”說著，他又歎息一聲道，“等我死了，你可咋辦……連個澡都不會洗，你不得成泥娃娃呀。”
    x8轉動了下腦袋，“主人，當核心檢測到汙染時，x8會自動清理的。目前的程度還不足以影響我的性能。”
    老人輕拍了一下它的腦袋，“然後就臭我是吧？一身的味，你自己聞不出來？昨天我就是被你臭醒的，正做夢呢，就聞到一股屎味，唉，我還以為我掉茅坑裏了呢。”
    x8的眼睛閃了閃，“主人，您是病了嗎？昨日，我身體上散發出的濃度峰值，並不會影響人類的嗅覺。主人，需要我為您預約醫生嗎？”
    “你才得病了呢——得了不喜歡洗澡的病。”
    這時，鬆野與傑瑞已經走到了門前。
    “理查德·馬賽先生嗎？”
    老人明顯被嚇了一跳，他的身體一哆嗦。他回過頭。鬆野看到一隻毫無神色的眼睛，和一隻充滿警惕意味的眼睛。
    鬆野意識到：他眼睛壞了一隻。
    “對，是我。你們是誰？”老人打量了他們一眼，問，“有何貴幹？”
    “偵探，”鬆野用手表調出身份信息，“來查個案子。”
    “什麽案子？”老人放下抹布，緩緩站起身。他眼裏的警惕更深。抹布落入水中，掀起一陣漣漪。
    “三十年前的一起綁架案，”鬆野收回信息，“就是普特波特裏裏長被綁架案。先生，您是當事人對吧？”
    “哦，那件案子啊。”老人勉強一笑，“怎麽了，二位長官，是有什麽新發現了嗎？”他渾身都緊繃起來，“可我早服完刑了，報備期也早就過了。”他那隻能動的眼珠迅速掃了一眼四周，就像個心虛的嫌疑犯似的，他眼裏出現緊張的神色。
    你慌什麽？
    x8也看向了他們。
    “不是，”鬆野走上前，“隻是想了解一下當年的情況。先生，外麵有點冷，要不咱們進屋說？”
    “就在這裏說吧。”老人再次警惕地看看四周，“我屋裏沒收拾，髒，我擔心二位會受不了。”
    可鬆野要了解的事又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所以站在外頭吹冷風，可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還是進屋吧，”鬆野說，“估計得耽誤您一些時間。這件事還挺複雜的，我怕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先生，您不必緊張，我們就是想問問，洛薩究竟是怎麽死的。洛薩，就是當初被擊斃的那個人。你們是一起……”
    可鬆野的話還未說完，老頭就直接跑了，而且邊跑邊呼喊，“x8，攔住他們！他們是來殺老子的！”
    x8的眼睛頓時變成了紅色，並發出極為強烈的警報聲。接著，它嗡地一聲攔在鬆野身前，並伸出了雙爪，爪子的前端居然還出現了藍色的電流，一看就是十分危險的東西。它的履帶發出沉悶的響聲，腳下的地麵都開始震顫了。
    鬆野不禁一驚：什麽玩意？怎麽還帶高壓電的？
    它開始驅趕他們，“請馬上離開。主人不歡迎你們。”
    履帶轟隆隆，電流劈啪啪。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變得酥麻了。
    鬆野趕緊後退，“嘿嘿嘿，冷靜點，我們並沒有惡意。”
    “離開，快點離開。”機器人緊逼向前，鬆野不得不繼續後退。
    老人以極快的速度跑回屋內。電燈亮起，隨著一陣亂七八糟的動靜之後，他又回到了門前。不過他沒露出身子，而是掏出了一把雙管獵槍。
    砰砰兩聲。槍口噴吐出絢爛的火光與濃煙，直衝天際。
    鬆野下意識地矮下了身子。
    “師父，他有槍！”傑瑞高喊。
    “我他媽知道！快跑！”
    二人迅速逃出回收站，並躲在了矮籬笆後麵。
    x8並沒有追，而是像個戰神似的立在院子中央，並開始廣播‘私人領地協議’的內容。這種行為並不適用於私人領地協議，因為這塊土地的實際擁有者為源義郎，理查德·馬賽也沒有獲取過這片土地的經營權，他屬於非法侵占。鬆野在來此地之前，就已經了解過相關情況了。）
    “塞拉·費爾蒙，我操你媽，還不放過老子是吧？！行，那咱們誰都別活了！”隨著上彈的聲音完畢，槍聲再次出現。
    鬆野連忙趴下。
    “塞拉·費爾蒙已經死了！”鬆野大喊，“我們跟他毫無關係！”
    “別他媽以為我傻！老子不信！前些天的那兩個傻子就是你們派來試探老子的吧？老子知道！老子什麽都知道！”
    又是砰砰兩聲。有一槍轟碎了鬆野左側的籬笆，增材木塊直接粉碎，並帶來一股濃烈的硝煙味道。另一顆子彈好像擊中了回收設備，火花四射。
    傑瑞被嚇得根本不敢動了，並緊緊抱住自己的腦袋。
    “我根本不認識塞拉·費爾蒙！大爺，冷靜下！”鬆野高聲喊道，“如果我想殺你，何必給你看我的身份信息？又何必來跟你見麵？我隻要等到你睡著，再動手不就行了？”
    “那你為什麽非要進屋不可？”
    “外麵冷啊！大爺，洛薩是被塞拉·費爾蒙謀殺的對吧？他根本不是因為拘捕被打死的，對吧？你們被他誣陷了，你們還被他逼著犯了罪對吧？大爺，我是來給您翻案的！”
    槍聲終於不再出現，隻有x8那單調的廣播聲回蕩在清冷的夜空裏。
    “大爺，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鬆野繼續撒謊道，“但不完整，所以我們才來找你的！大爺，冷靜下，行嗎？”
    半晌後，老人的聲音響起，“x8，別播了，過去看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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