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荒內，縱橫交錯在時空長河中的無窮樹根，已然盡皆枯滅，看似回歸了以往模樣。
    可回不去的，是超過了九成的眾生，也隨之殞命，讓那無數個大宇宙空空蕩蕩，敲著無聲的鍾響，留下一片人間殤。
    偶爾能聽見一兩處悲鳴，是那些幸運存活下來的生靈們，對身邊逝者的感傷。
    以及那些四步逍遙之上的修士們，雖然還沒有完全被無妄天轉化為望天妖，可也受到了莫大的影響，讓他們變得不同。
    這份影響與不同，或許會如同災劫，永遠伴隨著他們，苦痛一生。
    在時空長河的河麵之上，六根樹與妄天宗皆已經隨著無妄天一同消失，成為過去。
    還能證明他們存在過的，是當初那場道爭留下的大戰痕跡。
    盡管當歲月開始漫長，讓那些痕跡也逐漸被濃鬱的時空大霧遮掩，可卻無法將之完全抹去。
    若有擅長洞觀之法的大修之輩仔細去看，還能看到在那煙波浩渺的時空大霧中，存在了一片由“道”凝聚而成的大海。
    那道海不斷起落浮沉，似更加不可磨滅，能永恒存在。
    這正是林初生在沉淪之前，以永劫大道凝聚的永劫之海，用以抵抗無妄天的改造，不願成為妖天。
    即便萬古歲月過去，林初生也仍然沉淪在劫海之中，未曾出現。
    在劫海之外，稍微遙遠的地方，還盤坐著兩道身影。
    他們都曾是第三荒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分別掌管著白玉京與別天庭，可謂是隨便跺一跺腳，就能讓整個第三荒震三震。
    正是白帝與別天帝。
    可現在，他們也低下了高傲的頭，閉上了璀璨的眼。
    盡管兩人都有著七步逍遙的修為境界，可卻因為被無妄天特殊照顧，成為了望天妖。
    但也正因為他們有著七步逍遙的境界修為，才讓兩人在無妄天不惜獻祭自身與六根樹，去汲取眾生劫道妖氣時，能以保下性命。
    不過兩人畢竟離得近，在那短短的幾個呼吸間，也給他們造成了無法想象的損傷，嚴重損及了本源。
    直至漫長歲月過去，兩人才勉強恢複了一些。
    隻是，當兩人從盤坐中蘇醒時，卻已經抬不起頭，睜不開眼，隻能在緊緊咬牙間，將心中的不甘，化作無聲的幽歎。
    這一切說到底，又能怨誰，願已經死去的無妄天。
    亦或者……
    他們下意識想要抬頭，可卻被一股大恐怖瞬間侵襲，又將他們的頭死死壓下，隻能以念為觀，看向了遠方那片浮沉不定的永劫之海。
    他們都知道，林初生就在其中。
    可，能怪他嗎？
    終而，兩人於再次幽歎中，默然離去，消失在了時空長河裏。
    他們誰也怪不了，唯有怪自己的一時野心，一時妄念。
    當兩帝也離開後，此地剩下的，就隻有繼續浮沉不斷的永劫之海，與歲月的輕吟長歎。
    不知又是多少歲月過去，許是千年、萬年、十萬年，又許是更久更久。
    直至到了某一天，那始終起伏不定的永劫之海，終於有了不同的變化，開始快速消散。
    最終，顯露出來了林初生低頭閉眼的身影。
    此乃林初生的真實模樣，神色平靜如常，除了氣息比以往更加空冥縹緲之外，看上去與以往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那份屬於望天妖的劫道，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被他成功轉化，被永劫完全吞噬。
    那份妖氣，也已經被他徹底壓製，若不仔細觀察，甚至無法察覺到他身上有望天妖的氣息。
    可當他緩緩抬起一隻手，將那隻手掌攤開後，掌心之上顯露出來的一條縫隙，無不在說明，他的確是不同了。
    當他心念一動，縫隙立時開啟，睜開了一隻深邃無邊的眼眸。
    那眼眸中，倒映著林初生自己的麵容，亦是他此刻所見。
    無妄天留下的那隻眼眸，終究還是在他的體內生了根，化作了一隻真實之眼。
    但林初生也並未如無妄天所願，沒有成為二代妖天。
    在這萬古歲月中，林初生耗費龐大心力，終是將無妄天那份欲成妖天的大道，完全永恒封在了眼眸裏，讓其無法影響自身。
    不過這也導致了，往後任何被眼眸注視的眾生，都將會被轉化為望天妖。
    這一點，即便是林初生，也無法阻止。
    因為那隻眼眸，已經與他徹底融為一體，成為了他的一部分，成為了他最根本的能力。
    故而也可以說，無妄天的所願成了一半，讓林初生成了半個妖天。
    林初生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以眼眸視眾生，也就不會將妖天的劫道詛咒，蔓延給眾生。
    但這隻眼眸，也的的確確是一隻真實之眼，讓林初生自成為望天妖之後，第一次窺見了真實天地。
    “原來也沒什麽不同。”
    他低喃一聲，當心念再動時，掌心的眼眸已經閉合，重新化作了一條縫。
    隨後，他的身形微微變化，抬起了頭顱，又睜開了假眼。
    雖然這副模樣隻是變化出來，可至少能讓他感受到多一分自在。
    他目光掃了掃時空長河的河麵之下，一眼近乎看穿了整個第三荒，不由發出一聲輕歎。
    即便已經萬古歲月過去，可在這第三荒內，絕大多數的大宇宙中，仍然是空蕩蕩一片，沒有眾生。
    無論是過去盛極一時的白玉京，或是別天庭，都已經不複存在。
    蘇醒後的白帝與別天帝兩人，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早已經離開了第三荒，不知去了何方。
    還有妄天宗，也已經覆滅，連著其內的無數望天妖與六大長老，都已經被無妄天汲取劫道妖氣而亡。
    曾經第三荒的三大勢力，竟然無一幸存。
    林初生靜默許久，心緒一時複雜。
    雖然已經成功斬殺了無妄天，算是清了那是舊賬，也為烏先生討了公道。
    可這樣的結果，卻稱不上有多如意，也沒有任何暢快，心中更多的，隻有一種無可奈何。
    終而也化作了一聲歎息，暈開在了時空大霧裏。
    正當他也要準備離開時，忽然眸光一動，在第三荒內的某個大宇宙中，看見了兩道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