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347章 殺人立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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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山海關副總兵吳月先的大兒子吳應期,趾高氣揚地從自己身邊走過,都沒給自己這個長輩打一聲招呼,賈政不由得又羞又氣。

    他的侄孫女賈巧兒,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賈政看到山海關副總兵吳月先深受今上器重,吳月先的兒子吳應期又長得一表人才,本想拉郎配,將賈巧兒許配給吳應期為妻。

    按道理,榮國府作為老牌貴族,匹配吳家這種新晉武將世家,還是比較合適的。

    結果吳家人連托詞都懶得想,便直接拒絕了?

    賈政不禁聯想到,難道是他以次充好,將一千支火繩槍摻進燧發槍中交付的事兒,被吳月先、吳應期父子倆給知道了?以至於吳家人擔心這門婚事,會給吳家人帶來天大的麻煩?

    而且,這件事連吳氏父子倆都知道了,那豈不是等於整個大周朝的官場中人都知道了?

    賈政感覺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打得他暈暈乎乎,整個人都感覺有些不好了。

    他心裏也感覺很冤枉啊。

    憑良心說,從戶部撥付出來的那五十萬兩銀子,專門用於軍火采購,在經過兵部那一道關卡時,被漂沒了一成。

    據說,這還是因為新任兵部尚書孫博雅為人清廉,不貪不占,連帶著在兵部大堂裏辦公的那些中層司官,也一個個收斂了許多。

    兵部吃回扣,僅吃掉了一成,已經算是很文明、很客氣的了。

    可是這筆銀子,在經過戶部大堂這一道關卡時,便由四十五萬兩銀子變成了三十六萬兩銀子。

    隨後,這三十六萬兩銀子撥付給了匠作監,究竟是怎麽花掉的,賈政也不太清楚,他也不敢打聽得太清楚。

    因為許多人都在私底下傳說,分管匠作監的工部堂官徐大人,有意撈上一筆,以便回家養老。

    賈政作為工部郎中,負責將匠作監生產出來的燧發槍,運送到關外,交付給薊遼總督府賬下。

    因匠作監的槍支交付數量,比原計劃中的數目少了大約一半,賈政擔心薊遼總督府那邊不肯答應,這才求爺爺告奶奶,讓匠作監另外提供了一千支老舊火繩槍湊數。

    他這純屬一片好意,結果現在還賴在他頭上了?

    如今,匠作監不認賬,說他們當初已經按照約定,提供了足額的燧發槍,有賈政這位工部郎中的親筆畫押為證。

    工部堂官徐大人,又不肯出麵替賈政分說,反而還勸他退一步海闊天空,便認下這筆損失,從鬆江伯周進名下的蓬萊兵工廠,預定一千支燧發槍轉交給薊遼總督府衙門好了。

    徐大人說,“這次王自如大人也是發了狠,和女真諸部的這一場,他隻能贏不能輸,凡是拖他後腿、忤逆他意思的人,他都不惜下狠手,見一個滅一個。”

    徐大人還提到,“皮島總兵毛振南大人,你總聽說過嗎?他拿著朝廷兵餉,在皮島養小老婆,平日裏花天酒地,誰又敢管到他頭上去?可他碰上薊遼總督王自如,幾句話沒有回答好,便被王自如用尚方寶劍砍下了腦袋。”

    賈政苦著臉說道,“這件事兒,我也聽說了。但皮島總兵毛振南即便該殺,他作為朝廷大員的身份擺在這裏,朝廷法度所限,須經三司會審,再請今上聖斷,怎麽也輪不到王自如大人親自動手,將他親手斬殺吧?”

    徐大人陰惻惻地笑了一聲,“你這些看法,都屬於老黃曆了。如今遼東戰事,涉及到了大周朝的國運,所有規章製度都得給這次國運之戰開路。你僅是工部司官,對於朝廷政治風向還有所把握不準。我不妨在這裏提點你一句,今上已經下令,將毛振南的腦袋傳送九邊示眾,采用了王自如大人關於毛振南犯下了十二條重罪的說法。你便知道王自如大人在今上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了?”

    “傳送九邊,梟首示眾?”賈政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說明毛振南的這件案子,已經辦成了鐵案,除非再換一個皇上,不然再也不可能翻案了。

    徐大人見賈政的臉色非常難看,便勸說他道,“你還有閑情逸致關心別人,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薊遼總督府已經向工部發來緊急文書,交涉一千支燧發槍變成一千支老舊火繩槍一案,是我替你把這件事情擔了下來,說是負責押運的這批衙役,辦事不給力,將槍支型號看錯了,允諾工部下設匠作監,會重新將這一千支燧發槍,補發到關寧軍營中,人家這才沒有糾纏此事。”

    賈政鬱悶道,“可是匠作監那邊,我已經去問過了。人家說,以我的簽字畫押為準,不可能承認這筆糊塗賬啊。”

    徐大人心想,賈政這廝就是一個書呆子,你都簽字畫押了,人家匠作監還怎麽可能認賬?

    但徐大人這次貪墨太多,不想因為賈政到處叫屈,將這起醜聞暴露了出來,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便給賈政指出了一條明路,“事已至此,匠作監那邊,咱們就不去自討沒趣了。我聽說,你那便宜女婿周進,在蓬萊建立了一家兵工廠,也能生產燧發槍,你不如向他討要一千支燧發槍,彌補了這個虧空便是。”

    賈政心中悲苦,合著他一文錢的好處費都沒有拿到手,反而還要彌補這麽大一個窟窿,真是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榮寧二府經曆了一場抄家之後,經濟實力便大不如前,不要說讓他賈政掏出一二萬兩銀子了,即便是讓他掏出一二百兩銀子,他也得絞盡腦汁,思考好幾天。

    可現在,除了向鬆江伯周進求救,他又沒有其他路徑可走?鬆江伯周進,納賈探春、賈惜春二人為小妾,賈探春還給周進生下了一個庶子,或許看在這些親戚情分上,能求得鬆江伯大發慈悲,幫助他熬過這場難關了。

    賈政來到蓬萊之後,都不敢第一時間去找鬆江伯周進,而是先托人,偷偷摸摸地聯係上了自己的女兒賈探春。

    賈探春南下數年之久,陡然間看到自己的父親出現在自己麵前,在驚喜異常的同時,還不由得嚎啕大哭。

    “夫人還好嗎?大嫂還好嗎?我那位姨娘還好嗎?”賈探春淚眼婆娑地詢問道。

    “好好好,她們都好。”賈政回答道。

    “如今夫人在家禮佛,其他一概不管,家務活都交由李紈、王熙雁二人共管。至於你那位姨娘,因環兒時常給他送些金銀財寶過去,她現在家中穿金戴銀,吃食都是頭一檔,就是脾氣越發大了。”說到最後,賈政不由苦笑起來。

    近年來,趙姨娘母憑子貴,氣焰越發囂張,連賈政都隻能好言哄著她了。

    沒辦法,榮府就是一個空架子,都指望著環兒送些銀子過來,經由趙姨娘的手之後,多少能漏一點出來,讓周邊的丫頭婆子們也得到一些好處,誰敢和她置氣?

    聽說家人們都還好,賈探春的臉色卻越顯凝重。

    很顯然,賈政這次前來找她,又不是因為家人的緣故,那必然意味著,賈氏一族實則攤上了巨大的外在壓力啊。

    “父親大人究竟為何而來?還請明說才是,若是有解決的辦法,我們也好盡早商量出一個章程。”賈探春直接問道。

    賈政心中一歎,這麽好一個女兒,卻給了鬆江伯周進為妾,要是當初周進這廝闖入榮國府,傳出他和賈探春之間的緋聞時,他便當機立斷,因勢利導,促成了這門婚事,該有多好啊。

    賈探春若是有鬆江伯夫人的頭銜,整個鬆江伯府的家當,都得有一小部分落在賈探春母子倆名下,這一千支燧發槍又算得了什麽?

    想到這裏,賈政的膽量也漸漸地大了起來。他心想,賈氏一族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好女子,給了周進這廝做妾,周進若是有良心,便應當幫助榮寧二府這一回。

    他把心一橫,便將自己的難處,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賈探春聽說後,氣得牙齒都差點兒咬碎了。她埋怨道,“父親大人好糊塗。你隻負責押送軍火,接受多少槍支,就送去多少槍支好了,到時候即便數額上短少了一些,也斷然不會怪到您老人家頭上來。為什麽一定要多事,提出用老舊火繩槍代替新式燧發槍的苯辦法?”

    “你難道不知道在大周朝的官場中,有這樣四個大坑,誰提議誰多幹,誰能幹誰多幹,誰心軟誰多幹,誰老實誰多幹?你這分明是把這四個大坑,都踩了一個遍啊。”賈探春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還有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賈政睜大著一雙迷惘的眼睛,表情十分無辜地說道。他也感到很鬱悶,明明自己是一片好心,結果卻要幫其他人背鍋,這真是倒黴透頂啊。

    一千支燧發槍,按照鬆江伯周進賣給山海關副總兵吳月先的價格,須得二萬兩銀子,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但因為涉及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賈探春也沒法選擇置身事外,隻能答應說,她盡量想個辦法試一試,讓賈政先不用擔心。

    賈探春跟著鬆江伯周進這麽多年,生兒育女不說,還幫助閨蜜韓雪打理她名下偌大產業,日積月累,手頭上總算有了二三兩銀子的積蓄,再加上賈惜春那裏,又有數百兩銀子的體己銀,托付她代為掌管。

    這樣加起來,賈探春手頭便有了三千兩銀子,可以供她在鬆江伯周進麵前討價還價了。

    不過,在說到正事之前,她須得先使用一招美人計,將鬆江伯周進給迷倒了再說。

    “這這這,這這這……”看著韓雪、賈探春、賈惜春這三個大美女,在自己跟前翩翩起舞,顯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即便周進這廝經過近些年來的反複考驗,在心性上已經足夠堅定,卻仍然抑製不住地有些激動起來。

    “明知道我這幾天忙於軍務,為即將遠征遼南做準備,你們卻在這個時候引誘我,是不是包藏禍心?”周進笑說道。

    及至他聽說,是因為賈政在負責押送軍火時,攤上了一個以次充好的罪名,也不禁替這位工部郎中感到歎惋。

    這真是一個書呆子啊,錢財都讓別人拿去了,罪名卻由自己來擔,也難怪榮國府將近百年基業,會在他賈政手中敗得精光。

    不過,賈政畢竟是自己的便宜嶽丈,人家能欺負到賈政頭上,就意味著不打算給他周進麵子。

    周進這次若是撒手不管,下次人家又欺負到張詩卿或者白秀珠的家人頭上,他周進難道也打算撒手不管不成?

    長此以往,都把鬆江伯當作是紙老虎,他周進還怎麽樹立自己的威信,還怎麽在亂世之中參與角逐?

    工部堂官徐大人是吧?周進在心裏給徐大人的名字打了一個叉叉,想要準備給他一個好看了。

    但是賈政這裏,周進認為,這位老先生還是不要出來當官了,他根本就不是當官的料,反而還盡給家人扯後腿。

    在紅樓原著中,連王夫人都曾說他,自從放了外任,並沒有一個錢拿回來,把家裏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若弄出事來,不但自己的官做不成,隻怕連祖上的官也要抹掉了呢。

    可見連王夫人都認為賈政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繼續讓他留在官場上,隻能是有害無益啊。

    周進將這層意思,仔細說給了賈探春、賈惜春二人,這一對姐妹倆都算是明白人,也早就知道賈政為人迂腐,不喜俗務,若是在太平年景,做個太平官也無妨。

    可現在是什麽時候?

    現在已是王朝末年,亂象紛呈,女真諸部動輒入關南侵的時節,賈政這號人還想在官場上混日子,那就真是不知死活了。

    比如說,讓賈政出任某地知府,他能守住城池不失嗎?如果不能,則是失土重責,全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謝希平的父親,原任香河縣尉謝京,便是前車之鑒。

    想到這裏,探春、惜春二人一致表示,隻要能讓政老爺保住性命即可,他身上這個工部郎中的位置,就不必再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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